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第 117 章
下一塊是藍色。
扶樂用紅色填滿現在這個框,從左手換了藍色圓珠筆,沒發出一點聲響。
一方面是經過那天晚上的事擔心對方的情況,一方面想更多的了解對方——不方便提供驚喜的話,就和他一起出發吧。所以第二天,扶樂就問葉時瑾自己能不能和他一起去學校。
大課可以進去聽,小課在外面也無所謂,只是好奇。
葉時瑾同意了。不知道和教授說了什麼,哪怕是小課,扶樂也被允許在邊上做一個安靜的吉祥物。
理論上來說,吉祥物其實也可以在不熟悉的知識的海洋里勇猛衝浪,從而被洗禮成一個專業的吉祥物——
扶,吉祥物,樂換了支黑筆,繼續專心致志給紅蓮二式填色。
聲明一下,一開始他也想聽課的,還看邊上的人做筆記來着,結果對方寫着寫着慢吞吞變成了中文。
「抱歉,你這樣看着我我沒有辦法專心聽課」
扶樂:「……」
他也拿了支筆,在邊上回:
「你可以當作這是上帝給你的考驗」
「男朋友」看他一眼,估計是沒想到他突然多了這方面的信仰。
扶樂:「快點聽課,不要拿我做逃避期末的借口」
然後下一節課他就獲得了手動勾線的填色遊戲和三支筆。就是這樣。
分針指向五十,教授利落地收尾,下課。
吉祥物跟着男朋友站起來。
吉祥物盡職盡責地幫男朋友系圍巾。
嗯,關於那個對方到底是不是很冷的問題,扶樂已經有答案了。
「冷。」被關心的人那時眨了一下眼睛,語氣和神色都非常平靜。
冷你不加衣服不戴圍巾手套,為什麼還這麼理直氣壯啊。
於是一起去買了圍巾手套。
當然出門的時候還是要扶樂負責記住。
除了上課,還一起去過實驗室:雖然統,但和扶樂習慣的顯然不是同一種。他知道對方暑期到秋季學期開始都一直在這邊,最近才來得少了,這次過來是因為有人找他幫忙。
被隨身攜帶的扶樂還是非常安靜地在邊上當吉祥物——這回不提被人看着會影響注意力的事了,果然之前就是在逃避期末吧!澄清一下,不是他專門想挑這種時候看對方,但看其他的地方也很奇怪,而且平時對視的話,他總會覺得有點緊張,對方不看他的時候就好很多。
男朋友的手很穩,說話——解釋、回答問題的時候也很穩,不過這些扶樂早就發現了,對方這個素質,幹什麼估計都不在話下。
所以果然是因為他的緣故……
扶樂低落下去。
「怎麼。」等那位朋友千恩萬謝地離開,對方看到他的表情。
扶樂:「什麼也沒有。」
對方微微挑起眉,像是一個問號。
扶樂:「……」
意識到無法矇混過關的他不得不實話實說——指望靠語速讓對方聽不懂的那種,「就是忽然覺得你很厲害。」
啊變成省略號了。
本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扶樂頓了頓,「幹什麼,不相信嗎。」
省略號望了他一會。
扶樂看回去。
「哦。」省略號笑了笑,「哪裏厲害?」
扶,你是不是為難我就是因為聽不懂才覺得很厲害啊,樂:「……」
「好了,走吧。」省略號又笑了笑,說。
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方芮。她和錢敏的儀式選在周四下午,邀請他們也去做個見證,扶樂欣然應下。
還有一件特別的事。
「下雪了。」扶樂說。
在樓里看不出來,出來才能瞧見。像螢火,又像星星的碎屑。
是他醒來之後的第一場雪,也可能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嗯。」
扶樂本來只是想給對方戴圍巾的,但是看到對方的眼睛,他就情不自禁——也可能是什麼殘餘的條件反射:
天氣那麼好,感覺很適合親一下啊。
對方大概也這樣覺得。
在真正觸碰到彼此之前,另一方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扶樂捕捉到了那個停頓,一下子從那種情不自禁里醒了過來。
嗯,不是說他停下了的意思。
是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為什麼了。也許不僅僅是這次——他之前就說,大概可以理解為什麼之前會喜歡上對方。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就是現在。他完全理解了。
他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那個停頓。
「——」
時間很快到了周四。
錢醫生拿着筆,哆哆嗦嗦,嗦嗦哆哆。
方芮一時無法判斷這是事到臨頭反悔了還是阿茲海默初期發作,她身邊的錢敏倒是非常當機立斷:
「見證人現在還能換么?」
方芮:「呃……這不好吧……」
錢敏一錘定音:「換。」
然後迅速扭頭問一邊的扶樂,「扶哥,不好意思,你帶了證件嗎?」
扶樂:「帶是帶了——」
「等等!」
錢醫生大喝一聲,筆走龍蛇簽下自己的名字,長舒一口氣。
「啊,不用了。」錢敏眨巴了下眼睛,沖扶樂笑笑,又沖錢醫生甜甜地笑,「謝謝堂哥。」
錢醫生虛弱擺手:「不用謝不用謝。」
往好處想,這玩意在國內沒有法律效力吧?但是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噹噹機立斷斷案如神神龕頂上扎窟窿這可真是妙透了——
沒想到這個歲數還有機會背着家裏長輩干「壞事」的錢醫生揣着自己撲通亂跳的心臟看兩個女孩把簽完名的結婚許可證交回去,知道這就算是塵埃落定了,不禁油然升起一股小時候幫堂妹簽不及格試卷的責任感:
就像考高分不一定是所有人的出路一樣,和誰在一起也只是個人當下的選擇而已。會愛上什麼樣的人或許跟你的性格經歷家庭過去的一切都有關,也或許僅僅只是因為你遇見了a。
——心理建設終於投出大成功的錢醫生心安理得地沖鏡頭咧開嘴。
至少他妹現在很開心,他這位妹婿……妹媳……哎隨便了,人也是很不錯的嘛。
合照定格。兩位新人又和朋友們分別合了照。
方芮湊過去看錢敏把剛剛的照片一張張調出來,滿意地點點頭,覺得今天差不多功德圓滿了,除了——
她低頭端詳手上的捧花:小敏對這些東西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只是覺得別人有所以也要讓她有而已,要不要丟捧花呢?
她瞅瞅在場的人,因為地方有限,這種小儀式只允許邀請六個及以下賓客,除了作為見證人且早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錢哥、她那已經內部消耗完畢的師兄師姐以及準備單身一輩子的好室友,就只剩——好像沒有多此一舉的必要。
總覺得不出意外的話,扶哥葉哥也很快會過來領證的。
在扶哥出那個倒霉催的車禍之前,小敏和她就計劃要在這邊結婚,說真的,小敏一旦下定決心,是她都會覺得「啊?也不需要這麼有安全感吧」的程度呢——扯遠了,那個時候她和師兄師姐諮詢這邊的領證流程,偶爾和扶哥提了一句,發現後者居然也很有幾分了解。
那肯定就是在計劃了吧!
方芮戳戳邊上的新晉伴侶,和她說了自己心目中捧花的歸屬,兩人達成共識后:
「嘿,扶哥葉哥!」邊喊邊直接把捧花扔了過去!
差點被兜頭一棒的扶樂好險沒接住:「!?」
方芮揮手:「好運給你們,祝你們也幸福啊!」
被祝福的青年愣了愣,舒展眉眼給了她們一個笑容。
方芮也高高興興地笑起來。
「你要不要也拿一拿,就……沾沾喜氣?」
跟兩位新人告別後,扶樂問。
剛剛伸手幫他擋了一下、對那個祝福本身沒什麼特殊反應的人頓了頓,看向他:「什麼喜氣?」
扶樂謹慎的:「婚禮的……好運?」
另一方頓了頓。扶樂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像流水一樣淌到那束花上,等捧花被接過去了他才意識到微涼的是對方的指尖。
「是這樣。」
接過花的人不咸不淡地說。
「那我確實需要一點好運。」
扶樂:「……」
那天之後,他們都沒去討論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就,嚴格說起來,以他們的關係親一下簡直不能更名正言順,之前又不是沒親過,沒什麼好討論的。但當初說「比較慢熱還需要一點時間」的是扶樂自己,理論上如果要更進一步也應該是他——
可,可是,該怎麼說?
——我喜歡上你了我們在一起吧。
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啊?
丟掉的記憶里,那個「他」都已經開始考慮更久遠的將來,現在卻因為意外的緣故把對方一個人留下了——關於這一點,扶樂總是感到非常,非常內疚,也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在自己指向對方的真實情感上格外謹慎。
不過事實證明完全不需要那麼多顧慮,人只要不傻當然能分清自己有沒有動心。難題是他覺得……
僅僅是動心程度的喜歡遠遠不夠。
對方應該值得更好的。
可是……
這該怎麼判斷呢?
沒什麼好判斷的。
「其實。」扶樂小聲的,沒去看對方復又望過來的眼睛,「我發現我之前有寫一個備忘錄。」
「關於怎麼在這邊領證……的。」
葉時瑾沒說話。
「我是說,」扶樂也不太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不需要好運,可能就,就是需要一點時間?」
夠直白嗎?是不是太委婉了?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葉時瑾還是沒說話。太倉促了是嗎,不應該這樣提起來,應該有更好的、
「我是說……」
「第二次。」一直沒說話的人靜靜開口。
扶樂:「啊?」
「「第二次」,你說要更多的時間。」
扶樂:「……」
「好沒有誠意啊扶醫生。」
扶樂:那……
強迫他。
同情也好內疚也罷,是什麼都無所謂。
在此之前,他已經給過對方很多很多次機會了,忘記也不是允許反悔的理由。
只要能達成目的,他不在乎手段。
——你看,是有效的。
葉時瑾溫柔地想着,沖扶樂折了折眼尾。
「但是我知道了。」
似乎,可能,應該,說明白了。
算是達成了共識,接下來就是挑一個良辰吉日——
之前提過扶樂已經找夏主任銷了假,周六就可以開始正常上班,所以除了參加方芮和錢敏的婚禮,這兩天他都老老實實在家裏看資料和病例。
扶樂新建了一個文件夾,把剛剛整理好的東西都拖進去。
「提示:存儲空間不足」
扶樂:?
他點了取消,退回上一級,準備看看把沒用的東西清掉。
這個盤是他在書桌抽屜里找到的,因為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還特地問了葉時瑾,後者看了眼,扶樂解釋自己想做個短期備份。
「嗯。」對方當時的回答很平常,「裏面應該沒什麼重要的東西。」
那應該就是他的,可能是存了視頻素材之類的。就是扶樂記得自己一直只把即時要用的東西放盤,過段時間就會清到移動硬盤裏,從來不會把盤塞那麼滿——
人果然是會變的。
他想着,點開盤裏原有的、唯一的那個「新建文件夾」,一長列子文件跳出來。都是以日期命名,從上到下時間跨度很長,越往下拉兩個日期的間隔越長。
什麼東西……
扶樂迷惑地打開最早的那一個——有多早呢,掐指算算,那時候他都沒高考。
裏面有視頻也有照片。視頻開頭定格好像是某個房間的一角,照片倒是把人照得清清楚楚,但是……
中病毒了嗎?
扶樂皺起眉,隨便點開一張。
裏面露出半張臉的人似乎還是個少年。
睫毛很長。沒有看鏡頭。表情平靜得像一張面具。
什麼東西——也許是水杯——被碰倒,落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