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學校

趙巧蓮以前四點的時候就出門賣豬蹄了，現在磨蹭到快六點天都亮了，時間卻還算早。這點腳程六點半再出發也不晚。

昨天村人可憐她們沒了房子，給了一點豆子、大米給她們。

趙巧蓮用這些東西，做了一頓熱騰騰的早飯，用泡了一夜的豆子磨出奶白香甜的豆漿、韭菜切碎了裹着麵糰煎了兩個韭菜餅，一碗清粥散發著濃濃的米香。

趙巧蓮笑吟吟地說：「淼淼，你先別忙着吃，帶一份給你徐爺爺。」

徐老頭住在孫淼淼家附近的一個小平房，他正在刷牙洗漱，用的是趙巧蓮給他打的那桶水。孫淼淼敲了敲徐老頭家的門。

她原以為單身的老頭住得會很邋遢，徐老頭家裏卻收拾得井井有條，孫淼淼走進去之後看愣了，一間屋子滿滿地堆着的都是書，透出一股陳舊的書香味。桌子上鋪着一隻冰裂紋花瓶，插着一個柳枝，看起來很有藝術感。

這個花瓶估計是太破了，別人以為是不值錢的東西才沒給徐老頭沒收掉。孫淼淼把早餐遞給徐老頭，便目不轉睛地看着它。

徐老頭嚼着韭菜餅和豆漿，不滿地點評道：「豆子有股腥味，韭菜春天吃才香，夏秋簡直臭不可聞，你媽這手藝還差得遠呀。」

要是換成黃阿姨在場，估計少不得一頓噴，這死老頭子白吃白喝居然還挑上了？孫淼淼喝了口自己碗裏的豆漿，沒喝出什麼不同，他卻喝得出來，他的舌頭真厲害！

孫淼淼清楚磨豆漿用的豆子確實不夠新鮮，它是昨天村人送的，在倉庫里囤了有一年了。但市面上的豆子都大同小異，囤了幾年的豆子只要不發霉都拿出來賣。農村倉庫里囤着的去年的豆子，還算是新鮮的。

「豆子確實不新鮮，它是去年的。」她頓了頓好奇地問：「徐爺爺覺得這個季節吃什麼合適？」

徐老頭聊起這個就來有話說了，「這個季節適合吃點紅薯、蘿蔔、蓮藕、百合。芋頭跟糝米就做成「玉糝羹」，《山家清供》裏有寫做法；蓮藕配桂花做成「桂花糯米蒸藕」，把糯米塞進蓮藕洞裏，慢慢蒸兩個小時。澆上一勺桂花蜜，香得很……你媽要是不會做，你讓她來，我抄個方子給她。」

孫淼淼聽着這些步驟就忍不住拭汗，徐老頭嘴巴還真挑，看來剛開始他不想吃她們給的豬腳飯，不是因為客氣，而是真心嫌棄它！

這時趙巧蓮來了，聽見徐老頭說得門門道道頗多，笑着說：「聽起來很有意思，要是徐叔跟淼淼想吃改天我就做做，正好跟你學個手藝了！」

孫淼淼小聲地抗議：「媽弄這些早上要起很早，太浪費時間了。」

這個徐老頭明明是不想吃趙巧蓮做的東西，嘴巴挑着呢！黃阿姨說得沒錯，他以前大約是大戶人家出身，普通人滿足不了他的舌頭。人民的生活才開始漸漸好起來，哪有那麼多條件去講究這些小資的東西？

「我以後每天都要吃這些。你過來，我把方子抄給你！」徐老頭凶神惡煞地說。

趙巧蓮就乖乖地過去，等他寫方子。

徐老頭沒想到她還真過來了，人一根筋直直到底，他只要硬着頭皮拿起筆寫了三張方子給了她。他年紀大了，提起筆的時候想了好一會才動筆。孫淼淼湊過頭來看，不禁地讚歎一聲好字！徐老頭的字跡有筋有骨，清秀飄逸，十分遒勁有力。

徐老頭忍不住搖頭，這個趙巧蓮是真的傻！簡直是愚不可及！跟這種人相處起來真心累，一點都聽不懂別人的言外之意。可是莫名地，她蠢着蠢着徐老頭也就……習慣了。

韭菜臭是臭了點，豆漿也不咋地，但有人關心他，徐老頭勉勉強強也就接受了。他不由地感嘆自己老了……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

年輕那會別人這麼對他，徐老頭都能把那人罵到頭臭。

……

孫淼淼吃完早飯馬上來到了學校上課。

周培庚見了孫淼淼，嚴肅地說：「你可算是來學校了，小半個月不見你的人了。」

剛開學各科的老師就聽說校長跟周老師親自去鄉下請回了一個好苗子，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去栽培她。

結果剛一開學，人影都沒見着幾天又不見了。現在人好不容易回來了，老師們逮住了孫淼淼，給她塞了幾張試卷測試一下水平。

「孫同學，你趁現在把這些卷子做一做。」

老師們也有自己的小算盤，要是孫淼淼批改出來的結果不好，以後就不同意這個學生復讀了，太亂來了！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應屆的學生要求復讀，既然是棵苗子就要好好栽培，倘若不是棵苗子，那更要按部就班上學。

何必要趕在這一年工作掙錢？學校又不是沒有助學金。

孫淼淼從書包掏出筆，從善如流地寫了起來。

她花午休的兩個小時寫完了卷子，墨水還沒幹徹底，馬上被老師們拿去批改了。

語文老師佈置的是基礎題，眼睛快速地掃了一輪，卷面滿是紅色的勾勾，滿意地放下了卷子。

英語老師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考了好多道音標題，這是村鎮學生最大的痛點，很多學生學的都是「啞巴英語」，碰到這種題目就瞎蒙。結果對完答案孫淼淼竟然全對！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都噎在喉嚨里，沒辦法說出口。

他們迫不及待地從周老師手裏奪過數學試卷，數學那麼難，總能讓她嘗嘗厲害！

結果周培庚這邊的成績更好，這孩子的卷面很整潔，思路清晰、計算過程嚴謹，只扣了一分。

兩個科目的老師望着孫淼淼的目光異常炙熱，她們總算能體會到周培庚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了。要是這是自己班的學生，那不得把這棵苗子精心地圍起來，恨不得每天24小時看守？

因為這份卷面成績，周培庚的臉色稍稍緩。

他和顏悅色地從抽屜里取出另外三張試卷，囑咐道：「看來你出去這段時間也沒落下功課，這是上周複習班做過的卷子，你找個時間寫寫，不懂的來辦公室問我。另外其他科目的這段時間也佈置了不少作業。你去找班長要一下，利用課餘時間把它補上。」

周老師剛說完，語文、英語科目的老師逮住了孫淼淼。

英語老師姓方，叫方老師。方老師問：「你的英語音標學得挺好的，能和我說說方法嗎？」

孫淼淼正好帶來了《跟我學》和《VOA英語聽力》的磁帶，打算利用午間時間聽一聽。她拿出磁帶給老師，「這是我未婚夫在深市幫我找到的資料，我平時靠聽這些來學口語，《跟我學》裏面有一套音標的教學，每天放三遍，只要肯下功夫學音標根本不難。」

她看着英語老師炙熱的目光，轉念一想說：「我已經聽完了音標部分，這盤磁帶我可以借給老師用用。」

方老師是第一次接觸到《跟我學》的磁帶，她家裏沒有買黑白電視機，但她外出交流學習的時候，偶爾會聽到城市裏的英語老師提起這款節目。這盤磁帶的太珍貴了，背後代表的意義十分深遠，音標題在英語中佔了十分，要是拿下這十分，以後學生豈不是不用那麼害怕英語了？

要知道去年縣一中的英語平均分只有三十分……

她拿着這盤珍貴的磁帶，激動地連聲跟孫淼淼道謝，「謝謝孫同學，我替同學們謝謝你了！」

語文老師塞了一本優秀文選給孫淼淼，幽幽地說：「雖然你在英語上肯下功夫，可是語文也不能落下呀。孫同學，你的閱讀理解還是差了點。」

方老師投桃報李地給了一本牛津高階詞典給孫淼淼，她鄭重地說：「學英語就是要苦練單詞，這是我讀大學時用的詞典，現在用不到了，送給你。」

孫淼淼正好缺一本詞典，她抱着老師們私底下塞的資料，連聲道謝地離開了辦公室。

她回到教室，問班長要了各科的作業。

復讀班的班長正好是劉煥亮，他冷哼一聲，從抽屜里拿出了幾張練習卷給孫淼淼。復讀班跟畢業班不同，它的時間靈活機動，因此老師佈置的作業顯得尤為珍貴。

孫淼淼翻了翻自己的練習卷，有語文數學物理化學政治各科的作業，就是沒有英語。

「怎麼沒有英語試卷？」

劉煥亮翻了個白眼，「試卷在劉老師那裏，沒發給你就是沒發。喏，班上一個同學也是這樣。」他指了指教室角落的那個座位。

孫淼淼的記性還是不錯的，她記得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是一個叫姜愛華男生，家裏條件很不好，聽說親人生病，需要他三天兩頭跑回家。因為這個他念不成畢業班，乾脆轉到了補習班就讀。

不一會，姜愛華回來了，他穿着洗得發白的衣服，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從口袋裏掏出幾隻鉛筆，這些鉛筆很短很短，只能寫一會就用不了了，因為這是他揀的別人不用的鉛筆頭。

他渾身散發著一種無害又低調的氣息。他寫了一會，發現教室里另外兩個同學看着他，有點手足無措地把鉛筆頭和作業收進了抽屜。

孫淼淼知道是劉老師發試卷之後，便不奇怪了。

劉老師當過她高一的班主任，十分嫌貧愛富。這種沉默又貧窮的學生最好拿捏，就像上輩子的她一樣。有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要被她區別對待。

孫淼淼客氣地問姜愛華，「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拿過英語試卷？」

姜愛華沉默地點頭，又搖搖頭，「課堂上發的還是有的，課後的沒有。不過……班裏有些學生也沒有。」他說得很隱晦。

「這樣的情況有多久了？」孫淼淼問。

姜愛華遲疑一下，小聲地說：「這個月給我們班教英語的是三班的劉老師，以前的方老師都會發的，不過現在方老師去教了一班。」

孫淼淼皺緊了眉頭，英語本來就不容易，劉老師卻還這樣給學生增添麻煩！她心裏的火「噌」的一下子上來了。

她把郝四道給她買的英語練習冊主動分享了出來，遞給姜愛華，「你把這個資料抄一份，然後給班裏的同學抄抄。我去找周老師反映一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