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約好的律師姓江，業務能力很強，辦過很多大案子，在圈子裏名氣也很高。

只不過這位江律接案子很隨心所欲，有的案子花重金請她都請不到，但有的案子可能沒什麼報酬，她卻自己主動過去幫忙打官司。

可以說是毫無規律所言。

葉澄星在得知約到的是這位律師后，其實不太確定對方會不會接下黎迦這個案子。

然而這位在眾人口中隨心所欲的江律在和她短暫溝通之後，看完合同文件又聽完了錄音就直接肯定地接下來案子。

順利到葉澄星都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她看着江麓白眼底深藏的神情，隱隱約約間好像明白對方隨心所欲的標準是個怎麼隨心了。

——隨良心。

因為事情進展的順利且迅速，結束洽談的時間也比葉澄星想像中早了許多。

她走出律師事務所，深呼吸之後又吐出一口氣，感覺渾身都稍微輕快了一點。

葉澄星活動了一下肩頸，拿出手機準備看一下時間，這一打開手機便發現上面顯示有一條未讀消息，是黎迦發過來的，內容大意是下午的家教課程結束了，準備出來挑一些書籍和試卷資料。

葉澄星注意到上方顯示的時間，消息應該是十幾分鐘前發過來的。

她看完后不由心想疏忽了，怎麼把這些事給忘了？

葉澄星敲下一行字：【剛剛有事沒看手機，你已經出來了嗎？在哪裏呀，等等我去接你。】

這麼發過去之後，葉澄星思考了兩秒，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於是又點開黎迦的聯繫頁面。

因為這個世界手機的按鍵和功能都和之前葉澄星習慣用的手機的佈置不太一樣，她找了好一會兒轉賬的功能才找到，找到之後葉澄星輸了串數字，摁下了【無需接收人確認】的選項將錢打了過去。

這麼做完她看着黎迦還沒有回，決定在車上等一等，等黎迦回了就去找她。

葉澄星坐在車上，並不知道就在她離開后沒多久黎迦也走進了那家律師事務所。

Oga戴着帽子和口罩，目光掩藏在帽檐之下。

重來一次帶來的優勢太大，很多事情都可以提前準備。

她今天約的這位律師姓江，在前世名頭就很響，不僅是業務能力，更主要的對方幫過很多人，有良心，且心中的正義感尚且沒有泯滅和麻木，可以說是眼下她想打官司請律師最好的選擇。

畢竟……如果她想和星閃娛樂公司解約的話，其他的律師不一定可以保障，但以江麓白的性格肯定會接下這個案子，還會盡全力打官司。

手機在這時響了一聲，黎迦看見了葉澄星回的消息，目光在掃到“等等我去接你”和那一筆數字有些過分大的轉賬后微頓。

不過只是這樣停頓一秒，她便沒什麼神情地關了手機屏幕。

本來就不是真的來選書買試卷，只是隨口找的理由，還是等談完出來再回吧。

她收起手機，進了江麓白的辦公室。

然而幾句交流之後，江麓白看向她時卻一副有些沒反應過來的樣子。

“你就是黎迦？”

黎迦聽見她這樣問，微微蹙起眉，這位江律應該不認識她才對，只不過剛想開口，就聽見對方接着道：“你的姐姐剛剛找過我了，也是這個案子。”

準備說出來的話凝在唇邊，黎迦抬起眼，直接怔在了原地：“你說我的姐姐來過……是葉澄星？”

“是啊，就在幾分鐘之前吧。”江麓白聽她這樣問便也答了。

在江麓白說完這句話之後，對方又說了什麼黎迦全然沒有聽清，她表面鎮定地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律師事務所，心中卻已經掀起了驚濤巨浪。

腦海里幾乎只餘下那一句話——

“你的姐姐剛剛找過我了，也是這個案子。”

葉澄星……竟然找律師想為她和星閃娛樂公司解約？

她回想起對方匆忙的樣子和明顯思索着什麼事情的神情，其實她設想過葉澄星可能做的一切事情，但唯獨沒想到對方忙碌奔波會是為了她。

黎迦站在路邊，定定地看着掌心纏着的紗布，只覺得心亂如麻。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一聲，她拿出來打開一看發現是葉澄星再次轉了一筆十分不菲的金額給她。

黎迦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用的借口是準備出來看看書挑挑卷子。

她心裏一緊，看向路邊的各種店鋪，特意選了個離律師事務所最遠的書店，加快步速走進去，隨意地挑選了幾本書，然後才如同剛看見葉澄星的消息一樣給對方發了位置過去。

葉澄星來得很快。

她看着懷裏抱着書站在書店門口的Oga心想自己以後還是要再細緻點才行。

於是等黎迦上車后她開口道：“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告訴我，我怕我有時候沒能想起來。”

黎迦正把那些錢給她轉過去，聽見她這麼說動作一頓，也跟着說道：“不用的姐姐……我身上還有一些以前攢下的錢。”

錢的來源她不能說得太細緻，只能這樣搪塞，然而葉澄星看到卻又給她轉回來了，甚至還多轉了很多：“黎迦，不用不好意思，畢竟你都叫我姐姐了，這點錢不算什麼。”

黎迦看着屏幕上的數字，只覺得心裏越發慌亂。

雖然之前一直覺得葉澄星對她是真是假都無所謂，但心底還是更傾向於對方是假意。

然而這一刻，她卻真真正正地忍不住去想——

這是真的嗎？她不知道。

但如果是真的的話……她又要怎樣做？

她已經習慣了那些惡意，以至於這一刻發現有真的善存在時，竟然感到束手無策。

她甚至忍不住想要詢問葉澄星。

為什麼沒如同那些人佔有她折辱她而是抱她去醫院？為什麼要給她找學校請家教？為什麼送她這麼多為什麼私下找律師想幫她解約……又為什麼對她這樣好？

她真的知道那是什麼情況嗎就想幫她和星閃娛樂公司解約，不怕麻煩的嗎？

黎迦看着屏幕上那串後面的“0”多得驚人的數字，斂住眼睫，終於直接問了出來：“姐姐究竟為什麼對我這樣好，先前說的那個理由只是借口吧。”

對於黎迦看出來這一點，葉澄星毫不意外，她本身就不是很擅長撒謊的人，黎迦聽出來也是應當的。

只是這要怎麼說？

先不說系統的存在能不能告訴黎迦，就算她想說系統也不會允許她說。

“這個我不知道怎麼解釋……”這樣思索了良久，葉澄星輕嘆了口氣，開口道，“不過黎迦，我是為你而來的。”

雖然不能透露系統的存在，但這樣說的話大意應該也差不多少。

黎迦聽見葉澄星這麼說后眼睫猛地一顫。

她想到自己之前還想要交換這份帶着珍視的在意，哪怕是虛假的也無所謂，但這一刻發現這份好和在意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之後又突然覺得心裏很亂，很想推開。

為她而來？

葉澄星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Oga攥緊了手裏拿着的書籍，因為太過用力，指尖都隱隱泛起白。

“葉澄星，你以為你對我好，我就會感謝你嗎？”她澀着聲音開口，沒有再叫“姐姐”那兩個字。

有了這一句話出口，再說接下來的內容似乎也順利許多。

書籍捏得太用力，黎迦感覺到紙張刮蹭在紗布上傳出的細密感覺，她彷彿還能回想起來葉澄星給她包紮時臉上的神情。

隨着這一句話說出來，車內似乎也跟着寂靜下來，黎迦再次開口，幾乎要哂笑起來：“說實話吧，我不會感謝你，我也不會信任你，我還會覺得你噁心，無論你做什麼事情，所以收起你那救贖欲吧，值得嗎？有必要嗎？就好比你在路上看見一隻傷痕纍纍的鳥，那隻鳥可能自己都不在意了，誰在乎？”

為什麼要對她好呢，還想幫她和星閃娛樂公司解約，她就這麼想把她從過往的泥沼里拉出來嗎？但是有什麼必要啊，不要救她了，也別拉她了，如果這時的她真是前世這個時候的她，可能真被拉出來了，可是現在太晚了，她已經這樣了，她不想被任何人拉起來了。

葉澄星更不要再對她好了，就如同那些人一樣指責她討厭她就好了，她可以要這個人虛情假意的好，但如果是真的便算了，她不需要有人來真的在意她。

所以拉着她又能怎樣呢，她也不會念她的好。

黎迦看着沉默下來的葉澄星，突然產生一種很彆扭的想法，明明已經說出來了傷人的話，她卻不想看見她討厭她。

但是算了，就這樣吧，她不管她才是最好的結果。

可能是難得碰到一個和過往都不同的人，連帶着她自己都變得奇怪了。

這些天和葉澄星待久了，被Alpha那種溫柔又含着星星點點光芒的目光也看久了，以至於恍惚間真的生出來一種自己彷彿值得這樣被好好對待的錯覺，差點就忘了，她本身就不是那種人，現在這個喜怒不定的厭煩的傷人的不討人喜歡的才是本來的她啊。

如今聽見她這樣說，哪怕是葉澄星也不會再想要對她好了吧，可能以後不會再有如葉澄星對她這般好的人了，但是無所謂，全都無所謂，她不需要。

還想幫她解約，她不知道她怎麼了解到的她的合同，又或許沒有看到她的合同，只是單純想要幫她，可她知道林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背後又有哪些人嗎？大小姐順風順水被人捧慣了，知道人惡起來又能有多惡嗎？真以為把她從那裏帶出來了就能解決了嗎？這些爛糟的事只應該和她自己一起爛糟，葉澄星何必管啊。

她又不欠她什麼，相反倒是她這些天欠了她很多。

她果然……最厭煩好人了。

車子停了下來，葉澄星還沒有說話，黎迦看向車窗外。

日光落下，天色已然昏暗，但到了時間，路燈亮了起來，因為有燈的存在便有了光，於是又算不上很黑暗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葉澄星終於開口。

“黎迦。”她喚了聲她的名字，聲音聽起來完全沒有她想像中的或是憤怒，或是失望，亦或者是其她難受不理解的情緒。

車裏其實也有點黑了，不過有光映照進來，不會是一片全然的黑暗。

黑暗之中，總有光的存在。

“我其實挺高興聽見你說你不信任我的。”葉澄星開口，聲音很平靜，甚至一如既往的，拖出點帶着氣音的輕輕淺淺的笑。

聽見她這聲笑，黎迦感覺心尖都被揉了一下，變得更亂了。

又是這樣的態度。

她轉回視線，看向葉澄星。

究竟為什麼要對她好？她都說出來了這種傷人的話，怎麼還會這樣溫柔地看着她？

“你說得對，不過哪有什麼值不值呢，”葉澄星對上黎迦的視線，可能是車窗外映照進來的光，也可能是其他的什麼，使她的目光彷彿透出另一種明粲的光，“確實可能那隻鳥自己都不在乎了，但是黎迦，我在乎。”

藉著算不上明朗的光線，葉澄星看見了黎迦的眼睛，看見了她捏着書籍用力到幾近泛白的指骨，她的睫毛顫|抖着，像是展翅欲飛的蝴蝶。

於是她低低地又重複了一遍：“黎迦，我很在乎……”

這句話出來，Oga的眼睫明顯顫|抖得更加厲害了，沒有聽到黎迦的聲音，葉澄星依然兀自說著：“我好像從來沒有說過，但在我看來你並不是傷痕纍纍的無法再扇動翅膀需要被拯救的鳥。”

她的聲音算不上很大，語氣也很柔，但話語之下，就是莫名地帶着一種蓬勃的力量，如同春風吹開凍土，掠過山崗，使乾枯的枝幹抽出新綠色的嫩芽。

“要我說，你更像是蝴蝶。”

“那種化繭重生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