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閑常
星寧83年,1月18日,白灣市,百寶區,福安街。
百寶區是市郊區,這裏的地租便宜,聚集了許多工廠。但這裏的工廠已經很老了,近些年的效益不好,沒錢翻修。
在福安街居住的多是工廠的僱工,這裏的基礎設施年久失修,掙到錢的人已經搬去了市裡。
這一條街,延街的是兩層民房,一層是各類商鋪,二層是租戶,土地的所有權是犁耕國,房子的所有權是附近的工廠或者別的公司。
後街是一座座陳舊的院落,打開院裏的大門,是幾間平房,每間平房都擠着一家幾口人。
鮮少有整租一座院子的,有這錢去近市裡租個兩居精裝房,也就不用幾戶人輪着使用廚房和洗浴間。
屋檐的積雪在融化,滴落了顆顆珠寶晶瑩,在陽光的作用下有了絢爛的色彩,最後沉入地上厚厚的積雪。
因為剛放了寒假,這個點孩子們沒有上學,而是在院子裏打滾嬉戲。這些孩子也不全是人類,也有柴族、亮牙族的。
柴族是長得像柴犬的生物,亮牙族長得像兔子。要不是他們會直立行走並且有着不低的智慧,那倒和地球的柴犬兔子沒什麼兩樣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還沒上學吧!”一個胖墩墩眼瞳滴溜溜轉動,裝傻道。
一個瘦小的猴臉小孩接過話茬,驚訝道:“沒上學,那不就是文盲了嗎!”
哈哈哈!
他們朝着一個咬着舊桌子的小孩放肆地嘲笑。
“傻子上不了學,嘻嘻”,一個鵝臉大眼睛女童吐着舌頭笑道。
被他們圍着取笑的小男孩像是聾子般毫無反應,自顧咬着面前的舊桌子,像是在打磨自己的尖牙。
“咱這院子裏,有一對姐弟,”胖墩墩放開喉嚨唱道。
“姐姐系文盲,弟弟系傻滋,”大眼睛丫頭跟着唱。
“我上幼兒園,她倆在旁看,”猴臉小孩也拉調,接着笑唱。
“呃”,沒人接了,胖墩墩看了眼另一邊的柴犬和兔子,他們在那打雪仗,沒參與進來。
“大家上小學,你們在掃雪,”大眼睛丫頭又憋出了一句。
“閉嘴!”
西邊的房子裏,一個高馬尾、兩側鬢角垂着一道鬚髮的瓜子臉女孩衝出來,她將手裏的發條青蛙塞進褲兜里。
她順手抄起房子門口的掃把,氣勢洶洶來到一群人面前,怒道:“你們罵我弟弟?!”
胖墩墩吞了吞口水,站到猴臉男孩身後道:“就罵就罵”。
“我們罵了嗎?我們不是在說事實嗎?”大眼睛丫頭叉着腰頂到馬尾女孩身前道:“你不系文盲?你弟弟不系傻子?”
誒唷!
話剛出口,她腦門上就挨了一掃把棍,她摸着腦門鼓起的小包,看着馬尾女孩道:“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馬尾女孩又一棍掃了過來,大眼睛女孩捂着腦門向後跑。
“啊,嗚嗚嗚,啊啊!”她哇地大哭,邊跑邊哭道:“媽媽,辛甜九打人!我好疼啊!”
“文盲毆打知識分子了!”
“還有你!石墩子!”馬尾女孩又給了肥敦敦一棍子,後者也是嚎啕大哭,邊哭邊跑。
猴臉男孩溜得很快,早不見人影兒了,一時間,院子裏你追我跑,上躥下跳,哭喊聲伴着東西打落聲。
洛球的重力不大,他們這樣的小朋友可以跳一米多。
躲在角落的猴臉男孩瞅見了打雪仗的那兩小子,眼睛一轉,也包起了雪球砸向了馬尾女孩。
啪,馬臉女孩迎面中彈。
“大家快扔雪球打她!”他見這招有效,對另外兩人喊道。
隨後,院子裏各種雪球飛射,就像爆發了一場小戰役星際戰爭。
大眼睛丫頭摸着腦門的小包,越想越氣,收住眼淚,往雪球里塞了一小石塊,朝着馬尾女孩的臉狠狠砸了過去。
離院子不遠的小巷上,兩婦人齊肩行走,周圍還有許多人步伐匆匆,這時候是下班點。雖然大多工廠都包三餐,但很多人都選擇帶走回家吃。
“辛果,那事你考慮得咋樣?”其中一位婦人對着身邊的短髮女子說道:“你一個人帶着兩孩子很難的。”
“而且,她們上學的事可不能再拖了,只要你和隔壁廠那王明結婚,你們就有了四等公民身份,孩子就能上學了。”
辛果抿嘴,眼神凝重,她很想孩子能上學,但她不想嫁給別人。她很清楚,自己不醜,但要說漂亮有些勉強,還帶着兩孩子。
要是有合法公民身份的人能接受她這家庭,顯然是很好的一件事。但是,她自己自己還邁不過心理的坎。
而且,聽說那王明和前妻離婚後也帶着一個孩子,重組家庭,對孩子來說,未必是好事。
最關鍵的是,兒子的病……
“我再想想吧”,辛果扭頭道,卻聽到了孩子的哭鬧聲,其中似乎混雜自己女兒的聲音。
“哎?院子裏又鬧起來啦!”那婦人扯着辛果的胳膊趕忙小跑回家,再不回去,屋頂都能給他們掀翻了。
······
那夾着石子的雪球危險性是很高的,這樣的近距離,砸到臉上,很可能造成嚴重傷勢。
所幸辛甜九注意力比較集中,而且平時躲的雪球或者暗器也多,她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這顆雪球。
大眼睛女孩暗恨她的好運,可自己的媽媽可沒她那麼幸運。
剛打開門,一顆雪球重重地印在臉上。
兩行鼻血緩緩躺下,所幸距離遠了些,才只是留了鼻血,但這一瞬間的衝擊也不好過。
當她看到雪球里夾着石子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即和辛果逮住了幾小隻。
“石子誰扔的?!”
幾張帶鼻涕眼淚的嫩臉透着疑惑,大眼睛女孩垂着頭不說話,柴犬舉着爪子指向她說道:“是她是她,我瞅到了。”
“臭丫頭!你是吃多了膽肥了是嗎?!”婦人氣的鼻血又冒出了一些,拽着女孩過來,啪啪對着她的小屁股一頓拍打。
“啊啊啊!”大眼睛丫頭哭着委屈說道:“是她先拿棍子打我的,你看看,我好疼。”
她對着婦人指了指腦門的小包,憋着淚說道。婦人看到這,心一下軟了。
“辛甜九!你又打人?!”辛果拽着她耳朵質問道:“怎麼回事?!”
馬尾小女孩很堅強,被拽着耳朵鼻子一抽一抽道:“他們都罵弟弟是傻子。”
說到傻子兩字,她傷心地難以收住眼淚,像線條似的在她清麗的臉上留下,她抱着不明所以,不為所動的小男孩哭泣。
小男孩帶着絨團團帽子,聽到姐姐哭了,他的情緒似乎有些波動,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
兩婦人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無奈和理解,這是女人之間的妥協。
“罵人不對,打人更不對!”辛果冷冷道:“罰你把唐朵兒她們家門口的雪鏟走,鏟不完別吃飯。”
“唐朵兒還有你們幾個記住了,好養兒不是傻子,他是生病了”,開口的是唐朵兒的媽媽,她同樣憤怒道:“笑話人家生病比打人更惡劣,你們幾個把院子裏的雪都鏟掉!”
最後,在雙方家長的威壓下,她們都互相道了歉,唐朵兒雖然對辛甜九道了歉,但撇着嘴,眼睛瞅着別的地方。
一幅我沒輸的臭屁模樣,又被她媽媽打了兩下屁股。
之後辛果抱着好養兒和另一婦人進了屋,絮絮叨叨,不知道說些什麼,半小時后才出來。
辛果牽着好養兒,一臉愁容。
另外幾個小孩的家族也回來了,他們和辛果的關係不算好,了解的事情經過,那胖墩墩的母親帶兒子回了屋,臉色不好看。
之後又出來和另一婦人,也就是猴臉男孩的媽媽,在那嘰嘰咕咕。
辛果知道,這兩位看不慣自己,經常暗諷她。那小胖子的母親更是惡毒,曾在好養兒沒人看的時候打他。
甚至扇好養兒的臉,辛果很生氣,但無可奈何。
晚上,一家人圍在小桌前。
桌上擺着三盤她從廠里打包回來的菜,主食也是在那買的素團,素團是大多洛球底層人的主食。
辛甜九摟着好養兒給他喂飯,把好吃的,有營養的都挑出來給好養兒吃,這時候好養兒很乖巧,靠在姐姐肩頭怪異地咀嚼食物。
“九兒”,辛果喚了一聲,後者嗯聲回望過來。她問道:“你想上學嗎?”
“我不想!”辛甜九想也沒想地回答道:“媽媽不是說知識不在學校也能學到嗎?有媽媽教就夠啦!我現在學會的東西可真多呀!”
孩子很懂事,懂事得令她難受又自責。
夜裏,關了燈,一家人躺在一張床上,好養兒在中間。
辛果覺得日子雖然辛苦,但她感到很幸福。五年多以前,她的國家被星匪帶着邪晶族屠戮,她作為難民逃到這裏。
她丈夫也不在了,她帶着剛滿一歲的女兒,在這異國他鄉,因為沒有身份,她得不到救濟。
她養活不了女兒,她準備將她送進收養院,結果她發現,自己沒有身份,對方拒收。
對方的解釋是,有人造間諜或是別的危險物種的可能性,危害社會安全。
不怪對方殘酷,確實有在基因做手腳,或者用秘法控制,派出看似無害的幼嬰潛伏的先例。
她想嘗試將嬰兒放在那裏,看看他們會不會出於不忍收下。她找了個亭子,準備放下甜九。
然後她看到,亭子裏正躺着一個嬰兒……
她觀察了好一會,裏面的人看到這嬰兒都不管,她問了問修剪花草的大叔告訴她:“經常有人這麼干,結果都是為醫學研究做貢獻。”
辛果渾身發涼,她堅定的往回走,懷裏多了一個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