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人
張顯帶着李衍走到村外,順着大路往前走,走了很久甚至路過了一個驛站,李衍摸不着頭腦。看見張賢故作高深的樣子,也就沒有問。
最近的天氣變化多端。不一會兒烏雲瀰漫開來,竟然漸漸黑了下去。長風颳起,快要下雨了。
他們緊跑了起來,看見前面的一個小山坡上有一個破舊的小院,長得很像大禹版蘭若寺。
張顯把李衍拉進去。看見院落內荒草叢生,蛛網密佈,在這天光之下透露着頹敗。
再往前幾步便是一個瓦房,張顯上去敲敲門。等了一會兒,聽見裏面有了動靜,門打開了,一個瘦弱的老頭兒提着馬燈看着他們。
此時雨也劈里啪啦地下了起來。
李衍趕緊隨着張顯進去。一轉身看見屋中擺着一溜長桌。有幾張桌上鋪着個草席,裏面曲線起伏,草席之外,露着一雙穿着布鞋的腳。
聞着空氣里的臭味,以及一絲微微的苦味,他彷彿被一盆涼水從頭淋了下來,臉色迅速地白了。
張顯看着他的樣子,笑了起來。那老頭哼了一聲“噤聲,莫擾了他人安寧。”
張顯趕忙閉了嘴,對呆在門口的李衍使了使眼色讓他跟上。
老頭帶着他們去。屋中的角落有張桌子,幾把凳子,和一張快要散架的床。他們坐了下來,李衍大概明白了這是個類似於義莊的地方。
義莊一般是由商人或者是商會集資。因為古代走商的人出門在外難免有個閃失,便集資設立了義莊,將那些橫死他鄉的人收殮起來。好一些的可以把人送回老家安葬,差一些的也能入土為安,不至於流落荒野,被野狗啃個頭斷腳缺。
而此人能在這個地方當守夜人,看這床的樣子還是同吃同住,那可真是了不得。
張顯看看背後的長桌,“謝公最近生意不錯啊,這兩個人才新到的吧。”
老頭一邊給他們倒水,一邊回到“可不是,旁邊這個是這兩天才送過來的,山上摔下來的,樣子實在是不好看,我就給他清理了一下,臉上縫了得有二十多針才把他拼起來像個人樣哦。”
他指指更遠處的那張長桌“另外這個,是溺死的,漂到了旁邊的縣才被人撈起來。”
張顯若有所思“那這兩人的家眷都找到了嗎?”
“家眷倒是找到了。大概也就這兩天來接人。但估計是接不到了。”謝公在搖曳的燭光下笑的很奇怪。
“怎麼說。”
“這兩人是被殺的。”
張顯睜大了眼,“您剛剛不還說是一個墜崖一個溺水嘛。”
“因為鞋底。”李衍說道。
謝公挑了挑眉,看着李衍用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這兩人一人無鞋腳底發白,那必然是那個溺水的。這樣的話那個穿鞋的人就是從山上摔下來的了。謝公剛說此二人都是最近才死,而近來陰雨連綿,時常有暴雨,山上必然一片泥濘,此人鞋底卻只有一些幹掉的稀泥,連鞋身都沒有弄髒。”
謝公點點頭,乾瘦的臉上浮現出堪稱慈祥的笑容。
“一般人在雨天走路,即使格外小心,也會沾上一些泥水,此時泥點多分佈在衣裳后側。而在林中穿林而行,長得較低的草木也會讓衣裳下擺沾染上一些泥漬,但人往前走,草往後分,泥漬應該是線條狀的。而此人......”
三人轉過去看,草席下漏出的衣擺髒的看不出樣子,彷彿是去泥潭裏滾過一圈,再搭配上他那乾淨的鞋底,
透露出一股詭異。
“這人怕是被拋屍的。”
謝公哈哈大笑,臉上這才浮現出一點開心的樣子。“張顯你去哪裏挖出來的寶貝啊,小夥子挺聰明啊。”
張顯轉過身來,“難得得謝公高贊,這後生叫李衍,跟着我兩天,確實很有靈氣。”
謝公點點頭,“你說的沒錯,這人的死確實有問題。鞋底和泥漬倒是我沒注意到的,倒是我之前給他收殮,發現了一些問題,哪有身上只是擦傷和骨折的人,頭部和脖子被摔成個爛西瓜的樣子。而且屍斑的形狀也有問題。這便和官府報案了,大概明後天就能來人了。”
“那另外一個......”
“另外一個得等家眷來才知道能不能剖,但我看他口鼻清潔,估計也是死了以後才丟水裏的。”
閑話了一會,張顯這才想到正事“謝公,這次真得需要您出手了。”
老頭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老朽可當不得你這一聲謝公。不過是一個給人守屍的老柴火罷了。”
“謝公太過自謙了,您這一手斷清白的活計可沒人能比啊。”
張顯趕忙把張平的事跟謝公說了一通。
在昏暗的燭光下,謝公幹瘦的臉顯得格外平靜,他的臉上還能看出一絲年輕時清雋的影子。
“這杜大夫我之前也有過接觸,是個和善的,也不會嫌我晦氣不給我醫治。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事情怕是複雜了。”
李衍看他有些猶豫,趕忙接話“正是因為杜大夫為人和善,我們才不想因為一些不確定的證據冤枉了他啊。生死畢竟是件大事,張平也不能走得這麼不清不楚啊。”
“瘋犬症我年輕的時候也見過一例。此病發病十分蹊蹺,那人被狗咬後半年多才發病,當時傷口都好完了。此病發作后畏水畏光,病人也變得極端的狂躁。但是到了後期,反而十分的平靜。看着像睡着一樣就去了。”
李衍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說出來“那這便又多了一個疑點了,張平被咬多日,那傷口又沒有好轉的跡象,又沒有惡化的跡象,就這麼擺着,十分的蹊蹺。”
謝公看了他一眼,沉思着什麼。三人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氣氛便逐漸凝滯起來。
李衍給張顯使眼色,想讓他再吹吹風,便見張顯搖了搖頭,顯然還有他不知道的內情。
兩人便按捺着情緒等着。
過了一會,謝公慢慢嘆了口氣“既然這樣,你們回去與苦主家眷商量好,再來跟我說一聲,我自會前去。”
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又閑坐了一會,終於告辭離去。
出了門,李衍回頭望望,還是忍不住把心裏的疑惑說了出來“這謝公是什麼人啊,你之前為何說他是個死人。他和杜大夫又有什麼淵源?看他的樣子挺為難的。”
清冷的月光下,張顯的表情有些感慨。
“許多年前,有人讓謝公變成了死人,而杜大夫,又把謝公救回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