第84章 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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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燭明亮,劈啪一聲炸開燭花。
扶容疑惑地看着秦騖,不解地問「什麼?」
「噢。」扶容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小聲問,「你是說你登基的事情嗎?等回了都城,讓他們按照以前的規矩辦就是了。衣裳器具,可以讓他們都換成新的。」
秦騖面色一沉,點了點頭:「嗯。」
他要說的根本就不是這件事情。
他們兩年沒見,他就是想讓扶容關心他一下,結果扶容面面俱到,偏偏把他給漏了。
扶容一點都不關心他。
扶容轉回頭去,繼續看奏章,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快點看完,快點回去睡覺,我好睏。」
秦騖坐在他旁邊,聽他這樣說,雖然神色微沉,但還是靠上前,和扶容一起看奏章。
扶容規規矩矩地跪坐在軟墊上,秦騖則架着腳坐在他身邊,活像是守護主人的野狼。
扶容小聲說著事情,秦騖只是點頭應「是」,沒有一點異議。
以至於,扶容總覺得,他是在敷衍自己。
扶容拍了他一下:「你有話就說啊。」
「沒有話。」秦騖試着誇獎他,「你做得很好,比我想的還好。」
扶容有些意外:「真的嗎?」
「真的。」秦騖認真地看着他,「扶容,你很聰明。」
扶容笑了一下:「這是對我的補償嗎?你以前不是這樣說我的。」
秦騖眸色一暗,低聲道:「扶容……」
後面一句話他說得太小聲,扶容根本沒聽清楚。
扶容問:「什麼?」
秦騖把架起來的腳放下,正襟危坐,低聲道:「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他從前是這樣說扶容的。
現在他也這樣說自己。
在他和扶容分開的那兩年裏,他一直在回想自己和扶容相處的事情,回想扶容對他說過的話,回想扶容為什麼會選太子。
他現在明白了,扶容選太子,是因為太子溫柔,會誇他,從來不會罵他笨蛋。
他也應該多誇誇扶容,再罵罵自己。
秦騖怕扶容聽不清,越說越大聲,一遍一遍地重複:「我是笨蛋……」
扶容看着他,沒忍住笑出聲來,笑着笑着,就沒忍住紅了眼眶。
他等這句話,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啊。
扶容又哭又笑地重複道:「對,你是笨蛋。」
秦騖忽然道:「扶容,我們一起登基,好不好?」
扶容吸了吸鼻子,眨巴眨巴眼睛,一臉迷惑:「什麼?我不做皇后。」
他永遠不可能做皇后。
放棄他現在的事業,放棄他的同僚,去后宮裏待着?
他才不去!
「不讓你做皇后。」秦騖無比正經,「你做皇帝,或者有兩個皇帝。」
「啊?」扶容正經了神色,「要是我登基,只怕朝臣那關就過不去,還有天下人悠悠之口。」
秦騖目光堅定:「你只要說一聲「你想做皇帝」,我會擺平一切。」
秦騖當然是認真的。
不過恐怕又要用武力鎮壓。
扶容看着他,正色道:「我不想。」他頓了頓:「你為什麼總想讓我做皇帝?」
「我承認。」
「什麼?」
秦騖定定地看着他:「我承認,如果沒有你,我就當不上皇帝。」
「我承認,前世如果沒有你,沒有你在冷宮裏陪我,沒有你幫我做事,幫我送信,我一個人會過得很不好。」
「我也承認,如果前世沒有你幫我開宮門,我帶兵攻破宮門,會慢一點,可能會給老皇帝喘息的機會,我也不會那麼順利地登基。」
扶容又一次紅了眼眶,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我承認你做過的一切事情,你做得很好,你很聰明,幫了我很大的忙。」
「前世我說,我有你沒你都一樣登基,我很後悔。我知道,你那時想做功臣,想和我一起去登基大典,我沒有滿足你的願望。」
「那我把皇帝的位置賠給你,你直接做皇帝。」
秦騖的想法還是這樣的古怪。
兩年前他也是這樣想的。
他總說沒有扶容,他也一樣登基,那他現在就把皇位捧給扶容,讓扶容做主。
扶容抹了抹眼淚,平復好心情:「不要,我不當皇帝,那樣太麻煩了。」
秦騖道:「那就還封你做「監國使」,加封爵位,比肩攝政王。」
扶容還有些遲疑:「監國使是封地才有的,你……」
秦騖低聲誘哄道:「扶容,你不牽着鏈子,我會發瘋的。朝堂上文武百官,太子好不容易治好的天下,你捨得看着我濫殺無辜?」
扶容一抬頭:「你敢?」
「不敢,你牽着我,我就不敢。」
前世秦騖死也要把所有權力攥在自己手裏,如今倒好,他恨不能把玉璽都塞給扶容。
扶容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
扶容自己寫晉封自己的聖旨。
讓扶容做監國使,上督天子,下察百官。
兩年前的扶容或許還當不起這樣重的職位。
現在的他完全能夠勝任。
他對政事有經驗,在淮州有一幫相熟的文人官員,在都城裏,與林意修他們也十分熟悉。
扶容落筆不慌不忙,他知道自己擔得起。
*
深夜。
扶容和秦騖一塊兒批完了堆積的奏章。
扶容打了個哈欠,伸着懶腰,準備起身離開。
秦騖卻道:「外面冷,我去別的房間睡,你別挪了。」
扶容點點頭:「好。」
扶容送他到房門前,秦騖吩咐屬下,讓他們給扶容添熱水,送來乾淨的衣裳。
臨走前,秦騖回頭看了一眼扶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扶容總感覺,他好像有點委屈。
扶容不解地看着他,秦騖剛準備跨出房門,下一刻,他又轉身回來,一把將扶容抱進懷裏。
房裏剛往盆里添完熱水的屬下,提着水壺,有些迷茫。
他好像被堵在房間裏了。
屬下猶豫了一下,默默地轉過身,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秦騖緊緊地抱着扶容,貼了貼他的臉頰,低聲道:「你都不問我這兩年過得好不好。」
秦騖等了一晚上,扶容都不問他。
扶容靠在他懷裏,抬起頭,有些疑惑:「不是經常做夢夢見嗎?我以為不用問了。」
他知道秦騖的事情啊,秦騖也知道他的事情。
幹嘛還要問?
秦騖好奇怪。
扶容看着秦騖鐵青的臉色,慢吞吞地問道:「那你過得怎麼樣?」
秦騖抱住他,貼在他耳邊,小聲道:「我很想你。」
秦騖的聲音有點低沉,只有扶容聽得見。
扶容耳根一熱,小聲道:「我也……有一點想你。」
秦騖終於滿意了,勾了勾唇角,最後抱了他一下,準備離開。
秦騖瞧了一眼房裏,招呼屬下:「走了。」
「是。」
扶容把門關上,捂了捂自己發燙的耳朵,打了個哈欠。
扶容迅速洗漱一番,換上乾淨衣裳,就鑽進了被窩裏。
被窩用湯婆子暖着,溫度剛好,房裏還點着炭盆。
扶容舒舒服服地縮在被窩裏,拽了拽自己的衣袖。
這中衣也不是他的,是羊毛的,很暖和。
這些大概都是秦騖準備的吧,他竟然還記得扶容的尺寸,也記得扶容睡覺的被窩要怎麼疊。
他也變了好多。
扶容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事情太多,遠遠還沒有結束,扶容心裏沉甸甸的,總是牽挂着這些事情。
他一會兒夢見秦昭死了,一會兒又夢見他在運送秦昭屍體回都城的時候,出了岔子。
扶容蹙着眉,在夢裏有些煩躁,但也只能儘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忽然,有個人從他身後抱住了他,那人胸膛寬闊,心跳強勁,漸漸地和他的心跳重合,讓他安心。
扶容知道是誰,也沒有打算醒來,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地睡著了。
*
幾日後,一切事宜準備就緒。
一行人啟程回都城。
秦昭駕崩的消息,還沒有傳開,一行人特意挑選了一條偏僻些的小路,禁軍也沒有戴孝。
秦昭的遺體被封在棺槨之中,由林意修照看。
所幸現在是冬天,天氣嚴寒,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一路上發來的奏摺也只多不少,一堆事情要處置。
扶容怕冷,馬車裏鋪着厚厚的氈子,扶容裹着毯子,坐在裏面看奏摺。
秦騖坐在他身邊,一面看奏摺,一面給櫻桃去核,挑好了一個,就遞到扶容唇邊,扶容張口吃掉。
好像扶容才是皇帝。
吃了一會兒,扶容推開秦騖伸過來的手:「吃飽了。」
秦騖往前遞了遞:「最後吃一個。」
扶容抬眼看他,默默地張開嘴:「啊——」
秦騖把櫻桃塞進他嘴裏,沾着汁液的手指按了按他的唇角,讓他吃乾淨。
扶容小小地打了個嗝,捂住嘴:「好了,真的吃不下了。」
秦騖擦了擦手,把扶容面前的奏章接過來,自己繼續批複。
扶容看着他熟練的動作,忽然有點不自在,想了想,還是把奏章拿回來了。
秦騖看着他,低聲問:「就那麼嫌棄我啊?」
扶容搖頭:「沒有。」
等扶容吃遍了櫻桃、蜜桔、冬棗,各種水果,他們也就抵達都城了。
陛下遺體被送入封乾殿,秦騖與扶容入主宣政殿。
朝局安穩過渡,沒有太大的波動。
按照秦昭臨終前的意思,扶容也開始時不時散佈皇後娘娘悲痛過度,身體虛弱的消息,為送她出宮做準備。
這天晚上,扶容看完了奏章,想着到外面去散散步、吹吹風,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封乾殿門前。
帝王棺槨就停在正殿之中,殿中掛着白布靈幡。
這時已經是深夜了,淮王與惠王他們都走了,只有幾個守夜的小太監看着火盆與香爐。
扶容朝裏面望了一眼,走了進去。
他屏退小太監們:「我在這兒待着,你們都下去歇一會兒吧。」
小太監們領命退下,扶容跪坐在蒲團上,朝帝王棺槨行了個禮。
扶容小聲道:「太子殿下若是有靈,安心便好,朝局平穩過渡,待殿下出殯,秦騖就要登基了。」
「太子殿下臨終之前,問我,我能不能管好他,我當時也沒有把握,但是現在,我想……我應該可以。」
「我會保護好朝中重臣,也會保護好太子殿下治下的百姓。只是還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了。」
「我早就發過誓,我絕不回頭的……」
這時,扶容身後傳來一個沉沉的聲音。
「扶容。」
扶容回過頭,從軟墊上站起來。
秦騖看了一眼棺槨:「跟他說話?」
扶容點了點頭:「嗯。」
「大晚上的,有什麼好說的?」
扶容眨了眨眼睛,正色道:「你又來了。」
噢,對,秦騖想起來了,吃醋就要說出來。
可是……面對秦昭,他說不出來!
秦騖瞥了一眼秦昭的牌位,低聲道:「你和我共治天下,他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扶容解釋道:「只不過是告慰太子殿下的在天之靈罷了。」
「你還喊他「太子殿下」。」秦騖越想越酸,「你都沒喊我「殿下」。」
扶容補上:「殿下。」
兩個人就站在殿中,沉默了一會兒。
良久,秦騖低聲問:「你是不是因為他,才和我待在一塊兒的?」
「如果天下不是他的,你是不是就不跟我一起登基了?」
「你還喜歡他嗎?還是喜歡我?」
扶容聽着,小臉都皺起來了:「你在說什麼呢?我哪有啊?」
扶容走到秦騖面前,認真看看他的表情,看他是不是說認真的。
這幾天,文武百官都在給先帝戴孝,扶容也不例外。
他還穿着一身白衣,雖然很好看,但卻是為秦昭在戴孝。
想想他和扶容兩年後第一次見面,扶容還戴了孝帽,孝帽是什麼東西?那是夫妻子女給對方守喪才要戴的。
扶容現在還戴着麻布的帽子。
扶容想做秦昭的夫君嗎?他還喜歡秦昭嗎?
秦騖看着扶容,越看越覺得是這樣的。
扶容還喜歡秦昭。
秦昭死了,天下落到他秦騖手裏,扶容不放心。
所以扶容卧薪嘗膽,對他虛以委蛇,為的就是保住秦昭的江山!
所以扶容這陣子認真批奏章,只跟他談朝政,晚上還跑來跟秦昭說話。
秦騖越想越酸,整個人都在往外冒着酸氣。
扶容遲疑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肩膀:「秦騖,你最近好奇怪,你到底想要什麼啊?幹嘛不直說?」
秦騖扭頭看了一眼秦昭的牌位,猛地把扶容拽到自己面前,把他頭上的孝帽摘掉。
「我就想讓你疼疼我!」
扶容愣住了,想要推開他,自己則往外跑:「不行,這裏是……太子殿下……太失禮……」
秦騖把扶容給抓回來,按着扶容的腦袋,狠狠地親了一口他的額頭。
秦騖捧着他的臉,定定地看着他:「喜歡我,扶容,現在總該輪到我了,我就想讓你疼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