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聖器重現
“你在說什麼,夏洛蒂?”伊凡·卡列金疑惑地問,嘴角卻忍不住以極小的幅度波動。
“你還想繼續騙我下去嗎?”夏洛蒂的怒火隨時都有可能噴薄出來,她的眼睛像是一條被逼急了的野狼。
“……你在生氣什麼?”伊凡·卡列金的臉一瞬間冷了下去。既然事情已經敗露了,就不再需要費力再去掩藏。
“真是個好問題,你既然這麼聰明還需要問嗎?”夏洛蒂冷冷地譏諷着,“真不好意思,我沒你這麼聰明,我得現在從頭理一理怎麼樣?”
“你說你是在警察局得到的錄像,對吧?可事實是你根本就沒進到監控室里,那我可不可以假設,你一早就得到了監控錄像和那份檔案?”
她又看向立在一旁的茱蒂絲圖:“阿姨,這應該就是你們剛才說的那份資料是吧?您還真向著他,把什麼都給到位了,回頭是要不要把伊莉莎也嫁給他啊?”
公主的被說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只丟下了一句“moron”就憤憤地離開了。
“所以,不如讓我大膽猜測一下,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事,是嗎?”夏洛蒂吼着,嗓子就要變得沙啞,甚至語氣已經接近於哭訴,“你一早就知道莉亞經歷了什麼,也知道她被囚禁在什麼地方。但你就為了把鬣狗營收服到你的手下,用她設計了這麼大一個局,是嗎?”
“對,我一早就知道。”伊凡·卡列金承認了,但他又馬上辯解,“但你誤解我了,我一開始知道以後就只是想要幫助他們,可鬣狗營好死不死地橫插了一杠子進來,我才……”
“少找借口!”夏洛蒂情緒激動地打斷了他,“難道你在這之後沒有機會和拉桑琪和盤托出嗎?難道你不能在拉桑琪接下了你的委託以後說出實情嗎?你……”
“夠了!”伊凡·卡列金的耐心消磨盡了,剛才他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血管里流淌的是硫酸一樣,這種被指責的感覺讓他無法忍受。“我真不明白你在生氣什麼,難道這件事有一點損害到你的利益嗎,小姐!你幾乎什麼都沒做,仍然能一分不少地拿到你的一百萬盧布拍拍屁股走人,那就別站在那裏對我的決策指手畫腳!”
“……你就是這麼想的?”夏洛蒂怒極反笑,“拉桑琪救過我們的命,你卻一直想要設計她,最後把她所珍視的一切都毀了……”
“別告訴我你也會擔心別人了。”伊凡·卡列金冷嗆。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好朋友,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夏洛蒂快說不成話了,她的聲音逐漸被淚水泡得發軟發粘,“然後你毫不猶豫地騙了我,連一點愧疚感都沒有……你明知道我最討厭被欺騙,卻還是這麼做了,是不是在你眼裏,我也和拉桑琪一樣,是說出賣就能出賣的工具和棋子?”
“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在崩潰些什麼?”伊凡·卡列金的聲音雖然軟了一些下來,但話語依然堅硬,“如果我不看重你,你早就死在埃赫塔頓了!難道我做的事在你眼裏就因為沒事先告訴你我的計劃而一筆勾銷了嗎?我不告訴你不還是怕你再出什麼差錯!”
“你要是什麼都不想告訴我的話那為什麼把我叫過來!”夏洛蒂啞着嗓子喊,她的眼睛已經哭紅了,“你怎麼敢這麼說,伊凡·卡列金·布羅戈諾夫斯基,你就是個沒有心的冷血怪物!”
她撐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站在這個冷若冰霜的男人面前,捂着眼睛扭身朝來時的小路跑走,儘管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這到底算什麼事啊!我把兄弟當鐵子,兄弟把我當傻子……長久以來,夏洛蒂一直都堅信,毋寧說是讓自己相信,她和學校那些嘰嘰喳喳的傢伙處不來,不過是興趣和境界不在一個頻道上罷了。打個比方,藝術生和普考生在一起連憂心的事都不一樣,又怎麼可能聊得來?
如果只有用那種像是往頭上倒垃圾來取捨自己去迎合別人的方式,才能融入這個腐臭世界的話,那她寧可不要這種虛偽的假象。既然她本來就沒做錯什麼,又何必去屈尊紆貴?
所謂的孤獨,是指沒有能理解自己的人。她曾深深明白這種感受,當一次又一次冷冷地坐在旁邊看着入不了她眼的那些人嘰嘰喳喳時。當一張超綱的答卷擺在你面前時,把答題卡全都塗黑和直接交白卷其實會得到同一種結果,既然如此,那她還是更願意避免這種無謂的勞動。
但記不清從哪一天起,對她來說,只要有伊凡·卡列金在身邊,她就能感受到一絲理解和認同。他不是那種能把人“拉回正軌”的治癒者,而是能讓人感到歸屬感的盟友。在漫長的黑夜裏,只要有一起交換體溫的人,似乎就不至於在睡夢裏凍死。
夏洛蒂認為她自己是一種很特別的人,有些人說話她完全聽不懂,即使他們說的是“把水遞給我”這種簡單的句子她都會晃神,然後思索“這人到底在說什麼?”但即使與伊凡·卡列金在一起時,他滔滔不絕地說起那些她懂都不懂的東西,還用着詩歌一樣文藝而晦澀的形容,她也能完全理解下去。而反過來對方也一樣,他像是能看透自己一樣,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她的心態和需要做些什麼。
這種特殊而雙向的知己感令人着迷,似乎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能避開不斷變化的現實,能一起自由地下沉着下沉着,向下穿越直到那無人觸及的海底為止。就算真的踩在了堅硬的海床上,二人也能共享同一份孤獨……
但現在這種信任關係被無情的打破了。如果這種欺騙都不叫背叛的話,那什麼才能叫背叛呢?原來自己視為知己的人是如此的不信任她,甚至把她也當成自己計劃中的一部分算計了進去……他怎麼能這麼做!
夏洛蒂不想再想下去了,不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什麼時候才能擦完。在拿到了自己的那份行李以後,她本來打車想回酒店,但想起房卡已經退掉了,猶豫了一段時間以後,最終她對司機說了另一個地址。
伊凡·卡列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到底是在行走還是在思考,或者兩者皆有之。正午樹蔭下溫暖的風在他的感覺卻像是千萬根羽毛,用瘙癢的方式折磨着他的每一寸皮膚。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是有人潑了一層硫酸在上面,每次被人這樣指責以後他都會有這種感覺,但是現在的不適感像是從血管里生出來的似的,在他的皮下四處亂撞着。
伊凡·卡列金的腦中隱隱作痛,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嗎?這種事他一向不願意承認,但夏洛蒂的眼淚似乎又說明了一切。但難道他的邏輯有錯嗎?這套安排對夏洛蒂毫無壞處,為什麼她會如此生氣……?
但他轉念又憤恨起來,一個沒有心的冷血怪物……這評價他曾不止一次地聽過,上一次是在他處決叛徒穆罕默德的時候,他曾親手用那把黃金蛇頭手杖把他的腸子攪爛。而更上一次……他不想再去想起這件事,那個場景一次次出現在他的噩夢裏,而他卻只能一次又一次在與那天相同的寒夜中驚醒,不敢再閉上眼睛。
既然這樣,那他為什麼要去向夏洛蒂道歉?又有什麼歉意可有?他根本就沒錯!那個永遠大咧咧的女孩永遠不明白,這是一次任務,一場戰爭,而不是少年少女的情意過家家!作為一切的核心,他沒時間去為了這點無足輕重的小事,和一個在接下來作用微乎其微的人費心傷神。更何況,如果連夏洛蒂都是這樣想他的,那還去管她幹什麼?反正她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錢而已,他也並不欠她什麼……
在他自己都信不下去這套說辭之前,他拿了自己的那份行李,對出租車說了另一個地址,與夏洛蒂前往了相反的方向。
出租車在上城郊外的某處停下了,這個地方連常年在首都穿梭的司機都不怎熟悉——這裏實在是太荒涼了,四周沒有富人的別墅,沒有商業地帶,甚至都沒有本來在上城多如牛毛的貧民窟……
只有面前的這座石制小教堂,長久的風吹日晒讓它看起來灰濛濛的,石柱上點點滴滴的破損是歲月在它身上割出來的傷痕,繁瑣的石刻科普特十字架立在教堂頂上,在曠野與廢墟中昂揚着。
這座教堂不像是用石頭砌成的,更像是用一塊巨石里雕刻出來的。窗戶精緻而方正,與石刻的窗框比起來顯得格外窄小,還被十字的雕刻遮蓋住一半,伊凡·卡列金懷疑它根本透不進光。
一個裹在麻布長袍里的男人弓着腰,從一扇藏在凹陷門框裏的門中走了出來。他的頭上裹着乾淨的白色頭巾,光腳踩在砂石土地上。
他看起來很老了,一雙灰色的小眼睛藏在深陷而褶皺的眼窩裏,下半張臉幾乎被刷子一樣的灰白鬍子覆蓋。缺少光澤的臉滿是褶皺,一個突兀的大獅子鼻安在兩側刀刻一樣的法令紋里。
這是一張看起來藏污納垢而髒兮兮的臉,像是剛從垃圾堆里翻出來的鄉野村夫。但伊凡·卡列金並沒有生出一種厭惡與蔑視,正相反,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非凡與親和,就像是他腦後有灰塵聚成的光環似的。或許是由於老人的眼神,那種兼具溫和與威嚴的眼神像是一把鋼刀一樣穿過他俗世的皮囊,直直地釘在他的靈魂上。
俄羅斯東正教文化中有一種獨特的“聖愚”崇拜,他們通常是渾身污垢,半瘋,衣不蔽體的遊民,腳上套上腳鐐。其中的有些人幾乎不能言語,意義不明的聲音卻被解釋成神諭。
這種人大量封為聖徒,他們被稱為‘為了基督的緣故而愚痴’。俄羅斯最有名的聖愚是聖瓦西里,莫斯科最著名的聖瓦西里大教堂就他來命名。他曾在街頭上赤裸裸行走,甚至嚴寒也一絲不掛。他殺了一個想搶劫他的人,打退了韃靼人,保護了莫斯科。他死後,莫斯科大主教親自主持喪葬活動。“恐怖沙皇”伊凡四世親自扶靈,這足以顯示出“聖愚”的崇高地位。
眼前的老人就給伊凡·卡列金這種感覺,他幾度想要在胸前勾畫十字,但老人用那種鋒利的眼神無聲地制止了他,就像是直接從心靈中對他說話。
“我知道你為何而來,北方的遊民。”老人開口了,聲音沙啞而怪異,“請跟我來。”他背着手走進教堂,留給來客一個佝僂的背影。
伊凡·卡列金跟着他,走進幽暗狹小的教堂。老人拿着一盞油燈,飄飄忽忽的火焰似乎隨時可能熄滅。他跟着老人繞過褪色的聖像壁畫,走進一條非常狹窄的人造通道。它隱藏的非常精妙,如果不是老人的指引,恐怕他絕對發現不了。通道以螺旋式下降,在稍遠的地方變成了一條隧道,直通往深邃幽深的地下。
隧道看起來很粗糙,像是用鎬子和鏟子一下一下挖出來的一樣,很難估計開鑿它耗費了多長時間。這之後是一個很大的長方形石室,門口的火盆燒的正旺,明顯是剛剛點燃。
這裏面設有一道又一道的祭祀設施。這場景不禁讓伊凡·卡列金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埃赫塔頓。離他最近的是一個銅色的祭壇,稍遠一些是一個很大的洗禮盆,更遠的地方被一道暗沉沉而閃爍着暗金色光澤的帷幕擋住,看不見之後的東西。
據說,當以色列人在曠野里流浪時,約櫃一直都放在流動聖幕的至聖所內,直到所羅門王於耶路撒冷興建聖殿為止。如果自巴比倫人攻克聖城以後,約櫃就一直被保存在這裏的話,那這座教堂至少也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
傳說埃塞俄比亞的第七代國王曾在夢中受到神諭,要他“在埃塞俄比亞用整塊岩石建造教堂,成為新的耶路撒冷”,於是他動用5000名工人,花費24年時間建造了11座嵌入岩中的巨石教堂。現在它們被視為跨時代的奇迹建築,但伊凡·卡列金正置身其中的這個“第二至聖所”明顯要更為不可思議。無論是曾在這附近路過的出租車司機,還是不遠處的貧民窟的窮人都沒能意識到,這座其貌不揚的石教堂,竟然是足以與金字塔媲美的古代奇觀。
“你就站在這裏,不要碰觸任何東西。”老人說,然後他跪在祭壇前,念誦起不明而細匝的禱詞,臉上帶着一種說不清的悲戚。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站起身來,在洗禮盆不知道放了多久但依然清澈的死水裏洗了洗他那雙粗糙而骨節分明的手。“進來吧。”他頭也不回地說。
伊凡·卡列金回過神來,他的大腦剛才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關於夏洛蒂的那些事。他跟着老者,撥開那道掩蓋了諸世紀以來最為矚目的未解之謎之一的帷幕,他能感到金絲和麻布不同的觸感,還有他胸腔之中正突突跳動的心臟。
帷幕之後是……另一道帷幕,用金珠、珍珠和暗紅的珊瑚珠穿成,藉著金燈座的薄暗火光,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後面箱子狀的輪廓。
“матрешк(俄語:套娃)……?我怎麼不意外呢……”伊凡·卡列金無奈地念叨。
這帳里的部分叫做聖所,而珠簾之後,帳幕最內層的位置叫做至聖所,約櫃就存放在這個部分。
老人沒有在乎他的自言自語,他彎腰直接用手捧起堆在一旁的火炭,就這樣一次次地把珠鏈帷幕正前方的香壇盛滿。這裏的一切都是金質的,與周圍那些看起來摸一把都能掉渣的岩牆顯得格格不入,或許設置帷幔正是這個目的吧?不至於讓存放聖物之地看起來那麼破落和不堪。
老人又從身上掏出一捧搗細的香料,把香放在剛剛點燃的火炭上,焚香的煙雲曼妙着裊裊升起,不久就把帷幕之後的這一小塊地方弄得煙霧繚繞。在聖經中,這一步是要將神與俗世隔絕開,免得祂因這裏的罪惡而死亡。
但伊凡·卡列金並不怎麼舒服,他被這種又干又香的煙霧弄得嗓子頻頻發癢,卻又不敢大聲咳嗽,似乎是怕驚怒了神明。
“知道這是什麼嗎?”老人像是終於回想起來伊凡·卡列金還在這裏,一邊回頭遞給他一個陶土做的小瓶子一邊問道。
伊凡·卡列金接過去聞了聞,一股異常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遠遠超出他最近所接觸的人血。
“是牛血吧?”他想了想回答說,“我小時候在俄羅斯,見過家裏的人宰殺農場裏的牛,牛血就是這麼腥臭的。”
老者點了點頭,一手伸進了瓶子裏,把沾上了炭灰的手指直接插進牛血里,另一隻手輕輕撥開了珠簾。
當伊凡·卡列金立刻迫不及待地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傳說中的約櫃時。幾乎在一瞬間,他感到了極強的魔力威壓從揭開的珠簾之後湧出,如湍急的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衝擊着他的大腦,其產生的痛感就像是有一個鑽頭在他的頭骨里翻湧一樣。
“這就是……神器的力量嗎……?”他喘着粗氣,忍耐着不讓自己癱倒在地。
神器,在歐洲魂器學中指的是在聖經或者耶穌基督生平中有記載的神聖物品。有些學者認為它們也屬於魂器,但至今也沒有有力的證據在證明這一點。但毋庸置疑的是,神器都有着極為強大的力量,甚至足以改變世界,或者毀滅世界。
約櫃正是記載中的神器之一,其強大力量也得以從文字中窺見一斑——它被描繪成戰爭的武器。在一場戰爭中,希伯來人抬着約櫃,吹響羊角,城牆即刻被吹倒,輕易地奪取了城池。
同時,傳說中神的聖潔不容一絲一毫的染指——有人因為擅自觸摸約櫃而觸怒了上帝被雷擊致死;還有人因為送上了錯誤的貢品而被神火擊斃,奪取了它的敵人被麻風病折磨直到將其物歸原主才告停息。
伊凡·卡列金過去曾對這些故事半信半疑,但現在這個懷疑被打消了。在成為了魔法師以後,他對魔網的波動變得敏感無比,而現在這片區域的魔網急劇地向約櫃所在的位置塌縮,就像是被什麼重物墜了下去一樣。
如果說毀滅了整座工廠的超大型火屬性法術“神憤厲火”對魔網的影響像是掀起了洶湧浪潮的話,那麼約櫃對魔網的影響就像是一個如黑洞般吞噬着一切的大漩渦。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如傳說中一般去直接動手觸碰它,沒準真的會直接斃命在約櫃旁。他努力睜開發痛的眼睛去看約櫃,卻只看到模糊的一團金光和雲霧。之後他的耳旁逐漸開始出現揮之不去的嗡嗡聲,而且越來越大,當他忍不住去瘙癢耳孔時,手上卻沾到了熱乎乎的鮮血。
一旁的老者不動聲色地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他的視野是不受干擾的,伊凡·卡列金眼中的模糊一片在他的眼中是那用金包裹的皂莢木方櫃,無論是柜上相對的兩個金質張翼智天使像圍成的施恩座,還是兩側的長杠都清晰可見。
他用指頭把牛血彈在施恩座的東側,血打在天使的臉上,生出一種奇特的迥異感。然後他又在施恩座前彈血七次。
這奇怪的儀式完成以後,伊凡·卡列金的強烈不適感突然消失了。他如釋重負地喘着粗氣,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你不該來的。”老者用毫無感情的語氣說,“你是個法師,神器的威壓對你格外強烈,剛才很可能會讓你送命。”
“神器……?看來您也是懂行的人啊。”伊凡·卡列金所答非所問,訕訕地笑着。
“多虧了你是個野法師。”老者沒有在意他的轉移話題,“如果你按照傳統的方式去學習魔法和開闢對魔網的感知力,你剛才就已經死了。”
(野法師:指沒有正規的老師教授魔法的自學法師)
“或許這是我一生中少有的幸事吧。”伊凡·卡列金已經緩過神來,撐着身子重新站了起來。“你在等什麼?”他問老者,“為什麼不進行下一步?”他這麼說是因為他還能感知到約柜上流動着的巨大能量,剛才的儀式確實抑制了它對周圍魔網的強大影響力,但並沒有完全壓制它的神力。也就是說,現在依然無法打開約櫃。
“我在等你恢復過來。”老者說,“因為要由你來打開它。”說著,在伊凡·卡列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時,他用不知道什麼時候握在手裏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心,以與彈牛血相同的方式重複了之前的那套儀式。
“為什麼不能是我的血?”伊凡·卡列金問到,“我這手上還有剛流出來的呢。”他半開玩笑地說。
“你的血不能用來獻祭。”老者搖了搖頭,“你既不屬於綿羊,也不屬於山羊。”
伊凡·卡列金還在笑着,但他沉默着沒有說什麼。
“好了,現在你可以打開約櫃了。”老者說,“你能取走的東西就是神應允你的禮物,對取不走的切不可多生貪念。”
伊凡·卡列金點了點頭,帶着猶豫走上前去。雖然他能感到約柜上的能量如睡着一般散去了,但傳說中的恐怖威力依然讓他不敢上手。就在這時,約櫃無人地“咿呀”一聲自動打開。裏面有一根粗糙的木杖,像是用灌木的樹枝簡單剃成的一樣;還有兩塊黑突突的石板,上面似乎有若隱若現的刻文;最後是一個黑色的小罐子,看起來髒兮兮的,還帶着油亮的光。
伊凡·卡列金從一瞬間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大着膽子湊上前去。他毫不猶豫地朝手杖伸手,也輕鬆地拿起了它。
他鬆了一口氣,內心一陣狂喜,心中一開始的目標已經達成了。然後又帶着猶豫地去拿石板,儘管有些艱難,但他也成功地把它拿了出來。
最後,他朝那罐子伸手,但意外的是,它卻像生了根一樣,任憑花多大力氣也根本無法移動其分毫。他想起了老者的叮囑,在自己還能控制情緒之前匆忙收手。
“嗯……我並不感到意外。”老者看着他手裏的兩樣東西說道,“我在這裏待了六十年,也是第一次打開它。”
“……那你為什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伊凡·卡列金猶豫着問。
“高興?”老者的鬍子抽動了幾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神天上的殿開了,在他殿中現出他的約櫃;隨後有閃電、聲音、雷轟、地震、大雹。”他用那沙啞的聲音以一種奇怪的韻律唱誦道,聽得人莫名的脊背發涼。
“這就是約櫃重現人間的場景,我怎麼才能高興的起來?”他問道。
“可它並沒有重現人間。”伊凡·卡列金用手指撓了撓臉,“只是我發現了它的秘密而已。”
“都一樣。”老者搖了搖頭,“約櫃重現人間,與人間重現約櫃有什麼區別呢?”他嘆了口氣,然後很快又恢復到那種看不清眼神的姿態,“我送你出去。”
“……謝謝你。”伊凡·卡列金從教堂里走出來,再一次重見了陽光時這麼說。
老人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只是背着手轉身折回了教堂里。
另一邊——
夏洛蒂坐在伊凡·卡列金的辦公室里,這屋子剛按照他的要求裝修完成沒多久,還帶着一股子甲醛味。她趴在新買的白樺木桌子上,吃着薯片看着手機里的電影,毫不在乎地把碎屑掉在昂貴的手織桌毯上。
門開了,戈麥茲端着個杯子走了進來。對於夏洛蒂的突然拜訪他並沒有表現的多麼意外,只是告訴她現在他手頭忙不開,讓她先到伊凡·卡列金的辦公室待一陣。
他把熱騰騰的咖啡放在夏洛蒂身邊。“……謝謝。”夏洛蒂有些意外地說。對方點了點頭,氣氛尷尬到了極點。夏洛蒂感到一陣無所適從,如果是過去的戈麥茲的話,她只需要考慮那些密如雨點的話茬該怎麼接。
“……要來一起看嗎?”夏洛蒂有些笨拙地邀請道,她對對方展示她的手機,裏面正放着《黑豹》。這是她能想到最自然的示好了。
戈麥茲終於笑了笑,他一邊提起椅子坐到夏洛蒂身邊,一邊把手伸到薯片袋子裏。
雖然她幾次想要開口,但最後還是沒能把伊凡·卡列金做的一切對他和盤托出——戈麥茲所承受的心理壓力已經很大了,夏洛蒂想,他現在的性情大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與拉桑琪的決裂產生的愧疚與心痛,如果現在讓他知道自己真的是被設計的棋子,沒準他真的會崩潰的,她不想這種事發生。
說到最後還不是怪那個伊凡·卡列金?完全把人不當人看,就連她也……如果他這麼沒有人性,那他的那些憤怒和正義呢?也都是演出來的戲碼嗎?她的腦袋越想越亂,只感覺自己似乎根本不了解那個傢伙的內心,意識到這點以後就更加心煩和生氣。
“你該準備走了。”影片快結束時,戈麥茲冷不丁地開口了。
夏洛蒂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驚訝地掃了他一眼,用帶着難以置信和不滿的語氣說:“你是在趕我走?”
“並不是這個意思。”戈麥茲擺了擺手,“但他昨天就以公司的名義向博萊國際機場遞交了一份私人飛機的降落申請,出發地是埃及。”
夏洛蒂愣住了,話中的“他”明顯是指伊凡·卡列金。
戈麥茲看了一眼手機,“按原定時間的話,一小時后就會到達。我想,這大概這就是接你們離開埃塞俄比亞的飛機吧。”
“萬一不是呢。”夏洛蒂嘴硬着,儘管她心裏也覺得八九不離十,“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傢伙就算再不願意也應該……”
話音未落,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一小時內到博萊國際機場,過期不候。
——遲到記作違約。”
“打算怎麼處理?”一陣沉默中,戈麥茲好奇地問道。
“……能怎麼處理?”夏洛蒂哼哼着,“這不是還算違約嗎,工作罷了。”
看着女孩氣鼓鼓起身離開的背影,戈麥茲忍不住又一次笑了出來。看來他說的沒錯,說話給人台階下真是一種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