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吾家有子初長成

十分鐘后，父子倆氣喘吁吁地坐在路燈下路牙子邊，大眼瞪小眼。

林父在聽到徐奉新的解釋后，算是平息了怒氣，但對於林燃見義勇為的壯舉，卻不屑一顧。

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讚賞，加上自己「離家出走」一事，兩事並罰，硬生生罵得更厲害。

林燃全程乖巧，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乖巧地像個小媳婦似的，頻頻點頭。

他也釋然了，確定自己是親生的。

或許天底下父母都一樣，在關乎兒子安危此等大事面前，什麼金錢、地位、榮譽，都是浮雲，通通靠邊。

父母不需要英雄，而是一個活蹦亂跳、平平安安的兒子。

「林兄，時間其實不早的，趕夜路不安全，要不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瞥了眼時間，指針已經指向了20:30分，徐奉新有些擔心。

林海拒絕了：「不行的，廠裏頭有規矩，司機外出的時間、行車公里數、耗油量等等，都有記錄，這一趟本就沒預着來省城，若不是這熊孩子鬧騰，這會興許我們都到家了。」

搖頭嘆息，很明顯林父也想過讓孩子好好休息一晚，可形勢逼人強，頗為無奈：「若是住多一晚，到了廠里，又有人要嚼舌根了，不好。」

林海都這麼說，徐奉新也不好再說什麼。

都是體制內的，他明白，事業單位規矩多還好，起碼穩定。

但類似鰻魚廠這種國營單位，近幾年效益不好，分分鐘可能改制下崗，眼紅病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那好吧，祝你們一路順風。」

伸出手，徐奉新微笑看着林父：「林燃的獎勵還在省里審批，過幾天我親自去鳳城拜訪。」

林父是老實人，一輩子勤勤懇懇，接觸的人不多，領導更少。

雖然徐奉新官職不高，但怎麼說也是省城中隊隊長，對林海而言，那就頂天了。

面對徐奉新的客氣，林海有些拘謹，但還是熱情和對方握了握手，只是全程躬身曲背，身段會下意識矮上三分。

末了，林海一頭霧水，問道：「什麼獎勵？」

「欸，徐叔，時間不早了，我們要先走了。」

林燃眼見着徐奉新想解釋，搶先一步打斷了對方的話，順着眨了眨眼。

徐奉新當然看到林燃的小動作，雖然不知道這鬼靈精又在想什麼餿主意，不以為然，但也沒繼續解釋。

告別了徐奉新，父子兩人爬上貨車，開始返程。

「王叔好。」

車上同車而來的還有一位壯實漢子，同是鰻魚廠職工住一個大院的王立平，也是從小看着林燃長大的叔叔輩。

看着林燃上車，王立平露出了憨實的笑容，故意調侃道：「林燃，你小子真不安生，小時候偷龍眼偷蓮霧摔斷腿，屁股扎了個大竹刺也就算了，長大了更能鬧騰，這一鬧，都鬧到省城來了？咋滴，你哪吒啊？還鬧海不成？」

林燃撓着頭，嘿嘿笑了：「王叔，誰還沒點狗屁倒灶的破事，您能不能老提這茬？」

「哈哈哈！」

王立平笑了，給了林燃一拳罵道：「怎麼著？你小子臉皮都快趕上古城牆的青苔了，還怕人說？你叔不遠千里陪你爸來接你，說你幾句咋滴？還不服氣？」

「呵呵，服，五體投地的服。」

林燃尬笑，伸手捏了捏老王的肩膀諂笑道：「知道王叔疼我，回去我給你整兩包紅塔山孝敬一下，包你滿意。」

「哈哈哈！」

王立平被逗了，揉了揉林燃的腦袋，豎起大拇指：「你小子精靈，會來事，這點比你悶葫蘆老爸強，將來一定有出息…你爸半天打不出個屁，不然憑你外公當年區高官的背景，怎麼都當車隊長了，至於混成這樣……」

「出息個屁，瞎鬧騰。」

巧不巧這話被剛檢查完車子爬上車的林海聽見，林父兇巴巴地瞪了林燃一眼：「這次就算了，若是還有下次，看我打斷你的腿，讓你哪也去不了。」

林燃撇撇嘴不吭聲，鑽進後座休息區，拿頂鴨舌帽蓋住臉，假裝睡覺去了。

「這次你媽嚇得不輕，電話里哭了好幾次，回去好好給她道歉，知道嗎？」

「知道了，我會的。」

「上高一了，跑完這趟車你就知道老爸賺錢多辛苦，回去好好讀書，將來爭取能進機關單位，坐大辦公室，吹空調，懂嗎？」

「知道啦，我一定給你考個第一。」

「屁，倒數第一嗎？認真點。」

「知道啦，爸，你睡會吧，晚上還要開車呢。」

「曉得啦，就你話多，趕緊睡吧。」

連着從早折騰到晚，神經一直緊繃，稍一放鬆，不到幾秒鐘，林燃便沉沉睡去，甚至還少有得打起呼嚕。

看著兒子在後座縮成一團，聽着他平穩的呼吸聲，不由得想起姜萍的話，這段時間確實過於忽略兒子的成長，心中愧疚不已。

細細品味，他才發現兒子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大，人高馬大的，敢單槍匹馬獨闖省城，遇到不平事還敢抓賊立功。

林海心裏頭五味雜陳，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確實缺少太多的陪伴和關注。

想着想着，林海眼睛有些發紅，既有老父親的感概，很想按下暫停鍵，好好彌補那些缺失的光陰，卻也有兒子長大的喜悅，看着臭小子越來越自立，甚是欣慰。

總之，非常矛盾。

「其實林燃真的不錯，皮了些，但敢作敢為，有男人的擔當，你老小子該欣慰才對。」

恍惚間，面前多了一瓶礦泉水，一旁開着車的王立平正對着自己笑：「最起碼比我家那混小子強，同樣都是搗蛋，可你家林燃採購了一車子的貨，我滴天吶，一萬多塊呢，我揣着這錢心裏頭都發毛，可他愣是把事情辦妥了。」

老王笑了，彷彿比見到自己兒子成就還開心：「別說17歲的孩子，你自問一下，如果是你去，能搞定？過往服裝城柳老闆多傲一人，每次跟咱說話，鼻孔都朝天，可這一回對林燃卻是讚不絕口，對你多客氣，你心中沒點想法？」

頓了下，老王繼續道：「還有那徐隊長，多大一官，咱不提「天子腳下官升一級」這種事，可省城畢竟不是鳳城那種小地方，人家一領導能對你這麼客氣，肯定不圖你啥，那唯一能解釋的，就是確實看好你兒子，所以，我不知道林燃究竟幹了什麼，但是呢，我覺得挺了不起的。」

「反正這事要擱我身上，我能笑得睡不着！」

起初林海因為事態緊急，一直火急火燎地趕時間，路上還遭遇了爆胎，再加上對兒子的怒氣，無論是接觸柳世泉，還是徐奉新，老林一直沒往細處想。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當下被王立平一提醒，頓時心中大悟，一片恍然。

他先前只想到兒子漸漸成長，卻不知道原來竟成長道到這般地步。

如今想明白，老林不由得身子骨都直挺幾分，憨厚的臉上也洋溢出自豪的笑容。

吾家有子初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