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牙行
杜鋒,潮汕人,和大多數從內地逃亡過來的難民一樣,第一時間就住進了九龍城寨。
別看他現在只有十八歲,實際上內心卻是個即將步入老年生活的大叔。
上一世的他,是某跨國集團公司的董事長,為了利益無所不用其極。
後來東窗事發,被捕入獄。
2019年夏天,杜鋒被判死刑,並要求立即執行。
臨近死亡的他心中有恨。
他恨自己為什麼會出生在一個充滿光明的社會。
如果是在那無盡黑暗的舊社會,或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怨氣真傳到了老天爺的耳朵里,就在藥物剛剛注射到靜脈血管的一霎那,他居然穿越了。
穿越到了1946年,也就是73年前,香江一名和自己同名同姓的18歲小青年身上。
前世的他,腰纏萬貫、權勢滔天,如今的他,卻窮困潦倒。
不過這並沒有讓他感覺絕望。
時勢造就英雄。
前世的他,無用武之地,但在如今這個充斥着黑暗與壓迫的社會裏,或許……
吃過晚飯,杜鋒來到閣樓,從襪子裏翻出了這半年來自己用命換回的一千塊港幣,稚嫩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複雜:
“看來,要先找份工賺點錢才行丫……”
——
蓮香樓,香江字號最老的茶樓,據說1926年就已經存在。
經歷了‘三年零八個月’依舊屹立不倒,其背景可見斑斑。
在4、50年代的香江,這種茶樓並不單單隻是飲個早茶那麼簡單,還能碰到不少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這也是為什麼一大早杜鋒乘坐早班輪渡大老遠跑來中環的原因。
近前,頂上是塊漆木牌匾,上面寫着三個金色大字‘蓮香樓’。
入門,長長的樓梯、統一的玻璃面大圓幾,無一不透露着老香江的古典氣息。
現在時間還早,所以來飲早茶的人並不多。
正用大水煲沖完茶的侍應生見有新客到,趕緊單肩掛着根白毛巾,迎着笑臉就小跑了過來:“先生,幾位?”
“一位。”
杜鋒邊打量着四周環境,邊回道。
“一位貴……”侍應生剛準備喊堂,杜鋒直接打斷道:“先不忙。”
就在侍應生疑惑時,杜鋒笑着說道:“請問黃秋水黃大哥在嗎?”
聽到黃秋水的名字,侍應生微微皺眉。
在重新打量了杜鋒幾眼后,說道:“我就系黃秋水,不知先生找我有咩事呀?”
“原來你就系秋水哥丫,我叫杜鋒,海豐的。”
杜鋒倒也沒有撒謊。
海豐縣是潮汕地區的一個縣城,前世今生,沒想到還都出生在同一個地方。
“哦,同鄉丫。”
名叫黃秋水的侍應生聽到‘海豐’兩個字后,明顯熱情了起來,招呼杜鋒坐下,給兩人各倒了杯白開水,問道:“剛來香江?”
“前幾年就同家裏人一起來嘞。”
杜鋒回了句,掏出一包沒拆封的老式三五牌香煙,自己抽了一根,剩下的就塞到了黃秋水的手裏。
在那個年代,一包三五牌香煙要賣到三塊錢,相當於是窮人家一天的生活費了。
看着手裏那包只少了一根的三五牌香煙,黃秋水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
出手大方的人,才值得他黃秋水交。
“秋水哥,一家人不講兩家話,聽人說你這個人至講義氣咯,只要同鄉有難,你絕對會幫,所以我想求您幫着找份工。”
說完,杜鋒劃了根火柴,先幫着黃秋水點着,才藉著剩下的火苗,自己點起了煙。
黃秋水點點頭,問道:“好講,不知兄弟會點什麼呀?”
“讀過幾年私塾,會點洋文,算賬什麼的也會一些。”杜鋒回道。
“嗯。”
黃秋水側着身子仰着頭,手指有節奏的在玻璃面大圓几上敲着。
他沒問杜鋒既然懂這麼多,為什麼還要去碼頭這種廢話。
在那個年代,想要找一份體面點的工作,可不是你有知識就行的,主要還是靠人脈。m.
而他,恰好就是這個中間人。
黃秋水認真考慮的時候,杜鋒也沒說話,就這麼等着。
終於。
半根煙后,黃秋水開了口:“你求的這件事呢……”
沒等黃秋水把話說完,杜鋒直接掏出了十塊錢港幣,遞了過去:
“秋水哥,一點小意思,事成之後,另有重多謝。”
黃秋水這種侍應,又被稱之為牙行。
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勞務中介。
倒也像杜鋒前面說的那樣,黃秋水沒少關照過同鄉,同樣也沒少收謝禮。
不過大多都是幾毛甚至幾分都有,最多不過一塊錢。
像杜鋒這樣出手闊綽,而且事情還沒辦就先給錢的,倒少見。
拿了錢,黃秋水也不再賣關子。
他先是左顧右盼了兩下,這才探着身子湊到跟前小聲說道:
“咱們潮州人呢,在香江也都是有咱們自己的商會,正好周會長家裏需要名管家,不知你有冇興趣?”
聞言,杜鋒先是愣了下,隨後苦笑:“秋水哥,你可不要講笑喇,我才多大啊,點可能有人會找我來做管家。”
雖說杜鋒擁有着現代人的思想和眼界,但對於舊時期一些事還是有過了解的。
讓個剛滿十八歲的孩子來當管家?
怎麼可能!
反倒是黃秋水,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他指了指自己攥在手裏的那張五塊錢,翻了個白眼:
“主家當然不會啦,系周會長的二仔。”
“周家老二?”
“嗯。”
黃秋水點點頭:“這位二少爺算是庶出,細細仔啦,不中意找個老頭整天在旁邊啰嗦,所以要個同他相仿的後生仔做管家。”
這癖好也真是絕了……
杜鋒聽到這裏,心裏也對這位周家二少有了個初步的界定——二世主。
“怎麼樣兄弟,哥哥夠照顧你啦!”
黃秋水揚了揚手裏那五塊錢港幣,笑着說道。
杜鋒感激的承諾道:“多謝,多謝秋水哥,只要事成,一定有厚報!”
原本他只是想隨便先找個經濟來源,然後再想辦法謀生意。
可沒想到,這一隨便,竟然隨便到了潮州商會的會長家裏去了。
雖說他知道,這個周家二少只是個庶出,而且和家主位置也沒多大關係。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不過兄弟,哥哥醜話講在頭上,那位周家二爺系出名的不務正業,想要他同意,你可得下點功夫才行啊。”
黃秋水的意思就是說,要想謀這份差事,那就得先花錢把那位周家老二給伺候好了。
而且這錢花的,恐怕少不了。
杜鋒倒並沒太在意。
上一世連四大少的毛,他都能給捋順了,何況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紈絝子弟呢。
杜鋒彈了下煙灰,把錢放在了桌上:“這裏有八百,如果不夠的話,我再去銀行取。”
他的這番話,讓黃秋水又高看了幾分。
能抽得起三五牌香煙,又能隨隨便便拿出這麼多錢,而且輕輕鬆鬆就能說出‘不夠再去銀行取’這樣的話來,這才是真正干大事的人。
像那些瞻前顧後,防誰都跟防賊似得人,哪裏配得上自己的人脈關係?
“得,兄弟,你在度等一陣,我去就來。”
黃秋水似乎在蓮香樓也不是一個尋常的侍應生,跟前台打了聲招呼,就急匆匆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