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儒驚嘆!
一夜過去,整個金陵如同換了個模樣,白皚皚的積雪化作清水流淌,朦朧水氣蒸騰,還原了城市的本來面貌。
草木的綠被洗的剔透,滴答着水珠,侯府百花園的花兒也紅的艷麗,冬眠的百媚鳥、畫眉鳥、相思鳥...紛紛跳上枝頭,歡呼雀躍,一副萬物復蘇的景象。
玄機侯府也熱鬧起來,四房夫人、五房妾室起了個早,吩咐下人們用掃帚清理光滑白玉台階上的積水,清理去年冬天積雪堆着的裝扮雪人所留下的帽子、用琉璃鑲嵌的眼睛....
至於七八歲的稚童們,則是在這偌大的府邸當中,穿着錦衣華服,嬉戲玩耍,從萬魚池追趕到百花園,又從白百花園追趕到景觀山亭。
而眼前這一切喜鬧的新氣象,卻與侯府東南面的那間柴房中少年無關。
此時的李逍,躺在用乾草當棉絮的床上,整個人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臉頰通紅,額頭如火爐一樣紅燙。
昨日李逍穿着單薄的衣衫,忍受一夜的煎熬,食不果腹堅持一天的偷聽,回去后還來不及吃上一口,卻又割傷了腿,失血過多。
這一連串的遭遇,讓這個原本就營養不良、底子薄弱的李逍,終於不堪重負,病倒了下去。
他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渾身冒着虛汗,不停的打着寒蟬。
身體如同在冰窖一般,下意識想拿什麼蓋在自己身上,卻只抓到了一把乾草。
朦朧之間,李逍彷彿置身在夢中。
他夢見自己躺在溫暖的大床上,有軟糯的棉席鋪墊,有光滑如絲的被褥蓋着,旁邊還有母親靜靜看着自己。
母親親切的身影,讓他他感覺身子暖和了許多,她在自己耳邊說著:逍兒,一定要活下去!
“今天還有大儒劉高遠的課,可是現在我已經過不去了...”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水....需要喝點水,這樣對退燒有幫助。”
猛然驚醒,李逍用儘力氣,掙扎着起身用雙手支撐起身子。
可他高估了自己,饒是意志力驚人,可他的身子骨已經透支到極限,還沒等他爬起來,整個人再次昏睡過去。
時間緩緩流逝,這個少年就靜靜的躺在這間柴房當中。
明明是在侯府,卻好似與世隔絕一般,誰也不知道這個房間裏面發生了什麼,也沒人想知道這個房間裏面發生了什麼。
若是李逍真的就這樣死去,恐怕直到發臭,才能被人知曉。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眷顧,這間柴房所處的地理位置陰冷潮濕,屋頂上的積雪一夜居然未曾化開。
直到太陽升起,陽光照射在屋頂化雪成水,又透過被沉重積雪壓出裂痕的瓦面滲透進來。
冰涼的水滴,一滴滴落在李逍的滾燙額頭之上。
卻是緩緩的帶走李逍炙熱的體溫。
與此同時。
玄機侯府,書山閣外。
文淵閣大學士、大儒劉高遠,正佇立在昨日佈置的那道捲軸布昂面前。
三日授課,今天便是最後一天。
去年末,玄機侯鐵李神玄領旨率大軍北伐,擊退滋擾邊疆的突厥帝國,令其退避三百里。
聖上大喜,賞下無數恩賜。
讓劉高遠入府授課就是其中一道。
李神玄是建難之役最大的功臣,同時是從龍最早的臣子之一,忠心耿耿,深受看重。
聖上特意叮囑,若是發現侯府子嗣中有驚才絕艷之輩,
定要告知,受朝廷重用。
這便是劉高遠在這書山閣外,佈置下這題目的緣故。
何為天意?
布昂中有不少學子作答,無非是‘天意即天子之意志’或是‘萬般種種皆由一人起,這一人便是天意’等等回答。
直到劉高遠的目光停留在一道答案上。
他先是被那書法所驚艷,此書法獨特,竟是第一次遇見,雖說不是大家,細品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隨後,那書法所寫的內容,讓劉高遠的眼神凝重起來。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劉高遠身穿白衣大氅,捻着手指喃喃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他定睛定神,細細品位這句話的意思....上天所見自於萬民所見,上天所聽自民所聽...
天意即是民意,天之意志即是民之意志!
“好大的魄力,竟把民意比作天意!這是何人所提?竟能有如此見解。”劉高遠心中波濤起伏不止,感嘆連連。
天意難違、天意難測,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是最難揣摩的道理。
而民眾在王朝眼中,如同浮萍、黔首、螻蟻一般渺小...
此人卻把民意,比作天意!
大儒劉高遠如今六十高齡,出自寒門,體味人間寒苦、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於五年前修成大儒,名滿天下,入閣就是為民所事。
如今,見作答之人所言,竟與自己理想有一絲契合,不由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劉高遠快步走入書山閣,侯府的學子們早就畢恭畢敬正坐等候。見夫子進入,紛紛行禮。
“見過夫子!”
侯府的子嗣在侯府耳濡目染,精通觀人之道,自然懂得眼前的大儒乃受聖上看中,縱然不喜讀書,也要好生表現,留下好印象。
劉高遠微微頷首,撫着花白的山羊須,直接開口問道:“門外那句‘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是何人所寫?”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心神不定,思緒萬分。
夫子來之前,他們便在閣前看到那句話,見者皆是大驚,當時就有不少人在門外討論,竟然有人敢把民意比作天意?
皇帝統帥天下,制定法律,管理國家,是萬民的福分,應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才是,豈敢自稱天意?
無君何來民?
難道民眾要比皇上還要高?
學子們相互追問之下,竟然無一認領。
現在,劉高遠所言之下,眾人只覺得,這是興師問罪一般,更加不敢言語,閣內寂靜無比。
等了許久,見無人承認,劉夫子又和藹了一些:“不用驚慌,是何人站出來便是?”
還是無人應答。
不過坐在前排的一位十九歲,穿着錦衣華服,眉宇含有英氣的青年眼珠子骨碌一轉,揣摩出些什麼。
此人正是玄機侯府二夫人的大兒子,李振。
他母親前幾日就讓他好生表現,這劉大儒距離皇上極近,若是隨便言語一句,前途不可限量。
李振根據劉大儒的的出身貧寒結合琢磨,或許是大儒覺此言有道理,若是如此,這是一個大好機會!
反正沒人承認,-何不賭一賭?
想到這,李振心中琢磨好說辭,起身站了起來,故作愧疚的道:“夫子,此言是我所提,天下蒼生如苦海,我便為百姓說了一句,夫子要怪,要責罰,我李振都受着。”
劉高遠循聲望去。
發現此青年高大英俊,一表人才。
乍一看有似玄機侯李神玄的風範,王侯府中能出一位心繫萬民的讀書人,劉高遠不由大喜。
“好好好!好一個天下蒼生如苦海,你能說出此番言論,老夫又怎可能怪你呢?”
“坐下吧,你如有此才華,此次鄉試應無問題。”
“待這次鄉試結束之後,老夫便收你為徒!”
劉高遠招了招手,令其坐下,開始今日的授課。
聞言,其餘學子皆是滿臉震撼,劉高遠不單單是大儒,更是文淵閣大學士,深受皇帝看重!
能被大儒親自收做徒弟,這非同小可!
不說儒道能得到極大的指點,入朝為官絕對能平步青雲,僅憑這一句話,已經可斷定李振前途無量!
眾人紛紛投去羨慕的眼光。
得了好處的李振哪有心思繼續聽學,臉上不動神色,心中不停竊喜,沒想到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天大的好處,回去必定好生炫耀一番。
一日轉瞬即逝。
三日授課結束,劉夫子收起那布昂,帶着喜色辭別。
李神玄親切挽留不成,更是親自送至府外才作罷。
待劉夫子離開侯府,上了馬車。
馬鳴聲響起,揚起塵土,直奔皇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