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晉江獨發】
今天的一切發生的都過於不真實，顧星洛一直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江言琛牽起她的手的時候，她還有一種後知後覺的緊張感。
她下意識地偏頭看着他。
周圍的夜色很深了，路燈鋪出一條長長的銀河。
江言琛走在了她的身旁，她的思維遲鈍，被他牽着的手一動都不敢動。
像是曾經不敢奢望的幻想，在這一刻成了真。
顧星洛被他牽着往前走。
從兩人的重逢開始，江言琛從未表露出任何一分對她的不耐，也從未因幾年前那場不愉快的分別而怪罪過她。
越是這樣，那時越是讓顧星洛難受。
因為分別的這些年過去。
江言琛依舊是那個江言琛。
而她甚至比以往更落魄。
顧星洛以前甚至有想過，只要他在這些年裏隨便遇見一個怎樣的人，都要比她好很多，就算是那些曾經在他宿舍樓下貼便利貼的路人女生，都遠遠比她要優秀很多倍——至少，她們都是擁有愛人的能力，也擁有着比她更好的人生。
可直到兩人重逢，江言琛的世界裏，仍然是只有她。
就像曾經郝佳米說過的：江言琛的眼睛裏，只能看得到你。
她曾經認為她一無所知的那些年，他們彷彿從未失聯過，他一次次的往返於臨江和燕京，只是想等一個她肯回頭的機會。
她曾經視若妄想的人，也如此熾烈而偏執的愛着她。
顧星洛鼻子酸酸的，她看着他的側臉，跟謹慎鄭重的跟他說，「江言琛，以後我努力，主動一點。」
「行，」江言琛偏頭看着她，唇角微彎，像是徵詢她的意見，「所以今天，我轉正了？」
轉正。
顧星洛臉頰泛熱，也不怎麼敢直視他，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又覺得自己這反應不行，她微微咳嗽了一聲，「你是我男朋友了，行嗎？」
那個「行嗎」，好像還是她的不確定。
江言琛牽着她手的動作更收緊了一些，他笑着說，「星星，我能轉正呢——」
她不敢眨眼的看着他。
「是我夢想成真。」
顧星洛一直看着他，江言琛好心提醒她，「看路，怎麼這個表情？」
顧星洛小心地牽着他的手，往他身邊靠了靠，被他牽着的手被溫暖包裹着，初秋的天彷彿都不涼了。
顧星洛一直被他牽着往前走，她問他，「江言琛，我們去哪？」
「不知道。」
「那你一直牽着我往前走。」
「想不想回淮川？」江言琛輕笑了一聲問她。
「得等會，」顧星洛過來得時候沒有拿那些東西，她想帶回淮川小心地珍藏起來，「我想去一趟，新和嘉苑。」
「行，不遠，走着去？」
「好。」顧星洛點點頭，她忽然想到，「你不是應該周六才來臨江嗎，還要去見宋時軼爺爺。」
「對。」
「那我們在臨江多呆幾天吧，來來回回挺折騰的。」顧星洛提議說。
「你不是不太喜歡住外面？」
她沉默了幾秒，抿了抿唇，低聲地說，「是不太喜歡……但是有你在這。」
怕這句話冷場，顧星洛換了個語氣，故作輕快地問他，「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下午你發了短訊，說今天差不多弄好的時候，」江言琛說，「擔心你一個人在這過夜，想把你接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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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和嘉苑是個老小區了，江言琛知道顧星洛是臨江市人，所以自然也知道這裏對顧星洛意味着什麼。
或者說，他早就知道的。
顧星洛想到家裏現在沒有電，黑漆漆的不說，還有點亂，就主動跟江言琛說，「我就進去一下拿個東西馬上出來，你在外面等等我吧？我用手機開手電，能看見的。」
「陪你。」江言琛這回沒答應她。
顧星洛也默默鬆了一口氣，有他在，她總歸是安心的。
進小區之前，顧星洛又想起來，「那你……今天回家住嗎？」
江言琛沉默了一會，顧星洛以為是自己說話太小聲他沒聽見，她又晃了晃他的手，「嗯？」
「不回，我訂酒店吧。」
「……好。」
顧星洛心裏有些奇怪。
雖然不是很清楚江言琛家裏的情況，但多少也曾經聽說過一些，她知道他家是在臨江，但並不確定後面發生了什麼，或許也是家裏出現了變故。
所以，也正因為如此，顧星洛也不會認為江言琛當初轉入青昭中學，是因為她。
兩人進了小區后。
顧星洛主動說，「這是我家以前住的地方，現在房子被賣掉了，但是買家一直沒來過……我家的東西還在這，過一陣子我把東西收拾一下，總放在這也不太好。」
說著，顧星洛從口袋裏拿出了鑰匙開門，一樓的聲控燈壞了，但二樓投下了淺淡的光暈。
顧星洛開了門，提醒江言琛小心腳下。
他嗯了一聲，幫她拿着好手機照明。
顧星洛去了媽媽的卧室，衣櫃旁散落了許多拆開的信封。
顧星洛一封一封地把他們收起來，江言琛也一言不發地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整理，最後放進了她帶來的包里。
顧星洛很快就收拾完了。
她拎着包站起來，江言琛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兒。
顧星洛抿抿唇，估計江言琛能知道那是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說。
就像這些日子從來都沒提過一樣。
顧星洛主動地牽起了他的手，「走吧？」
「好。」顧星洛跟他一起出去，試探着問他，「你明天要回家看看嗎？我可以等你的。」
江言琛默了幾秒，跟她說，「我家很久沒住人了，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帶你去，估計是有人打掃過的。」
「方便嗎？」
「嗯，就是很久，」江言琛說，「沒回去過了。」
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散了些，總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顧星洛只記得那時自己去過，是被同學拉去，說是江言琛的生日，但是那天她情緒不佳，卻也在地下室碰上了同樣在這情緒不佳的江言琛。
挺微妙的。
江言琛跟她在新和嘉苑外面打車，等車的時候，顧星洛抬頭看着他，總覺得那應該也是江言琛不太愉快的回憶，她只是不想看到不開心的江言琛。
她想了想說，「你家挺偏的，我們還是去找個酒店住兩天吧，後天就能回去了。」
「好。」
江言琛答應。
顧星洛讓他抱着花，自己用手機找酒店，她也不是很清楚，兩人現在這關係……
顧星洛挺不好意思的。
但她現在手頭上也沒那麼窘迫了，價格適中的小套間門，她也能定，但酒店還是雙床房和大床房更多。
她也不知道江言琛是否住的慣。
於是她輕輕晃了晃江言琛的手。
「怎麼了？」江言琛像是要無時無刻給予她心安一樣，下意識地牽緊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他的手心溫熱乾燥。
又如此用力地牽着她。
「那個，你想住套間門，還是雙床房？」顧星洛說，「我現在經濟狀態稍微寬裕了一點，我比較想遵循你的意見。」
「你這話說的還挺官方正經，」江言琛笑了笑，「我的意見，你真想遵循？」
顧星洛一隻手被他牽着，一隻手舉着手機想遞給他看。
但江言琛就是沒看手機，那麼直挺挺地看着她，顧星洛當時腦子裏心想。
她平時也沒有帥哥恐懼症，怎麼一跟江言琛對視，她每次都如此心虛。
「那商務雙床房吧，環境好一點。」
顧星洛佯裝平靜，低頭在手機上填了信息預定，然後付款下單。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顧星洛報了地址，距離這裏倒是挺近，兩人辦理了入住，而後乘坐電梯上去。
她特意訂了個環境不錯的連鎖酒店，有個玻璃的觀景電梯，上去的時候，能俯瞰着臨江的夜色。
她悄悄抬眸看江言琛。
那種不太真實、和一種後知後覺的心安，讓她覺得滿足又貪戀。
即便是等電梯上去的這幾秒，顧星洛也希望能再久一點。
電梯很快就到了21層。
兩人在電梯裏沒怎麼說話，但她看了江言琛好幾回，他肯定察覺了。
顧星洛覺得有點窘迫和丟人，但礙於他並沒有開口，顧星洛決定裝死也不說話。
酒店的地毯很柔軟，踩在上面沒什麼聲音。
顧星洛刷房卡開門的時候。
江言琛站在她身後叫了一聲她名字，怎麼聽都覺得像是語調帶笑。
顧星洛的房卡還沒刷，回頭茫然看他，「怎麼了，房間門錯了嗎？」
「沒有錯，」江言琛果然是唇角噙着笑意看着她，他看着她，笑意更深了一些，「偷看我不丟人，看自己男朋友可以光明正大看，我也像你一樣。」
「……」
「很開心。」
顧星洛抿抿唇，開了房門進去，外面有個小客廳，裏面是兩張床。
她指了指浴室，「你要先洗嗎？」
「也可以。」
「你是不是還沒吃飯？」顧星洛突然想起來，下午她吃飯的時候給江言琛回的信息，要是他那會在高鐵上，應該還沒解決晚飯的問題。
「還沒。」他說，「沒事，我之前吃飯不怎麼規律。」
顧星洛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門，才晚上七點多，「不行，先去吃飯。」
「也行，你看地方吧。」江言琛說，「我們過去吃。」
顧星洛雖然在臨江長大，也是在這裏讀的大學，但她對於臨江的記憶似乎在大學那會就斷掉了。
她確實沒怎麼出去吃過飯。
所以顧星洛在手機上搜了一下，找到了一家附近的口碑不錯的餐廳，看着環境挺好的，鮮花簇擁，挺像個打卡的好地方。
顧星洛把手機遞給他，「這裏行嗎？」
江言琛正從房間門的冰箱裏拿了一瓶水擰開，他走過來，只看了一下地址，倒沒記住餐廳名字。
「你怎麼不看看……」顧星洛說，「萬一不合口味。」
江言琛拿起桌上的房卡塞進口袋，然後將手遞給她，「女朋友說的，什麼都行。」
顧星洛臉頰泛熱，「你也不用時時刻刻都提……」
餐廳的位置還是比較好找，就在一個購物廣場的一側，是個比較有氛圍的花園庭院餐廳，院子裏種了很多的各色各樣的玫瑰，其中還夾雜着幾盆顏色很矚目的深藍色的蝴蝶花。
跟顧星洛手上的蝴蝶紋身旁的蝴蝶花色調一樣。
冷感，又艷麗。
庭院挺大的，擺放着幾張白色的餐桌，搭了個花架子，上面有墜落的藤蔓花，色彩各異，一些星星燈纏繞於花架之上，光線充足漂亮，很多年輕的女孩都在這拍照打卡。
也有室內餐廳，看起來也是以花園為主題的。
顧星洛覺得初秋在外面吃比較涼快，兩人選了個靠里一些的位置，但兩人確實挺惹眼的。
尤其是顧星洛因為瘦很顯高，穿了一件淺灰色的毛衣，毛衣是個方口的領子，露着漂亮的脖頸和鎖骨，毛衣版型寬鬆，卻更微妙的襯托出了她身形的纖瘦和姣好。
看似慵懶，卻又異樣的冷麗。
江言琛點菜的時候看向她，記得顧星洛是吃過晚飯的，他說，「少吃點？」
「好。」顧星洛接過菜單，就給自己勾了個奶昔，她晚上也吃不多。
等餐的時候，顧星洛四下看。
大家都在拍照。
這環境確實挺好的。
顧星洛又抬眸看了看江言琛。
他坐在她對面，一身黑衣，他的外套拉鏈稍稍拉開了一些，裏面也仍舊是一件黑色的短袖，他姿態挺放鬆的，燈光很暖，顧星洛看着他就有點挪不開視線。
「那個，」顧星洛小聲說，「我能，給你拍個照嗎？」
「拍。」江言琛淺淺勾唇，「任你差遣。」
顧星洛彎唇，拿起手機打開相機，找了個角度，她起先拍了一張，又覺得江言琛沒笑的時候看着挺冷淡的，她舉着手機說，「你笑笑？」
江言琛還真是特別配合她，他靠坐在椅子裏，而後身子微微向前傾，胳膊撐在桌上。
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晚風正好攜着花香與他身上的氣息，送入她的呼吸間門。
江言琛的眼睛很深，頭髮被風吹亂了一些，烏眉很挺，鼻樑的線條優越，他對着她，彎唇一笑，有種令人吸附溺亡的深情意。
顧星洛強忍着在加速的心跳，一口氣拍了好幾張，然後含含糊糊地說，「拍完了，我加個濾鏡。」
江言琛笑着嗯了一聲，耐心等着她。
「誒——江言琛，是你嗎？」
顧星洛專註看着手機，冷不丁聽到了好像有人叫他，她一抬頭，看見了一個女孩走過來，然後視線對上她，對方訝異驚喜，「顧星洛！」
顧星洛只覺得有點面熟，應該是臨江一中的同學，但過去了很多年，顧星洛也記不住名字，只隱約看着，好像是隔壁江言琛班的班長。
「我以前在你隔壁班呢，我跟江言琛一個班，張歆妏，估計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女孩挺開心地說，「你們兩個真的在一起了呀！」
顧星洛有點窘迫，抬眸看了一眼江言琛，江言琛沒什麼跟人說話的慾望，顧星洛覺得有點尷尬，就嗯了一聲。
「以前我們班都說江言琛喜歡你，後來你轉去了青昭他也去了青昭，這傳言還在學校里沸沸揚揚傳了一會呢，」張歆妏以前在上學的時候就是個很活潑的女孩，見誰都自來熟，挺招人喜歡的，她頗有感慨地說，「主要是以前問江言琛，他也沒否認過。」
顧星洛不太好意思地抿抿唇，示意了一下，「他有點不愛說話。」
「早習慣了，以前上學他就不怎麼說話，印象里他就沒跟女生說過話，倒是每迴路過你們班看見你，」張歆妏揶揄地說，「雙標的不要太明顯。」
冷不丁一聽這些她並不知道的往事，顧星洛覺得有種，她跟世界脫節的錯覺。
顧星洛本來就不擅長聊天，江言琛更不太愛跟別人說話，在張歆妏說話的時候，江言琛也沒接話的意思。
也正好張歆妏的朋友叫她，她笑了笑，說，「那我先過去啦，你倆慢慢吃。」
「好。」顧星洛點點頭，看着張歆妏走了，顧星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們班同學……你怎麼不理一下她。」
「只理你。」江言琛說的還挺理直氣壯，他又補了一句，「只想理你。」
服務員上了菜，江言琛晚飯吃的也不多，就點了點輕食。
顧星洛喝着奶昔認真裁剪剛剛給他拍的照，疊了個濾鏡，又覺得有點失真，修修改改，還是原圖最好看。
顧星洛挺滿意，把照片發給江言琛，她喝完了奶昔，江言琛也快吃完了，顧星洛起身去了個洗手間門。
她覺得這一天特別不真實。
顧星洛站在洗手台前洗了洗手準備烘乾。
洗手間門的門又被人推開，張歆妏從包包里拿出氣墊準備補妝，一眼看見了洗手的顧星洛，她笑着跟她打了個招呼。
顧星洛也禮貌地回應。
張歆妏和她不是很熟悉，顧星洛也沒什麼話題能聊，但她關上了水龍頭，彷彿有點不確定地問她，「那個。」
「怎麼啦？」張歆妏特別好說話，打扮的也很俏皮靈動，跟她說話很舒服。
「江言琛以前……很喜歡我嗎？我好像不是很知道……」顧星洛覺得有點兒尷尬。
但張歆妏還真接了這話，她對着鏡子補了補妝說，「對呀，我們班都知道，其實我們三個還是同一個初中的，就是江言琛在那個實驗班，主要還是他太冷淡了，所以對你笑的時候太明顯了。」
「……」
「那會你不是在音樂教室練琴嗎，江言琛好每次都在音樂教室外面那個籃球架那裏打球，你在他在，你不在他不在，只要有人喊你的名字，江言琛一定回頭看，應該不光我們班，你們班肯定也有人知道。」
「……」
「再後來嘛，他去了清華，大家都說他有個異地女友，因為他隔三差五往臨江師範那邊跑，給我們班同學撞見了好幾回，大家八卦了幾次，你們班就你一個女生在臨江師範，我們都說他的異地女友肯定是你，」張歆妏說，「感覺是他終於暗戀成真了。」
「我先走啦，我朋友在等我。」張歆妏收起了氣墊對她笑笑，「拜拜。」
「拜拜。」
顧星洛獨自一人站在洗手間門的鏡子前。
烘乾機的聲音挺清晰的。
顧星洛在想。
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呢？
她好像，對很多事情都一無所知。
顧星洛出來的時候，江言琛已經結好賬，拎着她的手機在等她了。
顧星洛主動牽着江言琛的手跟他回去。
她一路上都不知道說什麼。
腦子裏反覆的想着張歆妏說的話。
冷不丁地，也想起那次周溫瑜說過的話。
江言琛月月都去臨江，似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江言琛無數次的看向她，也是所有人都知曉的事情。
他無數次製造機遇出現在她身旁。
無數次地看向她。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熱烈又毫不加以掩飾的，永遠偏向她。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顧星洛思索了一路，也沒找到答案，她也不是很好意思主動開口問江言琛。
好像這是一個屬於他的秘密。
兩人一直牽着手往回走，回了酒店的時候，顧星洛讓江言琛先去洗澡。
「你呢？」江言琛問她。
顧星洛想了想，「我冷靜一會。」
「那我多洗一會。」江言琛倒是挺主動。
顧星洛笑笑，讓他快去。
她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她背了個便於出行的包來的，來的時候是空的，這會裏面滿滿當當地裝着東西。
裝着江言琛曾經熾烈而隱秘的愛意。
裝着她想要珍藏的寶藏。
顧星洛沒捨得打開，她輕輕伸手，摸了摸擺在茶几上的星河玫瑰的花瓣。
而後拿出了手機，拍了一張照。
房間門裏靜靜的，只有嘩啦啦的水聲。
顧星洛想發條朋友圈，但腦子發空，也不知道編輯點什麼。
她想回應江言琛，可語言又太空了。
但她覺得得有這麼一個流程，畢竟自己刷朋友圈的時候，經常看到別的同學在朋友圈公開，她不想跳過這一步。
於是顧星洛想了想。
就發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她拍的江言琛，在那個花園庭院裏，被繁盛的花簇擁，他的眸底含笑，光線為他鍍上一層朦朧的光影。
另一張是那張艷麗冷感的星河玫瑰。
她就發了四個字。
【是男朋友。】
點擊發送的那會，顧星洛心裏挺緊張的。
她發了幾秒的呆，在心裏反覆地回想着今天張歆妏說的話，還反覆回想着高中時發生的事情。
在臨江一中上高一的時候。
顧星洛每天放學都會晚走一會，她在琴房裏練琴，總偶爾聽到一兩聲起鬨的聲音。
有人叫他的名字。
顧星洛就轉眸看出去。
江言琛一行人在外面打球，風吹着他的襯衫衣擺，她坐在鋼琴前，彈奏了一首老師發給她的《toardsthelight》。
曲調像是向著光，充滿希望。
操場上的少年彷彿自帶着暖意，如風自在。
她坐在明亮的琴房裏，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彈着這首曲子。
那時顧星洛不知道他刻意路過。
那時顧星洛也不知道江言琛在喜歡她。
她坐在椅子上反覆地回想。
高一剛開學不久，九月份就是顧星洛的生日。
那會還是個周末，顧星洛周末去練琴後去了媽媽的店裏，媽媽說今天早點下班回家給她過生日。
她還沒進店裏，就遠遠地看到了一道出挑的身影從媽媽的店裏出來，她知道，那是隔壁班的江言琛。
她以為他只是來買東西，也沒在意，就直接進了媽媽的店裏。
媽媽的手藝很好，店裏有十幾種現烤的麵包，味道香甜，蛋糕房在這條街上還挺出名的，東西早早就能賣完。
媽媽自己一個人忙不開，倒也有個店員幫忙。
顧星洛推開門進去，那個姐姐跟她打招呼，然後指指櫃枱上面，「哎星星，你同學給你送了生日禮物，還有那個蛋糕。」
顧星洛挺奇妙的，她媽媽就開了個蛋糕房，怎麼會有人給她送蛋糕？
但她仍舊沒在意，笑着抱着禮物去一旁的休閑區拆。
那個時候顧星洛的媽媽很愛她，她的性格也很好，在班裏的同學關係也不錯。
加之她長得漂亮，很多人喜歡她，她也有一些朋友。
顧星洛坐在靠窗的位置，輕輕拆開盒子。
裏面是一條手鏈，銀質的鏈條，吊墜是一隻蝴蝶，有白和藍色漸變的鑽石鑲嵌。
但顧星洛不知道是誰送的，拎出來看了看，顏色漂亮，她一眼就記住了。
那個店員姐姐正好來放麵包，「哇，好漂亮的蝴蝶。」
「誒，你看到是誰送的了嗎？」顧星洛把手鏈放回到盒子裏。
黑色的絲絨盒子，蝴蝶手鏈置於之上，泛着璀璨的光。
「一個男生……那邊！他好好看啊，感覺像個混血，我第一次看到眼睛那麼好看的男生，星星，他肯定喜歡你。」
顧星洛一囧，抬眸往外看。
夕陽落下，整條馬路上都是淺橙色的光芒，絢麗的晚霞漂亮至極。
顧星洛沒有看到那道身影。
但她看到了自己落於玻璃上的倒影。
少女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淺卡其色的方格短裙，長發披在兩肩，明媚動人。
她不是很想收到男生的禮物，但在空間門問了一圈，也沒人知道這手鏈是誰送的。
而現今。
那屬於七八年前被她拋諸於腦後、以為是一場意外的禮物。
她忽然知道了它的主人是誰。
顧星洛獃獃的坐在酒店的椅子上。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顧星洛打開手機，是一條新聞推送，但她看到了朋友圈裏冒出了很多個紅點。
多了許多點贊和評論。
【周溫瑜：恭喜。】
【宋時軼：有生之年啊，有生之年啊！！！】
【沈浩然：！！！我男神夢想成真了！！！】
【郝佳米：！！！我就說！我說什麼來着！！！】
【大學同學a：這顏值，這鼻子好挺！這線條！顧星洛你男朋友是不是還沒出道的明星啊。】
還有零星的，幾個平時沒什麼聯繫的同學。
其中有一條，是她的大學室友評論的——
【室友a：原來是他！那個經常在我們宿舍樓下的帥哥！我靠，顧星洛，他等的是你！這也太好嗑了！！】
【室友b：我記得有一陣子他每個周都來我們宿舍樓下！我還在後門那裏看見過他幾次！就是他！！！】
……
顧星洛的朋友圈炸了。
她盯着那些評論。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很愛她。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
他的喜歡，如此的坦蕩、熾烈。
從始至終，那個人，一直是她。
顧星洛鼻子泛酸，她把手機關上，浴室里的水聲仍然在繼續。
她起身，走到浴室旁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敲了敲門。
水聲停住了。
顧星洛嗓音發啞，她忍着哽咽，「我冷靜完了。」
「行，馬上出來。」
江言琛的聲音從門內傳來，玻璃門很粗糙，只能很隱約的看到他的身影。
顧星洛站在浴室門口，倚靠着牆壁。
她是真的從不敢想。
這些日子，他究竟是如何過來的，又如何能一如以往的，將這段喜歡，堅持如一的跨越了年年歲歲日日夜夜。
是因為偏執，還是因為，只愛她。
還是，偏執的只愛她。
在她將自己視若污泥的時候，他將她當成了唯一的寶藏。
顧星洛不能想像，這樣的感情，他是如何的堅持了七年、八年……
——「這是，他第九年的開始了，他追在你身後的第九年了。」
周溫瑜的話，突然閃現一般的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九年。
江言琛的第九年。
才終於等到了，她有了勇氣，回頭看了一眼。
「咔噠。」
浴室的門打開了。
江言琛從裏面出來，身上穿着酒店的黑色的睡袍，他的髮絲濕透了，水珠順着臉頰往下流淌。
熱騰騰的霧氣，沐浴露的味道有種木質的質感。
江言琛倒是沒想到顧星洛站在浴室門口。
「怎麼在這兒等着？」江言琛手裏拎着一條毛巾，「冷靜好了？」
顧星洛一聲不吭，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江言琛微愣，彷彿沒料到顧星洛怎麼了。
他仍然伸出了手，輕輕地攬着她的腰。
顧星洛用力地抱着他，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隔着睡袍，他的氣息潮濕，彷彿魂牽夢繞的夜晚，她在黑暗中一次次聽着他曾經發過的語音，在深夜中偷偷尋求着一丁點安全感。
而現在，他在她身邊。
顧星洛今天一直繃著一股情緒，在這會終於再也壓抑不住。
她想到那一封一又一封的門票。
想到star。
想到所有人都知道，江言琛很喜歡她。
想到這些年，這些日日夜夜，這些年。
他獨自的追尋着她的背影。
堅定、固執。
如生命奔赴死亡的宿命。
顧星洛心口酸澀難忍。
他說，膽小鬼和偏執狂，天生一對。
還好他愛她。
也幸好他愛她。
「江言琛，對不起。」顧星洛閉着眼睛，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讓你愛了我那麼多。」
江言琛只是靜靜地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
「對不起，江言琛……」
顧星洛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語言能夠表達的感情，太匱乏了。
「沒關係，」江言琛抱着她，慢慢地說，「我沒有不開心，我很開心。」
「有什麼好開心的，你明明付出了那麼多……這不對等……」顧星洛從他懷裏抬起頭來，眼睫濕透了，她深深地看着他的臉，虧欠的感覺，在心裏愈發強烈。
她想要永遠永遠的記得他的眼睛。
想要永遠永遠地記得他的所有。
——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所有，曾經視若妄想的光亮，是她最害怕無法得償所願拼盡所有也無法擁有的寶藏。
她的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腰，他身上的溫度隔着睡袍傳到她的掌心。
江言琛輕輕伸手，微礪的拇指指腹蹭過她的眼睛，他慢慢的擦掉她的眼淚。
然後他低頭，潮濕的髮絲蹭過她的額頭。
水珠沿着她的臉頰滾落。
江言琛在吻她，一言不發的。
這個吻很久，顧星洛的呼吸幾乎被抽空，卻也捨不得推開他。
很久很久。
江言琛鬆開她。
他的目光柔軟而深邃，他說，「星星，我不想你被困在我過去的愛里，我不想跟你比誰愛的更多，也不想你覺得虧欠我什麼。你什麼都不虧欠我，你能在我身邊，已經是我的祈願終於有了回應。是我如願以償，不是我付出了很多才終於得到你。」
「……」
「顧星洛，我現在也沒那麼可憐吧？」江言琛笑了，像是故意哄她開心，「不還有你在愛我么？」
顧星洛哽咽，低着頭抱他。
「所以啊，挺好的，至少我的膽小鬼沒有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江言琛語氣輕鬆地說，「這是膽小鬼的特權，多久回頭看到我都不晚。」
他說的這樣輕鬆自然。
顧星洛卻更忍不住淚水，眼淚滾下來，幾乎濕透了他胸前的一小塊睡袍。
江言琛安撫似的，輕輕地拍着顧星洛的後背。
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她不哭。
他知道，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以後也會這樣的，」江言琛笑了笑，抱着她的手卻沒鬆開，「會比以前更愛你。顧星洛，難過什麼呢，今天明明是我得償所願，你還哭上了。」
「江言琛，」顧星洛把臉埋在他懷裏，忍着哭腔，沉默了好一會，她才慢慢說，「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