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詢

第一章 問詢

濱海市,蜂巢實驗樓。

落日的餘暉透過玻璃幕牆,掩映在夏美珊的身上,將她獨自向前的身影拉得老長,直至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會議室。

會議室佈局簡潔,正中放了一張正六邊形的會議桌,坐了五個人,剩下的一個位置是留給夏美珊的。那五人之中的兩人是夏美珊曾經的上司和同事,其中一個是現任蜂巢管理總局亞洲區負責人周明強,五十多歲的年紀,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雙眼溫和而又有神;另一個是周明強的助手李冬,戴着黑框眼鏡,臉上掛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斯斯文文的模樣。還有兩人穿着警服,其中挨着周明強的警察沒戴帽子,露出油亮、光禿禿的腦袋,略胖的樣貌顯得頗為和善;另一個警察有些年輕,身前的桌面上放了一支錄音筆,坐在那裏規規矩矩的。至於背對門口的一人,夏美珊只瞟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她現在的上司——濱海市蜂巢實驗室的負責人陳協君。

見夏美珊突然進來,周明強從會議桌後面大步走了出來,熱情的伸出手,哈哈一笑,“美珊,我們有好些年沒見了!”

“周部長,好久不見。”夏美珊笑着與他握了握手,當看到兩個警察的時候,才明顯的愣了一下。

按照世界聯合體政府頒佈《蜂巢保密條例》的相關規定,非蜂巢工作人員嚴禁進入蜂巢實驗室,除非是得到上級部門書面批准,針對警察一類的公共服務類人員是有特例的,比如實驗樓內發生災難性質的突髮狀況,或內部人員無法解決的重大事件。昨天通知她參加的是蜂巢實驗室內部的工作會議,也提到會有上級部門的同事參加,所以見到周明強和李冬的時候,夏美珊雖然驚訝,卻並不奇怪。但是有警察參與的話,性質似乎就變了,說明今天壓根兒就不是什麼工作會議,一定是有什麼重大事情發生,而自己卻一無所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僅是發一封通知還不夠,還需要一個大區部長親自陪同警察上門問詢呢?想到這裏,夏美珊有些懵,便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周明強笑眯眯地指了指陳協君和李冬兩人中間的空位,“出了一些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你先坐!”

未等兩人落座,胖警察迫不及待的向周明強問道:“老周,這位應該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夏美珊吧?”

“不錯。”周明強頓了一下,然後指了指陳協君和李冬,“加上他們倆個,然後再加上董欣和楊可毅,我們六個人當年是這個實驗室的第一批研究員。”

“也就是說,他們五個人在這裏待了將近十五年?”胖警察向夏美珊三人比劃了一下。

“他們四個人是一直在這裏,小李除外。”周明強稍微的解釋了一下,“他跟董欣的專業重疊了,所以五年前他就跟我一起調到亞洲區總部,在這裏只待了十年。”

“噢,是這樣。”胖警察若有所思,然後向陳協君問道:“你們四位都是第一批研究員,為什麼單單選你當實驗室主管?”

“這個問題最好問一下周部長。”陳協君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笑着回應道。

胖警察未在這個問題上作糾纏,而是繼續問道:“那董欣和楊可毅為什麼突然辭職?”

陳協君怔了一下,錯開了目光,“這個是他們的私隱,我不方便講。”

“那他們為什麼會失蹤?”胖警察的語氣有些突然的變得急切起來,雙眼死死的盯着陳協君,就像一隻鎖定獵物的老鷹,伺機而動。

“失蹤?”陳協君和夏美珊幾乎是同時喊出來,見另外幾人毫無反應,這才察覺自己失態,忙各自平復心情。

“怎麼會失蹤呢?上個星期還在上班”陳協君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別說上個星期了,就是昨天見過的人,今天也有可能失蹤,而失蹤的人,有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胖警察打了個哈哈,斜睨着他,語氣有些怪。

“你這是什麼意思?”察覺到胖警察對自己審視的態度,陳協君有些惱怒,攤着雙手表達着自己的無辜,“你在提審我嗎?你不會是以為他們的失蹤跟我有關吧?”

“有沒有”

“老鄭,你們只是來了解情況的,不是來搞審問的。”周明強打斷了他的追問。他感覺胖警察的問話態度似乎有些反常,再聯想到剛剛提到的“有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這種話,他心下一緊,不由得有些擔心起那倆人的安危。

胖警察有些訕訕的掩着嘴咳嗽了一聲,隨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你別多想,鄭警官是我的老朋友,他這人就這樣,遇着事了容易太過嚴肅。”周明強向陳協君解釋道,然後又環顧了一下眾人,表情有些鄭重,“董欣和楊可毅兩人已經確認失蹤了,我們作為他們的同事和朋友,理應配合警方儘快把人找到,兩位警官是過來了解情況的,大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部長。”夏美珊小聲的打斷了一下,然後補充道:“董欣和楊可毅兩人在離職之前有過一次爭吵,或者說是衝突合適點。”

“吵架?”鄭警官像是捕捉到了什麼,流露出了急切的表情,“什麼時候?在哪裏?”

“上周一,他們離開實驗室的前一天,在六樓實驗艙的門口。”

“因為什麼吵架?”

“不清楚。”

“那為什麼說是衝突?”

“我看到楊可毅打了董欣一耳光。”夏美珊清冷的面龐湧出了一點緋紅,似乎是現在想起這個事情還有些憤怒。

“打人?”

“不錯,我原本還想跟楊可毅理論清楚的,但是董欣勸住我了,她似乎似乎是不想追究。”

“這就奇了怪了。”鄭警官皺着眉頭,一臉狐疑的摸了一把光亮的腦門。

“因為他們是戀人關係。”陳協君冷不丁的突然插嘴,“這是我同意他們離開的原因之一。”

“這算什麼離職原因?”鄭警官將說道一半的髒話吞了下去,然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就算是實驗室有規定,不允許研究員談戀愛,那離職一個就可以了,為什麼要走兩個?”

“楊可毅的‘塑斑’已經開始危害到了生理機能,一年之內就會惡化,他們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陳協君搓了搓手背,一臉的心煩意亂,語氣有些悲傷,“我原本是答應幫他保密的”

會議室里空氣一窒,眾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就算離職的原因勉強說得過去,那楊可毅為什麼打人?”鄭警官聲音有些低,然後又像是問誰一般,“那個什麼實驗艙的門口,有監控嗎?”...

“這棟大樓除了洗手間,所有的房間都有監控。”周明強肯定的回答。

鄭警官點了點頭,對陳協君問道:“實驗室的安保部在幾樓?我們要看一下當時的監控信息。”

“二樓。”

“去吧。”鄭警官對身邊的年輕警察使了個眼色,後者隨即出門去了。

“最後我還有一個問題。”鄭警官環顧幾人,然後意味深長的問道:“什麼是‘蜂蛹技術’?”

“誰告訴你這個詞的?”周明強陡然嚴肅起來,板著臉反問道。

“有什麼問題嗎?”鄭警官隱隱覺得似乎又找到了一條線索。

“根據《蜂巢保密條例》,我無權向你解釋,相反,我還要要求你保密,跟你簽保密協議,並追查信息來源。”

鄭警官一時語塞,用手指在自己與周明強之間來回比劃,“到底誰是警察?”

“老鄭。”周明強沒有理會他的調侃,有些鄭重其事,“我覺得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重點不是保不保密,而是排除危機,避免發生災難性事件。人類現在遇到的危機,本就是因為科技沒有邊界導致的,蜂巢就是為了挽救人類困局而設立的,我們不能犯一點錯誤”

“不好意思。”鄭警官從兜里掏出通訊電極貼在太陽穴上,測過身子打起了電話,“怎麼了?”

在電話里與人三言兩語說完之後,鄭警官收起了通訊電極,眨巴了兩下眼睛,對陳協君問道:“你們安保部的主管是誰?”

“莫志曹。”陳協君知道是那個年輕警察打來的電話。

“他沒在,還有誰的權限能調看監控?”

陳協君看了看手錶,確認了一下時間,“沒在?這個點不應該啊!實驗樓的監控信息是加密的,除了他,就只有我能看了。”

“那就麻煩你跑一趟,王警官在二樓安保部等你。”鄭警官語氣里完全沒有“麻煩你”的意思,說的不可置疑。

陳協君雖然難以接受他這種態度,但是事已至此,也不容推辭,隨即不情不願的出門而去。

片刻之後,周明強若有所指的問道:“怎麼回事?”

“不好說。”鄭警官看了看夏美珊和李冬,說的有些謹慎,“就目前的情況,除了夏女士剛剛提到的董欣和楊可毅的衝突這一條線索,可以說是毫無頭緒。”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周明強有些不悅,對於這個老友他再清楚不過了,他絕不會做些無緣無故的事情,便沒有掩蓋自己不耐煩的情緒,然後指着夏美珊和李冬說道:“這兩位可以說是我現在最信任的人了,沒什麼不能聽的。”

鄭警官點了點頭,有些欲言又止,“關於‘蜂蛹技術’,其實我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是一項上了禁令的科學技術,也不確定會造成什麼危害,但是我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同尋常。”

“這就是你找到我的原因?”

“不錯,光聽名字就知道,這項技術與蜂巢系統就脫不了干係。濱海市的蜂巢實驗室是你當年一手創立的,你對這裏的了解遠勝一般人,最重要的是,你也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了解這項技術的人。”鄭警官在他疑惑的眼神下坦然一笑,說出了一段隱秘,“當年你從濱海市調走,就是為了參加一個秘密項目,而那個項目不就是為了攻克這項技術嗎?”

周明強愣了一下,有些驚訝於他的消息來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不少!”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鄭警官打了個哈哈,然後試探着問道:“我只是很好奇,這項技術明明已經上了禁令,為什麼官方的研究機構還能研究?這不是左右互搏,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這件事情非常複雜,我只能是無可奉告!”周明強搖了搖頭,表現的很冷靜,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密辛被人知道而產生羞怒情緒。

見周明強沒有多做解釋,鄭警官撓了撓頭,“我們通過調查他們倆人的失蹤案,間接的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董欣似乎在收集這方面的資料,至於楊可毅,暫時還說不准他有沒有參與。我敢肯定的是他們倆人的失蹤與這個是有關聯的,但是我不知道這個技術到底是幹什麼的,所以我需要你們的信任,給予最大程度的信息支持才能做出判斷。我同意你說的那句話:科學技術的應用是要有邊界的,否則會帶來災難。但是我不太同意你們的保密原則,因為帶來負面效應的正是你們這些專業人士,而不是社會上的普通人。”

“蜂巢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項目,而保密條例是為了保護這個項目不受干擾,它是從整體考量的產物,不能以偏概全,算了!不說這個了。”周明強揮了揮手,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因為他畢竟說的也是事實,對一個經驗老道的警察,他通過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一些信息,即使是保密條例,作用也有限,“這項技術的相關資料雖然被嚴令禁止傳播和研究,但它本身並不是什麼秘密,實驗室的核心成員都知道這項技術的存在,其中當然包括董欣和楊可毅,即使我們知道她在搜尋這方面的資料,違反了禁令,也只能是移交警方處理。現在他們失蹤了,我們知道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董欣和楊可毅兩人失蹤案的報案人是董欣的母親。”鄭警官頓了一下,然後向幾人問道:“你們同事這麼久,應該認識董欣的母親吧?”

“我見過幾次。”夏美珊順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她與她媽媽的關係有些僵”

“沒錯!”鄭警官有些欣喜,他發現自己很喜歡與在座的這唯一一位女性對話,並不是因為她是女性,而是她總能一語中的的說出關鍵,“報案人登記的是她母親,但是我們去查證的時候,她母親否認了,他們經常是好幾個月才見一面,換句話說,即使董欣失蹤,她母親也不會是第一個知道的。”

“這就有些蹊蹺了,這個報案人是誰?”周明強也突然意識到這個案子好像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涉案人員也有蔓延的趨勢,再加上似乎還有個模稜兩可的禁令技術泄露的事情在裏面,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擔憂。

“根據證據顯示,他們並不是失蹤,而是有預謀的躲藏起來了,之所以我們稱之為失蹤,只是暫時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順手推舟而已。這個報案人與他們倆人之間有什麼關係?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交易?他們倆又為什麼要躲起來?還有很多的問題,當然了,決定了這個案子性質的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是:這個報案人與‘蜂蛹技術’有沒有關係?如果沒有,那就是實驗室研究員出於對科研的探索精神違反了禁令,只是這樣的話,他們將資料銷毀就行,沒必要躲起來,所以我基本可以斷定,這個報案人與‘蜂蛹技術’有牽扯。在他們失蹤之前,我們並不知道董欣在搜集這項技術的資料,我相信報案人也知道這點,所以才敢冒着風險報警,藉著警方的力量找人,到底是狗急跳牆,還是藝高人膽大?”鄭警官有些玩味的低聲哂笑了一聲,端起茶杯潤了一下喉嚨,接著說道:“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在躲什麼呢?所以我才對‘蜂蛹技術’產生了興趣,我覺得這個是解開所有問題的一把鑰匙,而對於這項技術,我了解的還太少,只能由你們來判斷。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有人覬覦這項技術,會造成什麼後果?”

周明強聽完有些沉默,作為曾經研究過這個項目的研究員,他自然是清楚答案,看見鄭警官將會議桌上的錄音筆關掉之後,才緩緩道:“蜂巢項目啟動后的第五年,我們就發佈了‘蜂蛹技術’的禁令,但其實只是重申一次,因為它真正被禁的時間,是在兩百年前這項技術誕生后不久。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這項技術在開發之初就發生了一些災難性的事件,隨後便被嚴厲禁止,這項技術的成果雖然被保留了下來,但是與之相關的技術資料被全部銷毀。至於被禁的原因,是因為這項技術突破了人倫和法律的底線,它的技術特徵決定了其殘酷和不人道的一面。到今天為止,我們還在努力研討如何規避其中的缺陷,但是這個需要時間,短期內不會有突破。”...

“是怎麼樣的殘酷和不人道?”鄭警官來了興趣。

“需要拿活人做實驗,如果實驗失敗,這人就廢了。”

“如果成功了呢?”

“那這人就死了,準確點說是生物性質滅亡。”

鄭警官一臉不解,端正了一下坐姿,“我不明白,實驗失敗了,人就廢了,這個好理解。怎麼成功了,人反倒還死了?”

“我給你打個比方吧。”周明強從西裝的內兜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放在桌面,“這是一個數據庫存儲盤,這項技術要做的就是:將一個人的記憶和思維數據化,然後裝進這個盒子裏面。”

“這個,這個”鄭警官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圓潤的胖臉擰成了一團,顯然是還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含義,有些獃獃的去拿那個小盒子,卻被周明強一把擋開,先一步揣了回去。

“你只要知道,這項技術是要拿活人做實驗就好了。”周明強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這就是為什麼這麼神奇、這麼不可思議的一項技術會被禁的原因。”

鄭警官點了點頭,斜睨着他,然後意味深長的試探着問道:“那你們這個實驗室現在做的是什麼實驗?有沒有拿活人做實驗啊?”

“你要是願意貢獻自己,就當第一個志願者吧。”周明強見他口無遮攔,便順勢調侃起來,惹得鄭警官連連擺手,會議室的氣氛也陡然一松。

“咔嚓。”會議室門被打開,陳協君與王警官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陳協君見幾人笑眯眯的,隨口問道。

“剛剛鄭警官說要來實驗室當志願者。”夏美珊笑着回應。

“是嗎?”陳協君知道是玩笑話,只笑了笑,並未表態。

“鄭隊,我們剛剛檢查了一遍實驗艙附近所有的監控,能拍到門口位置的有兩個攝像頭,但是沒有找到監控信息,去現場檢查那兩個攝像頭,發現它們並未運行。同時在安保部的報修單上,我們也發現了一項紀錄——那兩個攝像頭在一個月之前就壞了,似乎是一直沒有維修。”王警官很鄭重的彙報情況。

“既然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鄭警官邊聽邊點頭,一幅不很在意的樣子,還有意與周明強對視了一眼,然後向年輕警察問道:“誒!小王,報修單是誰寫的?”

“簽名的是安保部主管,莫志曹。”

“噢,知道了。”鄭警官應了一聲,將桌上的錄音筆往王警官身前推了一下,轉頭向周明強說道:“我了解的情況差不多了,就先告辭了。”

就在周明強將兩位警察送到門口,鄭警官驀的回頭,“陳主任,跟你確認一下,莫主管是不是住在青光街243號風華公寓?”

陳協君楞了一下,“是的。”

“謝謝。”鄭警官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關門落座之後,周明強沉默了片刻,見陳協君依然沒有說話,便提醒道:“我太了解老鄭了,他不會無的放矢,也絕不會空手而歸。”

“他在針對我。”陳協君有些氣憤,他也感覺到了那個老刑警對自己的敵視。

周明強沒有理會他的抱怨,“這件事情比較複雜,不是簡單的失蹤案,現在可以初步斷定涉及到了禁令技術。”

“是‘蜂蛹技術’嗎?我們實驗室又沒有相關的資料,根本就不涉及這項技術啊!”

“你知道,如果證實實驗室的研究員違反禁令也是一樣的。”

“他們,他們倆”陳協君勃然變色,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了。

“還有你的安保主管,誰知道他有沒有參與?”周明強提醒道。

陳協君現在明白為什麼警察在針對自己了,董欣和楊可毅違反禁令,自己作為他們的上司很難說是清白的。回想剛剛與警察的談話,他基本可以肯定,他們在來之前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調查清楚了,說不定莫志曹就有參與其中,今天只是來走個流程,或者說是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在自己這裏榨取點有用的信息。董欣和楊可毅倆人吵架的監控信息就是他們意料之外的證據,他們顯然不相信攝像頭會壞得那麼巧,雖然他們一時沒有拿到,但是他們確定有這個東西存在,這意味着事情還沒完,他們臨出門的那句話,除了挑釁,更是挑明了其中原委。

周明強點了點頭,有些失望的說道:“如果被證明我們實驗室違法了禁令,你知道有什麼後果嗎?”

“實驗室會被裁撤,我們的心血付諸東流,我們的夢想化為泡影”陳協君已經不願意去想像後果了。

周明強並不確定陳協君是否與這件事情有關,但是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他忽然有些恨鐵不成鋼,溫和的面孔罕見的現出了一些怒容,手指在桌子上用力的敲了幾下,“我很失望,我覺得你們沒有搞清楚重點,我們在這裏是有使命的,我們要拯救人類!進入蜂巢實驗室的第一天,我們就宣誓要將自己的餘生奉獻給人類最偉大的事業,你忘記了曾經說過的豪言壯語了嗎?這麼大的實驗室、這麼多的資源交給你們,你們在幹什麼?真要一心一意的投身工作,哪裏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是,是我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疏於管理。”這次的意外事件已經影響到了實驗室的存留,嚴重性不言而喻,陳協君知道罪責在自己,羞愧的低聲檢討起來,“以後”

“沒有以後了,從明天起你就不是實驗室的人了。”周明強說的斬釘截鐵,用手止住了準備說話的夏美珊,他不打算浪費口舌。

陳協君一時語塞,瞠目結舌的不知如何搭話,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無以承受,他一時有些想不通是什麼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紅着眼睛瞪着周明強,期待他的否認。

周明強嘆着氣迴避着他的目光,他很了解這其中難以割捨的情感,為之奮鬥了十幾年的事業往後就與自己無緣了,這是任誰都是一時無法想通的事情。

“你沒聽錯,鑒於事情的嚴重性,我們必須重組濱海市蜂巢實驗室。”沉默許久的李冬說了今天這場會議的第一句話,卻是給這個事件打上了句號。

“濱海市實驗室主任的職位暫時由夏美珊研究員代理,明天會下發正式的人事任命書,你們做一下工作交接吧。”周明強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幻想,鄭重的下達着新的任命,然後對夏美珊說道:“我們的事業雖然偉大,卻也十分艱辛,沒有堅強、勇敢的內心,必將寸步難行。那是一條非常長的路,不是光有聰明才智就行的,信念才是決勝的關鍵。”然後從西裝內兜,將剛剛那個黑色的小盒子拿了出來,遞到她的面前,“夏主任,這裏面有‘蜂巢計劃’詳細的計劃書,還有我這麼多年來收集總結的一些實驗資料,希望對你往後的工作有幫助,這個實驗室往後就交給你了,我們期待你的實驗成果。”

夏美珊如夢初醒,連忙站起來雙手接住,他對主任的名頭不太在意,但是作為一個研究員,對前輩總結的實驗資料,那一定視若珍寶。

從會議室出來已經很晚了,夏美珊獨自漫步在回家的路上。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她決定步行回家,順便讓自己消化一下突如其來的各種信息。她並不畏懼挑戰,也不畏懼艱辛,只是原來一起並肩戰鬥的同伴都離自己而去,讓她有些空落落的。這一刻,她更了解了前輩們說的那句話:偉大的事業上不乏孤獨的行者。

七月的流螢狂舞,在樹叢花木深處飄蕩,宛若星河燦爛,照亮了她獨自前行的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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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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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問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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