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章 消失的許木
……
帝城，皇宮。
太極殿內。
金碧輝煌的太極殿下，跪着兩個被折磨的看不清長什麼樣的人，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血，而在這兩人身側，還跪着一群身着大周官袍的老供奉。
唯有一個身着大紅官袍的男人是站着的，他的腰間掛着烏金短匕。
他是大夏朝除魔司的人。
大殿最上方，周皇帝身穿九爪金龍黃袍，頭戴方正龍頂玳帽，玉珠串在一起，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但太極殿下的人，尤其是那名除魔司的五境來使，卻仍舊能感知的到周皇帝的注視，好像承受萬千重壓一般，忍不住想要跪下去，但他不想去跪。
於是片刻之後，除魔司的男人悶哼一聲，口吐鮮血，單膝跪在了冰冷的太極殿上，一臉不服氣地盯着上方的王座。
“吾乃大夏除魔司，第三司座林淺，拜見周皇陛下！”
周天靜靜地望着男人，沒有說平身，只是默默地施加着壓力，於是林淺的膝蓋便愈發的疼痛，甚至堅韌的骨骼都響起了清脆的斷裂聲，後者面色慘白，沒有吭一聲。
因為他是除魔司的人，今日前來，代表整個大夏朝，所以不管怎樣他都不能服軟，即便對方是人王境界的大周皇帝！
狄秋狼狽地跪在地上，他艱難地看着林淺，心中生出幾聲悲嘆。
沒想到，他們藏在那麼遠的山裏，竟然還是被大周朝的皇室供奉找到，就連自殺的手段也沒能用上，點了穴道后就被活生生地綁到了這座皇宮裏。
周天望着寧死不磕頭的林淺，默默收回威壓，冷哼聲傳遍大殿:
“你們夏人就是這樣，總會是在表面上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背後乾的卻凈都是些腌臢事，被抓了現行還不認錯！”
壓力消失，林淺的頓時感到有無數座大山從胸口移走，但他沒時間喘息，周天的話語便像是炮彈一般轟在了他的身上，彷彿暗含天道，使得他的識海都為之轟鳴。
“這就是人王！”
林淺面色蒼白，他半跪在地上，看了眼一旁的狄秋以及倒在地上昏迷的老人，拱手對着周天說道:
“請陛下注意言辭，我大夏朝並沒有抵賴的意思，對於劍閣所發生的事情，我們會給出合理的解釋。”
周天冷冷一笑，開口嘲諷道:
“還解釋什麼，梅釧都已經死了，吾的神魂分身親眼見到了行兇之人，你們除魔司的人來我大周殺人，真當本帝不敢掀起戰爭嗎！”
林淺頭皮發麻，連忙拱手沉聲喝道:“請陛下冷靜，事情絕對不是您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林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硬着頭皮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捲軸，遞給了一旁的老公公。
那老公公眯着眼仔細檢查過後，沒發現問題，便一路小跑又呈到了王座之中的周天面前。
“啟稟周皇陛下，這是當年貴朝與我朝簽訂的和平條約，還有關於秘境以及禁地探索的細則。”
“經我朝查證，梅花穀穀主梅釧，當年確實違反了這些條約，只不過一直因為沒有實質上的證據這才遲遲沒有對她進行審判，前段時間劍閣的事情發生后，梅釧親口承認了當年的罪行。”
“所以陛下，我朝的人只是殺了違反你我兩朝公約的該殺之人，並不是什麼潛藏在大周朝的間諜啊！”
周皇帝甚至沒有打開那捲軸翻看一眼，直接就將之隨意撇在了一邊，對着林淺眯着眼喝問道:“你的意思是，梅釧該死了，是朕抓錯了人！”
林淺頭皮發麻，強行點頭說道:
“這人不是陛下您抓的，而且當時您也不知道梅釧的惡性，當然不能算您抓錯了人，這一切只能說是一場誤會，我朝與大周，絕對沒有開戰的意思，還望陛下海涵。”
“誤會。”周天呵呵地笑了兩聲，隨意開口說道，“先斬後奏，先不說梅釧到底有沒有違反條約，但你們確實是壞了規矩。”
“按照公約，兩朝之事，如有糾紛，應當通過宮廷信使的方式進行調查解決，私自潛入大周進行打擊報復，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朕都不可能輕饒了你們！”
周天發怒，大聲喝道:
“如果人人都像他們兩個這樣，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們大周朝的江湖高手，皇庭供奉，也可以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私人恩怨，去到你們大夏朝殺人？”
“如果殺對了，那就是先斬後奏還望陛下海涵，如果殺錯了，那再按殺錯了的流程處理，總之這一切都是他們的私人恩怨，與我大周朝無關？”
“這當然不行！”林淺急言說道，而後又趕快改口，“我的意思是說，這種方式當然是不可取的。”
“陛下說的對，不論梅釧是否有罪，我們都應該按照約定的流程進行處理，狄秋兩人私下潛入劍閣進行報復，本身就違反了規定，我方必然嚴懲。”
林淺說著，側過頭來望着滿身是血的狄秋，他們兩人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面，看着這位老友的狼狽模樣，林淺心尖彷彿都在滴血，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心疼敘舊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保住狄秋的命！
“你個混賬，還不快向陛下道歉！”
林淺站起身來，一巴掌將狄秋扇倒在地，表情做出一副憤怒至極的樣子，但眼神中卻全是心疼。
狄秋臉朝着地趴在地上，沒有抬頭看林淺和周皇帝一眼，只是平靜地笑了一下，自顧自地淡淡說道:
“事到如今，大仇得報，我對着人世間已經沒什麼別的留戀。”狄秋抬頭望着林淺，也看着周皇，平靜而悲涼地說道:“我知道自己違反了大周的規矩，那就請陛下按照規矩，將我們二人處死吧，不要波及到旁人。”
“說什麼胡話！”林淺瞳孔微縮，頓時有些着急了，湊到狄秋身旁臉色難看地說道，“我出使大周，就是來救你的！”
“司里的大人們知道你在大周朝潛藏已久，所以有些問題要問你，你就這麼死了我回去怎麼交差！”
狄秋聞言，有些怔然。
他到現在才反應過來，林淺堂堂除魔司五境司座，親自出使大周，竟然是跑過來專門救他的！
周天高坐於王座之上，似乎看出了什麼貓膩，嘴邊升起一絲莫名的微笑，開口說道:“那就按照周律，把你關進天牢好了，只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將其它四個同夥的位置供出來。”
“那天你們總共有六個人，朕親眼所見，不要想着矇混過關！”
狄秋身子微顫，想到許木幾人如今似乎還在皇城當中，不由得有幾分緊張地轉頭望向林淺。
他是死是活都無所謂，許木必須活着！
“不交代也無妨，或許他們現在也已經被抓了。”周天看見出現在宮殿外跪着的老太監，眼睛微眯說道:“這一代的年輕人膽子大得很，敢藏在帝城當中，真當朕的那些兒子是吃乾飯的？”
“既然你主動請死，那就按照周律，將你們一併處死了吧，朕也給除魔司一個面子。”
“萬萬不可！”狄秋猛然抬起頭來，臉色難看地望着周天，他沒想到就連許木幾人的行蹤也都暴露，而且很有可能這時候已經被抓，他死可以，許木他們可不能死啊，那可是大夏朝新一代的希望！
周天冷笑:“剛剛是你主動要按照律法處置的，這會兒又說不行，要不然這龍椅你來坐？”
狄秋聞言，雙膝跪在地上，無話可說，只能側過頭望向林淺。
林淺本就沒想讓狄秋死，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恭敬說道:
“啟稟周皇帝陛下，劍閣一案，雖然影響惡劣，但的確是梅釧有錯在先，我放觸犯律法在後，而今梅釧已死，就請陛下不要再造無端的殺戮了。”
“除魔司願意代表夏朝，對死去的梅釧宗主表達深刻的歉意，並按照戰時撫恤賠償錦羅綢緞，金銀馬匹，妥善處理好後事。”
周帝沒有說話。
太極殿的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致，那座無形的大山如陰影一般籠罩在眾人心頭。
周帝眼神平靜，在他的地盤殺了個域主，僅僅賠償些金銀布匹就算了事將人帶回去，這怎麼可能？
林淺額頭流下白汗，硬着頭皮接着拱手說道:“我願代表除魔司，再私下向陛下賠償三千萬顆上品靈石，五境的法器一套，心法一本。”
周天平靜開口:
“不夠。”
林淺面色難看，他出的價碼加在一起，放到大夏朝已經足夠買五個域主的命了，如今他只是想要帶個領主回去而已，但周天仍舊嫌棄不夠，這是為什麼呢？
男人恢復平靜，沉默良久，隨後淡淡問道:“看來陛下心中已經有了籌碼，不妨直接說出來。”
“除魔司與宮廷的交換學習名額，從今往後多出三個，邊境秘境的所屬權，按照軍武大比的成績，重新分配。”
“這不可能！”
林淺搖頭拒絕，所謂的學習交換名額，就是指每年他們兩朝都會派一些人到彼此的國度中進行交流學習，期間的衣食住行，防護措施都會按照極高的規格操辦，費時費力。
而他們大夏朝，作為整個大陸上最強盛的國度，前往他們這裏學習的自然數不勝數，往年大周朝派往除魔司學習的天才，每隔五年才能有兩個名額。
那兩個人，會接受除魔司毫無保留的傳承，能學到多少都算是他們的，往後說不定還會變成自己的敵人，雖說夏朝派出的天才，也能接受大周朝的傳承，但除魔司本就是世間最強的勢力，這麼換下來，本就是相當大的虧損！
“交流學習名額一事，我做不了主，所以答應不了您。”林淺微微搖頭，對着周皇認真說道，“至於邊境秘境分配一事，我倒是掌管了三處秘境，可以答應您的條件。”
“單是三處秘境不夠，我要的是所有，都重新進行分配。”周皇微微搖頭，邊境戰場的空間紊亂，絕地秘境數不勝數，但大多數都是被夏朝佔領，這讓他怎麼能甘心。
“這我同樣沒有權限答應。”
林淺微微搖頭，眼神有些寒冷。
他只是要兩個人，周皇帝竟然直接將條件上升到了兩朝之間的層面，胃口大到天上去了！
“那就去請示，反正距離下一批交換生派遣的時間還早，全軍演武也還有半年多的時間，朕等的起。”
“不過在結果出來之前，這些個人，要一直關在我大周朝的天牢裏，每日需要按照律法的規定進行服刑，這期間若是出了什麼不測，概不負責。”
周天說完，淡淡喝了口茶水，太極殿重新恢復平靜。
林淺站在下方，面色難看地思襯良久，最後又看了眼重傷垂死的狄秋和那名老者，有些無奈地嘆了聲氣。
“救你們幾個的代價，好像太大了些，但誰讓上面下了死命令。”
林淺咬牙，抬頭望着周天，一字一頓地說道:“交換生名額，最多增加一個，軍武大比劃分秘境一事太過複雜，需要後續商議，但商議的前提是人我必須帶走！”
周天聞言，淡淡說道:
“交流名額增加到兩個，之前你允諾的賠償一樣不能少，至於秘境一事，既然你說了可以商量，那朕便親自手書給夏皇。”
林淺聞言，沉默着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同時一旁的狄秋也是十分痛心地跪在地上，眼淚止不住的流淌在尊貴冰涼的太極殿上。
救他們回去的代價，過於大了，單憑那兩個交換生的名額來說，大周朝派出的天才來除魔司進行學習過後，未來晉入五境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而如果戰事再起，大夏便要遭受自己親自培養出的天才的反噬，那般代價，可以說是讓他死上一百次都承受不起，更何況還有邊境的珍貴秘境！
林淺最後向周皇行了一禮，隨後扶起狄秋和那名老者，轉身緩緩離開了太極殿。
轉過身，迎着陽光，林淺平凡冷峻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了一絲笑意，就像是一座冰山被太陽融化出了水滴一般。
剛剛開出的所有條件，其實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內，看似是周朝佔了便宜，但實際上則不然。
大周朝的天才，確實能在除魔司學到很多東西，但相對之下的，也容易受除魔司的影響，就算不被策反成內奸，在往後的戰場上也未必真的會兵刃相向，反而極有可能為他們所利用。
至於邊境的秘境重新分配，則更不用擔心，年輕天才一代，就算大周朝出了個周淵，江湖中還有古神派的神子又能如何，他們夏朝何曾怕過，當年他們有姬昌，而這一次，他們能拿出比姬昌更加妖孽的天才出來，又怎麼可能會輸！
“多謝司座大人相救，付出如此重大的代價，真是慚愧。”狄秋哀嘆一聲，一邊踉蹌行走一邊說道，“事實上，如果不是顧忌那兩個小傢伙，我寧可一頭撞死在太極殿上，也不可能任由周天獅子大開口。”
“無妨。”
林淺淡淡一笑，開口說道:
“其實我一開始就是來救他們的，說上面要找你問話，只是迷惑周天的借口而已。”
狄秋聞言，表情微微一怔們，不由得好奇問道:“那小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林淺聞言，想起前一陣子在除魔司中鬧的沸沸揚揚的咬火一事，不由得搖頭感慨。
“他叫許木，是被總督看上的人。”
“因為一些原因，他不得已離開除魔司，離開大夏，而今上面點名要讓他回來，所以才會派使團過來尋找。”
林淺想起關於許木的傳說，想到精靈王國與黑暗宮殿的聖遺物，眼中不由得也是浮現出一抹炙熱，但那股炙熱很快就被他給掩蓋。
“許木現在在什麼地方？”
狄秋聞言，沉默說道:
“我不知道。”
“自很多天以前，我便與他失聯了，但今天城門口的事情他應該有參與，只不過周天不是說能抓到他么，我們直接向朝廷要人不就可以？”
林淺微微點頭，坐上停在宮外的馬車，剛要吩咐車夫些什麼，卻見有一穿着大紅官袍的除魔司異能者，神情嚴肅地對着他說道:
“大人，許木不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