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閉門羹
刺史府位於淮州城南,地勢高的位置,深宅大院,極為肅穆。
府衙在前,府邸在後,透過車窗江源望着,在繞着宅子轉了一圈后,方才在後門停了下來。
前去讓門童通稟,江源和小九恭敬地在門邊候着,之所以選擇後門,一來是正門是府衙所在,二來,考慮到江家畢竟是商人,身份特殊,與刺史的交往,江源不想擺在太明面上。
除了那幅花鳥魚蟲圖外,他還備了重金,準備到時一併奉上。
按照規矩,錢莊每月要給家中貢錢,用作江家的日常開支,而光是這打點的一筆費用,就已經將七月的貢錢揮霍殆盡。
向來對錢沒什麼觀念的江源,也第一次感到肉疼。
加上給庄內買糧食,遣散僕役,捐給墨宮的錢,如今家中庫存已見底。
原本江家家底殷實,但自從一年前江諳進山求道不理家事以後,在李端和江五雙重禍害,外加何文吃裏扒外的行為之下,短短一年就將家底敗了個大半。
如今的江源,也不得不開始重點考慮財政問題。
“二位,大人公務繁忙,無暇接待,二位請回吧。”
大門嘎吱一聲打開,先前去通稟的門童表情冷淡地走出,撂下一句話就準備回府。
江源一瞧,趕忙上前將對方攔住。
“這位小哥,無妨無妨,我二人就在此等候,待刺史大人有閑暇,勞煩小哥再去通稟。”
說著江源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塞進對方手中。
那門童拿在手中略一掂量,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屑,只是用鼻子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轉身便進了門,大門嘎吱一聲再次關上。
看着緊閉的大門,江源心中有些憤憤。
“一個小小童僕竟如此倨傲,難不成是我們給的太少了?”
轉身問小九,只見對方思忖了一下,搖搖腦袋。
“不然,恐怕是別人給的太多了。”
正談話間,宅子的側門嘎吱嘎吱打開,緊接着兩匹白馬拉着的車從中走出。
車廂寬敞,裏面足能坐幾人,而且裝飾極為華麗,羅織錦緞,玉器金銀,應有盡有。
這輛車二人都認識,這是淮州第一富戶劉家老爺的馬車,非但車極盡奢華,那兩匹白馬也是稀有品種,皆通體雪白毫無雜色。
看到這輛車,江源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看來不是無暇,只是無心啊。”
嘟囔一句后,他和小九對視一眼,又繼續再門前候着。
後門外的大家地處偏僻,又無住家,因而一上午都沒什麼人,二人就這樣一直候到正午。
眼見人困馬乏,刺史府內還未有任何的動靜,江源二人進退兩難時,先前有馬車出來的側門再次吱呀打開,又有一輛馬車走出。
比起劉老爺的車來,這輛馬車普通不少,但也絕非尋常,起碼比江源的車還是要好上一些。
這輛車他並不認得,正欲轉頭髮問時,小九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這是龐家老爺的車。”
“龐家?”在江源的記憶中,龐家雖也算是淮州富戶,但排位尚在江家之後。
如今雖江家落寞,但第三第四的差距並非朝夕就可彌補,如今見龐家都先自己一步進了刺史府,江源心中頓感不妙。
幾乎在龐家馬車走出的同時,一直緊閉的後門終於再次打開。
“大人今天不再待客,二位回吧。”
探出腦袋來說了一句,
大門便隨即關上,江源都沒來得及客套,面前就又只剩下兩扇緊閉的紅木大門。
“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回身問了一句,只見小九雙眉緊鎖,面目凝重。
許久之後他才搖搖頭答道:“好像有些不太對。”
這同樣也是江源的想法。
明明前日見面時張顯表現的還算和善,而今天竟赤裸裸將他拒之門外,更何況那天他還表了忠心,這其中發生了什麼,江源想不明白。
“現在該怎麼辦?”小九試探道。
“去墨宮。”
......
正值晌午,墨宮院內的屋檐下,一眾男女正圍坐着,一邊吃着飯食,一邊談笑風生。
這些或是江家的僕役丫鬟,或是剛從庄中來當差的佃農,他們被江源安排輪流到墨宮來聽講學,陳大和二娃也在其中。
此時正巧江源和小九進門,眾人一瞧趕忙放下碗筷起身。
江源擺擺手示意各自坐下,隨後來到陳家兄弟面前。
“感覺怎麼樣?”
摸着二娃的腦袋,江源笑着問道。
“比在錢莊有趣多了,何掌柜只會讓我掃地擦桌子。”
見二娃略顯幽怨的神情,江源哈哈一笑。
“我和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吧,在錢莊少說多聽,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都記着呢,您就放心吧,我又不像我大哥。”說著二娃還故意壓低聲音,模仿江源的語氣道:“我知道,錢莊的水很深。”
表情和神態模仿的惟妙惟肖,當下又逗得二人一笑。
而對於自己兄弟的調侃,陳大也是憨憨一笑,並未生氣。
“行了,不和你們鬧了,先生在嗎?”
在得到確認后,江源讓小九守在門口,隨即緩步進屋。
屋內陳設還和之前一樣,一張屏風隔斷中央。
對着屏風后的模糊人影深施一禮,江源緩緩開口:“端拜見老先生。”見對方沒回應,他便接著說:“今日來,是有一事想向老先生請教。”
雖然依舊沒有回應,但江源能感覺出屏風後面的人在認真聽着,便將心中疑問道出。
“是這樣的,今日端持先生大作去拜見刺史大人,對方卻避而不見,而城中的劉家和龐家卻都在上午相見,這卻是為何?”
“張顯上任已旬月有餘,淮州有些臉面的人物早已去拜訪過了,也包括你江家的何文,獨獨江家沒去,你覺得是什麼原因?”
見對方果然這麼說,江源心中也有些無奈,畢竟之前的事不是他做的,但現在的責任,卻要他來擔。
“先生,此事端也想過,但前日見面時刺史大人似乎對此並未放在心上,因而我想...”
“幼稚!”屏風后突然傳來一聲,把江源嚇了一大跳,隱隱的他總覺得今天的岳潛有些奇怪。
“你真以為此事能這麼容易過去?李老爺,難道你不覺得淮州有四大家太過臃腫,只要三家豈不是就夠了?”
這句話一出,江源頓時感覺脊背一陣發涼,額頭不自覺滲出汗來。
屏風背後的人自顧自接著說。
“劉家冶鍊鐵器,販賣軍械,鄭家掌管了海、淮一帶的鹽運,鹽鐵乃官營,若非朝中有大人物,非不能做也。當年江崇在世時江家也尚可做得,如今還有這方面的買賣,不過是權衡之術罷了,既是權衡,主營為錢莊的江家或是龐家,又有何區別?”
“再者,現如今江家錢莊的實際掌控者乃何文,退一萬步講即便是江家,對於張顯來說,何文或是李端又有何區別呢?”
一番話說得江源冷汗直冒,先前他還並無意識,現在一聽,似乎在張顯面前自己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不管是龐家還是何文,取代自己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當然,你也有自己的優勢。”
屏風後面的人安慰道。
“對比龐家,畢竟江家名望要高些,做事也熟悉,張顯犯不着為了龐家在折騰一次,而何文呢,好色之徒罷了,私德敗壞,就算是張顯也看他不上,你好歹是讀書人,於情於理他應該更傾向於你些,只是能否證明你比何文更強,呵呵,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端受教了,但現今我卻連刺史大人的面都見不到,破局之法,還請先生教我。”
擦擦額上冷汗,江源又朝着屏風深鞠一躬。-
“這也簡單,張顯不過是教訓你一番,還是會給你機會的。你只需以後每日到刺史府衙前恭候,一來展示自己忠誠悔罪之意,二來表公事公辦之情,在全城人的眼皮子底下張顯自會挑時間放你進去,到時候,呵呵,你是聰明人,剩下的的就不用老夫教了吧。”
幾句話說得江源是醍醐灌頂,心中的結頓時解開,當下朝着屏風又是一拜。
“先生大才,端再拜謝。”
此時江源有些慶幸,若不是今天來墨宮一趟,他自己感覺還良好,可能什麼時候被人弄死都不知道。
只是岳潛今日的話似乎格外多了一些,但江源並未放在心中。
“多謝先生指點,端告辭。”
再拜之後,江源恭敬的退出房門。雖有了解決之法,但具體處理的細節,他仍要回去琢磨琢磨。
剛出房門,迎面撞上了墨宮中的僕役,此人正是昨日給他們開門的童僕。
衝著對方拱了拱手,江源表現的很客氣。
對方也頗有禮數的拱手還禮,隨即開口道:“李老爺,先生還在後屋中更衣,您要見他,還需稍等片刻。”
“后屋中更衣?”江源有些迷惑。
“先生不是就在書房之中嗎?”
“噢,剛才講學完畢后,先生回屋中沐浴更衣,還需片刻才會回來。”
幾句話說得江源頭皮發麻,他猛地回頭看去,若隱若現的屏風後面寂靜的有些可怕,剛才對話的一幕幕又在他腦海中浮現。
“那人不是岳潛!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