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晉江獨發】
那陣子顧星洛為了趕在年前交畫稿,過的有些混亂,她懶得到處跑,乾脆宅在了江言琛的卧室里,往往江言琛會在書房裏忙一會,她困了倒頭就躺下——還自我安慰,避免了一點微妙的尷尬。
顧星洛畫完漫畫的最後一話的時候,看了一下鬧鐘的時間,晚上九點半多,江言琛通常十點半才會準時洗漱睡覺,顧星洛畫的有點困,想在床上眯一會,結果一躺下就忘了時間,鬧鐘也沒響。
她隱約里察覺到有人幫她用溫熱的洗臉巾擦了擦臉,然後把她抱起來,幫她蓋上了被子。
顧星洛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看見江言琛正好幫她掖了下被角。
「我行李還沒收拾……」顧星洛困得眼睛發疼,大概是因為沒日沒夜趕了很多天的漫畫終於畫完了,她的精神終於放鬆下來。
「就兩天不在家,要拿什麼?」怕她起來,江言琛的聲音很低。
顧星洛躺在床上,思考了好半天。
「最近幾天可能降溫,就拿一件外套吧,」顧星洛說,「好像也沒別的了。」
「好,睡吧,我晚點幫你收拾。」江言琛傾身過來,彷彿是摸了摸她的頭髮,「晚安。」
「你也是,早點睡。」
顧星洛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拉了一下他的手腕。
江言琛從來都不會拒絕她,他進來的時候就是洗漱過的。
顧星洛往裏面挪了一下,江言琛順勢掀開被子上來,他靠坐在床頭,臨近放假,要回的消息有不少,江言琛打算提前放假陪着顧星洛,所以要提前安排一下工作進程。
他很少把重要的事情囑託給別人。
顧星洛這一醒來,眼睛還是困的,但是大腦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感覺到江言琛靠坐在她的旁邊,她的一隻手下意識地搭在他的腰腹位置,她覺得這個姿勢可能不太舒適,索性把枕頭支了起來,靠在他的懷裏,江言琛低頭看了她一眼。
顧星洛還是困得,眼睛一直閉着,想起顧星洛畫畫頸椎不舒服,江言琛索性伸出了手,將她圈過來,一隻胳膊墊在她的脖頸處,讓她倚靠在懷裏會舒服一些。
顧星洛把眼睛稍稍睜開了一條縫,他已經把卧室的主燈關了,只留下了他那一側的床頭燈,手機屏幕的光線鍍在他的臉上,顯得鼻樑異常挺括。
他在單手回著消息,看起來很是平靜而柔和。
顧星洛向上蹭了蹭,臉頰蹭過他的肩膀,棉質的短袖下,他的皮膚溫熱,在她脖頸處的手臂堅硬放鬆。
他才洗了澡,身上還殘存着一些潮濕的意味,木質的穩重與苦橙味道交融的很好,這樣柔和的光線下,像是織成了一張無形柔軟的網,令她有些貪婪地着迷。
顧星洛只是微微仰着臉看他,睏倦也沒捨得挪開視線。
江言琛仿若有所察覺,左手還拿着手機,視線卻偏向了顧星洛,他勾了勾唇角,「哪兒來的困貓,還偷偷看人的?」
「今天沒有,今天正大光明看,」顧星洛打了個哈欠,她身姿纖細柔軟,像是攀附在他的懷裏,濃密的長發垂在胸前,幾縷不太聽話的碎發垂在臉頰一側。
「明天開車回去,」江言琛低頭睨了她一眼,語氣倒是挺淡然,「別搗亂。」
顧星洛閉着眼不說話,抱着他的手沒松。
江言琛還拿着手機,他側過身,垂首順勢吻上她的唇。
顧星洛順勢睜開眼睛,卻跟他的視線相撞,他那麼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的氣息彷彿被放大升溫,拂過她臉頰的呼吸都像是燙的。
她推推他的手,然後一手抱着枕頭放好,人往下溜,「我要睡覺了,明早叫我。」
江言琛嗯了一聲,繼續回了幾條消息。
顧星洛以為他沒看她,向上拉了拉被子,然後順勢偷偷撫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彷彿在重溫了那個吻。
她正準備閉上眼睛繼續睡。
就感覺到江言琛放下了手機,然後順勢向她這一側靠近。
呼吸間全都是他熟悉的味道。
顧星洛枕着枕頭,睜開眼,就看到江言琛翻身靠過來,兩手撐在她的枕邊。
兩人的距離拉的很近很近。
他的目光浸透了黑夜,清明而幽深,如此寂靜,如此清晰的映着她的面龐。
他的唇形也很漂亮,菲薄,唇珠性感,似乎很適合接吻的樣子。
她那時一定是困得神志不清,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分了幾分精神去欣賞他的臉。
他笑起來的時候唇角微勾,放鬆懶散。
以至於她沒有及時的感知到,江言琛輕輕抬手,溫熱的手指蹭過了她的唇,她的心跳驟然加速,有點不敢眨眼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他的氣息,他觸碰過的痕迹,像是溫柔網的引誘,又像是一些欲///望的溫床。
越是靠近,越是濃烈。
「回味什麼呢?」江言琛直視着她的眼睛,聲音卻放的很低,他問她,「還要嗎?再來一次。」
顧星洛拉着被子不鬆手。
江言琛笑了笑,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不逗你了,睡覺。」
顧星洛嗯了一聲,被江言琛攬在懷裏。
這一折騰,她倒是清醒了一些,她在黑暗裏微微抬頭看着他,彷彿只看着他的輪廓,便能安心許多。
顧星洛其實有點兒話想說,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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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星洛這一覺睡的很沉,鬧鐘響了好幾遍才漸漸清醒。
身旁已經沒了江言琛的身影,顧星洛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她翻身下床,徑直去了洗手間洗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都變得很自然。
洗手台的架子上放着兩人配套的洗漱用品,他做這些事情很條理,甚至像有強迫症似的,一定是配套的顏色。
顧星洛很少在意,這些事情都交給了江言琛。
她想,他很像Mr.Sar——
江言琛幫她調試過一次,Mr.Sar連接了家裏大半兒的傢具。
有時候江言琛去上班,顧星洛回了自己家,Mr.Sar操控着智能傢具,給她熱水,提醒她喝水吃飯,甚至還貼心地給出提示——
「江言琛還有十分鐘到家哦,馬上可以吃飯啦。」
有時候Mr.Sar會詢問顧星洛,「你今天想吃什麼呀?」
顧星洛一邊畫畫一邊反問一句,「你又不會做飯。」
Mr.Sar不甚在意,「但我可以給江言琛發消息呀。」
顧星洛一邊刷牙,一邊想起了這些瑣碎的事情,便彎唇笑了笑。
倒真是應了那句標語:照顧您的生活。
只可惜,別人只有Mr.Sar,她還有江言琛。
顧星洛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江言琛做好了早餐,大約是考慮到要坐車一段時間,江言琛做的很簡單,用牛奶泡了一杯麥片,給她切了水果。
顧星洛每次坐車太久都會頭暈。
「今晚想住哪?」江言琛問她,「我小姨這幾天去外地培訓了,不知道回沒回,你不想住的話,我們住酒店。」
「我都行。」
顧星洛這會還沒那麼擔心了。
因為她有於哲的微信,也就是個躺列的關係,從未聊過天,上次遇見也不算愉快,估計不是遇到,對方也忘了她這麼一號人物。
她在於哲的朋友圈裏看到,似乎是於哲談了個女友,大姨最近在幫他置辦房產。
所以看起來,大姨一家並沒有住在外婆家裏。
但上次回青昭,還是跟江言琛的小姨唐筠一起吃了頓飯,那頓飯對面都安安靜靜的,似乎挺久沒人來住了。
顧星洛也就不怎麼擔心了。
她想了想說,「那還是住在小姨那裏吧,也快過年了,今天出發前我們去一下超市,給她送點東西。」
江言琛一直對過年過節沒什麼概念。
因為以前住在父母身邊,似乎不論每一個節日都是那麼過來的。
那個時候還住在臨江市的中南華府,那裏住戶是不少的,臨近過年時小區里熱熱鬧鬧。
他家永遠冷情的不像話。
頭幾年,他媽媽叫阿姨做了不少飯菜,然後母子二人坐在餐桌等着。
一直等到飯涼了,熱了又熱,爸爸還是沒回來。
再後來,媽媽乾脆不讓阿姨做飯了,母子二人在客廳干坐着。
外面有炮仗的聲音,有一些人來串門的打招呼的聲音。
唯獨他家,冷淡至極。
再後來,媽媽開始打電話,在電話里歇斯底里地吵架,哭鬧。
他沉默地坐在空無一物的餐桌上,等到了樓上安靜。
他聽見有人敲他窗戶。
宋時軼帶着周溫瑜和一群孩子,喊着讓他出來看下雪。
江言琛就沉默地坐在那,幾個孩子玩心重,喊了幾遍不見他出來,就自顧自地跑去玩了。
家裏樓上的燈滅了。
江言琛慢慢走到窗前,看見了薄如蟬翼的雪花從天上緩緩地墜落。
他毫無感覺。
也沒什麼期待、也沒什麼喜悅、也沒有不解。
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
所以媽媽會在情緒崩潰的時候罵他。
罵他像江明川一樣冷漠。
有時候甚至會哭着來打他,說他還不如江明川,江明川還會跟他吵架,問他會什麼,就會一聲不吭當死人。
但江言琛也是真的,沒什麼感覺。
他不感興趣,也沒興趣。
不過他可能有那麼一件兒期待的事情,是在大年初一的時候等爺爺的電話。
儘管媽媽並不喜歡。
他就進了房間,鎖上門,坐在電話前等着。
爺爺其實跟他說的話很簡單——
「阿琛,爺爺在院子裏種了玫瑰花,等夏天你放假了,就能回來看到了,這是爺爺培育的新品種,但也有一個壞消息,之前常來玩的那個姑娘,搬家啦,但還在臨江市呢,她媽媽倒是給我留了地址,說是要去那邊開蛋糕店了……」
-
兩人是早早去了超市,因為年關將近,店裏佈置的倒是喜慶,隨處可見的紅色的裝飾,各種各樣的家庭裝量販禮盒。
江言琛以前對這些也沒興趣,也沒什麼感覺。
童年時對一切節日都沒有期待。
他讀大學那會,舅舅唐程峻給了他一把鑰匙,說願意去就去市區他的別墅,反正那裏閑着也是閑着。
那會宿舍關了,江言琛去了一次。
那別墅空蕩蕩的,絲毫沒有生活的跡象,連廚房裏的灶具都是沒拆封的。
過年那時候,唐程峻還在國外談生意。
唐程峻說,像我們這種人,節日也好什麼大事也罷,都不重要,家人是會離開的,只有賺到了足夠的錢,才能真正的抓住快樂。
所以唐程峻四十多歲,依舊沒有結婚,身邊的女伴倒是換了幾次,但也似乎更像是交易的關係。
江言琛當時只覺得——
節日是沒有意義的。
賦予節日意義的,更應該是身邊重要的人。
所以大學那四年的假日,江言琛買了機票,只是聽說顧星洛哪裏都沒有去,被輔導員安排進了其他的宿舍以備放假。
江言琛住在她學校對面的酒店。
讓沒放假的值班宿管給她送了一日三餐。
怕她起疑,又乾脆讓宿管給整棟樓的女生送了三餐。
也終於能有一個機會,正大光明又隱秘的對她好。
那時他的感情從沒得到過回應,可他依舊覺得——
那句「我在你身後」,不是隨口說說的話。
那也不是承諾。
更像是輸入的程序,一旦輸入,便永遠只知道執行下去,至死不休地,永遠向她。
顧星洛選了一些禮盒,也選了一些有實用性的牛奶之類的。
江言琛推着車子站在她身後,顧星洛扶着車子回頭,問他多久才能到小姨家。
江言琛說,「走高速公路兩個小時,怎麼了?」
顧星洛搖搖頭說沒怎麼。
當時正路過了糖果區,江言琛隨手拿了一支原味的阿爾卑斯放進車子裏。
他動作自然。
大約是看到貨架上擺放了許多各式各樣的糖果禮盒,江言琛知道顧星洛不愛吃零食,但她唯一會吃的東西也就是糖和巧克力了。
——家裏桌上擺着許許多多的餅乾和糕點,放了很久都沒動過,只是有那麼一天,江言琛看到巧克力少了四顆,費列羅少了半盒。
所以江言琛稍稍停了一下,認認真真地看着貨架上的巧克力禮盒。
江言琛取了一盒放進購物車裏,抬眸的時候,顧星洛正回頭,瞧見他手裏的東西,還奇怪的問他,「你買巧克力幹嘛?」
「送你,」江言琛視線看着廣告牌子上誇張的告白詞,跟着念出來,「巧克力送給最愛的她。」
「那這個不合適誒,明明就藉著過節漲錢了……」
說著,顧星洛就要去找一個性價比更合適的。
江言琛輕輕伸手,把顧星洛拉回來。
四周沒人,購物車停在身側,她站在江言琛和貨架之間。
江言琛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顧星洛挺茫然的,不知道他打算說什麼。
又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是不是太多餘。
「因為你是我,」江言琛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說的很慢,「是我最愛的人。」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了這麼一句,但顧星洛也真的因為這句話而心情不錯。
她向前湊了一步,踮起腳飛快的親了一下他的唇。
「我也是,」她似是不太好意思,走在前面拉了一下推車,回頭看他,「我們快點去結賬,不然可能要遇上堵車了。」
「好。」
江言琛推着車子跟上,只是在顧星洛回頭的那一瞬間。
他忽然想到。
我在你身後,更應該是——
我永遠在你身後一如既往的愛着你,只要你回頭。
只要你回頭。
只要你回頭。
我的愛就有了回應。
我的世界,就開始有了顏色。
我只能看到你。
也只想看到你。
原來有些人僅僅是出現,就像是生命里最耀眼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