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黎明到來之前
玄有一個神奇的能力。
這個能力，是他陷入沉睡之前就具有的。而這個能力的原理，他也完全摸不着頭腦。
那就是——
——只要定了鬧鐘，就能在鬧鐘響起前十秒準時醒來。
他看着眼前即將響鈴的手機，眼疾手快地解鎖關鬧鐘起身，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此時已經是十月五號，深秋的凌晨四點帶有些零星但刺骨的寒意，但是對玄而言不成問題。黑霧流淌而出，加厚了他身上的衣物。
說起來，隨動派送員居然可以不用穿公司制服去執行委託。這可真是不得了的特權。不過，任務中還是要在胸前別上白隼公司的標誌以示身份。
將那枚小巧的、帶有一根黑色羽毛的飛翔白隼徽章別上之後，輕手輕腳地簡易洗漱之後，玄踮着腳尖走出了房門。
在一樓大堂稍微翻找了一下，他果然找到了些許殘留的壓縮餅乾。
真不知道老闆是怎麼想的，拿這玩意當常備早餐，也不嫌口乾得慌。一邊心裏嘀咕着，玄一邊就着礦泉水吞咽下肚。
正當他打算收拾桌子的時候，另一扇房門輕輕地打開了。
什麼情況？我都這麼小心了還是吵醒別人了？
玄一時懷疑起自己的潛行能力。
雖然這並非什麼不能對同事們坦白的委託，但是吵到別人的美夢還是會令玄有些愧疚的。畢竟他自己就有着不小的起床氣。
玄抬頭，看到的是已經梳洗完畢神色如常的遠月花凜。當然，她披上了比昨天更厚一層的修身夾克，以抵禦凌晨的微寒。
她不急不徐地走下樓梯，走到了一臉疑惑的玄身旁，輕聲開口道：“我平時都是這個時間自然醒以保持心性，因此聽到了你出門的聲音。”
哇，這也太……刻苦了吧。玄望了望門外星星還隱約可見的夜空，不由得佩服起來遠月花凜的毅力。
但是，這跟你打開房門走過來有什麼關係呢。
玄用眼神表示了疑惑。
遠月花凜一眼便瞭然，繼續說道：“我不斷回顧了昨晚的稽古，發覺你的劍術境界確實遠在我之上。因此，我決定多觀察你的日常坐卧。綜上所述，希望你在執行委託的時候，帶上恰好也空閑的我。在下雖不才，劍術也還是能略為助力的。”
但是我是去送快遞的。難道你是要去一刀把我要送的貨劈了嗎。
——事務所的眾人昨晚已經知道了玄的兼職情況。
雖然心裏吐槽不斷，但是玄也找不到理由拒絕這近乎殷勤的提議。玄只好點點頭，然後等遠月花凜略作休整，和她一起走出了事務所的大門。
東都西人民醫院離鍾蹇的事務所並不遠，當然是以東都的尺度相對而言。在路上行人和車輛都還稀薄的此時，遠月花凜和玄沉默無言地走在了晨曦尚淺的大街上。
玄並沒有刻意控制步速，以此考察了一下遠月花凜的體力。半個小時的路程轉瞬即逝，玄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遠月花凜也沒有出現絲毫疲憊的跡象，不由得再次心生佩服之意。
東都西人民醫院的大門已經在兩人面前展露了身形。理所當然地，現在還是大門緊閉的時間段。
沒有合理的探病理由看來是進不去的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對接受委託者的考驗嗎。
只要能夠在這個時間通過封鎖到達病房內，就說明此人確實能夠達成那個委託上的要求。
理解了這個無言的考驗的內涵的玄並沒有感到不快，
反而是讚許地露出了微笑。
他帶着遠月花凜退到大門側邊，環視了一下圍欄內側的情況，再打開手機看了一下三號大樓的位置。
在已經了解過的地形上，玄只要急中念頭感受要達到的位置就能夠發動閃現，再在閃現發動的瞬間再次給予意念就能改變身體姿態。
而想要移動到無法納入視野的地方，最好的方法是測算距離。
比如，向身後閃現時，可以不轉過頭，而給予“向後移動一米”這樣的意念來發動。
“遠月，你來過這家醫院嗎？”
玄也捨棄了敬語，以示親近。當然，直接稱呼名字這種在極東文化里有特殊意義的叫法，他很明智地避開了。
遠月花凜搖搖頭：“遠月的本家在城東，而我來到事務所之後的半年尚且未曾抱恙，因此沒有來過。”
玄不出所料地點點頭：“你好像比昨天話多了一點。”
“我不會對我的劍所認可的人吝惜言辭。”
還真是典型的劍士心態。
那麼，要不要帶身旁的少女去見委託人呢？這是玄現在考慮的問題。
說實話，他還沒有嘗試過帶人閃現。雖然從理論上來說這是可能的，但是不排除有風險存在。
而且，委託人的意向尚不明了，萬一不明身份的這個人只想見到派送員，而違背他的意願的話，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展開。
但是把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一個人扔在凌晨的街道上又有些不近人情。而且人家主動要求跟來，卻完全將其排除在委託之外也有點失敬。
玄看了看手機，距離約定的五點還有十分鐘。必須做出決斷了。
“遠月，我……做一個小實驗。可能會有危險。你能配合我嗎？”
遠月花凜幾乎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
“好吧。你站在我面前，把手搭在我肩上。”
雖然有些許期待和不適應，但感受到少女的觸碰之後，玄也顧不得去思考什麼亂七八糟的，立刻開始嘗試着將遠月花凜的存在納入意念。
就像閃現時重置自身的姿態和鍵的位置一樣，遠月花凜的身體也必須被自己的思維所塑造。
不過，就像是夢境一般，這個過程毫無阻礙地完成了。
然後，玄將直視着遠月花凜的視線移開，投向圍欄之內的一片草坪。
同時，他給予了移動的意願。
眼前的景色瞬間被黑暗所籠罩，又在下一瞬間重組成為醫院圍欄內的景象。
自己的移動毫無疑問地成功了。玄即刻收回視線，看向身前。
令他鬆了一口氣的是，遠月花凜完好地站在他的面前，略低於他的視線的臉上殘留着一絲迷茫還有一絲閃躲。畢竟她還是花季少女，異性的接觸令她略有不適。
“這是……？”
“我的能力的一種運用。看來是能夠帶人進行的。你有什麼感覺嗎？”
“就像睡著了一瞬間一樣，視野全黑失去意識之後，再看見光時就在這裏了。”
失去意識？看來被攜帶的物體或者人並不能像自己一樣意識到閃現的過程啊……
玄得出了這個結論。雖然他曾有過這樣的猜測，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證實。
同時，這也說明他的能力應該並不是普通的空間操作，否則不會有“失去意識再恢復”這個環節。
“嗯，至少實驗成功了。走吧，我們去找委託人，不過你最好在病房外等我。-”
遠月花凜當然是沒有異議，於是兩人便在殘餘的夜色掩護之下，向著三號病棟走去。
路上再次用閃現躲過了保安的巡查之後，再用閃現出入緊急通道的樓梯間，然後躡手躡腳地順着走上樓梯。玄對自己的無聲步法頗有自信。
遠月花凜有些茫然地看着玄輕車熟路地進行着有些違背社會秩序的行動。
玄自然是不以為然。他在沉眠之前，還是大學生的時代就擅長這種事情，在不給任何人添麻煩的情況下隨心所欲來去自由。而現在獲得了閃現的能力，更是為虎作倀——不對，是如虎添翼。
不出五分鐘，兩人便不為人知地站在了504病房的門外。玄左右看了看，走廊里一片寂靜，看起來正是日夜班交接的時候。
果然，委託人是有所考量才會約定在這個時間的。玄對於現狀有些篤定，因此放心遠月花凜在門外也不會被發現。
兩人相視點頭之後，玄在門口透過門縫窺視了一下裏面的情況，便再次使用了閃現，進入了病房之內。這有些不禮貌，但是更符合委託人的要求。
他出現在了病床側邊。這間病房頗為狹小，只放得下一個床位，還有旁邊的一些玄並不是很熟悉的儀器。
一個面帶着平和的笑意的男人正半躺着靠在床頭，看向東側窗外越來越明亮的晨曦，和越來越稀薄的星光。
似乎是注意到了床邊多了一個人，他並不意外地轉過頭，微微致意道：
“如同承諾，您到來了。於是我的生命中也便重新出現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