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記 結他
暑假的選秀節目,似乎是從那年的超級女聲開始的,之後,泛濫成災。
今年的暑假,它們當然也不會放過,於是我也做了一名選秀節目的觀眾,當然是電視機前的觀眾,主持人報幕的時候經常倒是經常報到我。
此刻電視機里正放着一個彈着結他的男孩子。
聽着結他彈出的前奏,我點了一根煙,聽着他的聲音,我吐出一個煙圈,不自覺吐槽:“我說這結他結他,誰都彈結他,有什麼意思呀,真是爛大街了哦。”
“老闆,你這話可就說錯了。”門外傳來聲音,然後一個人走進來。
如果不是她的聲音明顯是個女的,再加上她叫我老闆,我還真就以為是齊天夜呢,畢竟我認識的人還很少有人對結他有特別深的感情。
“那要怎麼說才對呢?”我笑着看着這個剛進門來的女生。
她的頭髮不短,當然也沒有蘇素長,鼻上架着個黑sè框架的眼鏡,當然眼鏡片也沒有蘇素的厚,她的身上也背着個長行的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裏面也是一個結他。
“用手彈一個心情,用結他談一個人,這才是結他。就算人手一把結他,彈出來的感覺也不一樣。老闆,你不是結他手,你不能明白的啦。”她笑得很好看,不像蘇素的平平淡淡,也不似徐微風的熱烈,眼睛稍稍勾出一個弧度,鼻子皺起來,唇角上揚。
“是嗎,那看來我還真的應該學一學結他咯。”我笑着開玩笑。
“那倒不用了,以你的水平,我就只能呵呵一笑了。”我斜眼看聲音傳來的方向,不用看到我就猜到會是誰了,當然是齊天夜這個王八蛋了。
“我去,不要亂說好不好,我雖然是沒有多少音樂天賦,不過這位女生說的很對,人手一把結他,各人有各人的特點,我也有我的特點啊。”我鄙夷地看着他,“說明你在結他領域的層次也不算是很高。”
齊天夜去過去搭上了那個女孩的肩:“嘿嘿,你問問她,這句話是誰跟她說的。”
我面無表情:“原來她是你專門找來挑起我的興趣,然後你再狠狠把我拍下去的啊,鄙視你,我太傷心了小夜。”
齊天夜聳了聳肩:“這是你自己跳起來讓我拍的。我不拍白不拍呀。”
我瞥了他一眼:“閃邊去吧,我對你不感興趣,讓人家美女多說幾句,自我介紹下唄。”
美女又笑了:“你好,小漢哥,我叫周秋葉。其他好像沒什麼好介紹的是吧。嘿嘿。”
“不妨說說你和齊天夜的關係啊。”我承認我的八卦之心確實起來了。
“不要理他,來,去那坐會兒,跟蘇素姐姐玩會兒。”齊天夜卻把她支走了。
我激ān笑着,拿眼瞟了一下周秋葉,然後又看着齊天夜:“你這不是yù蓋彌彰嗎?嘿嘿。”
齊天夜嘆了一口氣:“唉,你不了解啦,以後我再跟你說。”
我突然像想到了什麼,笑道:“那現在呢。”
他也放鬆開來:“現在,嘿嘿,那就看看你願不願意把你的店面給我們開演唱會,給你聽聽,什麼叫結他。”
我雖然猜到他想做什麼,可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我的店面,才這麼大,怎麼也得去市體育館吧。”
他哈哈大笑:“有人在,有結他在,就夠了,所以我說你水平還不夠,哈哈,秋葉,拿出你的結他來吧,記得我叫你來時跟你說的嗎,我們可以開始了。”
她顯然也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就開始了?”
“開始了!”
開始了,在除了齊天夜之外,所有人都沒有準備好的時候,我的彩票店就成了舞台。
舞台上有燈光嗎,當然有,我的rì光燈早就已經點亮了,舞台上有音效嗎,當然有,他們手上拿着的結他難道是假的嗎。
舞台上很完美,那麼舞台下完美嗎?舞台下有觀眾嗎,當然有,我的店面已經快擠爆了。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是遠方。”起音是周秋葉起的,第一首歌是我已經忘記了歌名的老歌,但其中的遼遠空靈,卻總覺得一直以來藏在我心裏的某個角落,似乎就是為了等到今天被挖出來,她的聲音似乎迴響在我的身體裏,與我心中那個角落裏的聲音相互混合,再分離,再回蕩,最後連我都忘了原本的聲音,也忘了此時的聲音,彷彿在四下的寂靜中看到一片空曠,清新的草原,無限大的,青草遍佈的草原。
結束的時候卻爆炸了,爆炸的源頭,卻是那個楊梅頭的小夥子,齊天夜。
原諒我的英文水平,我完全不知道他唱的是什麼歌,莫非所有能唱歌的人都得擅長英語嗎。不過這首歌卻像一個炸彈,炸翻了所有還在無限大草原里奔跑跳躍的人們,那場景真是血肉橫飛,斷肢殘臂,像是在抗爭,抗爭世道的不公,抗爭世事的無常,抗爭個人的無力。
舉頭望去,天上像是有一座巨大的堡壘,正無止境地向下面所有的人們傾瀉着無限的彈藥,不抗爭,就是死,抗爭的話,還有可能活着,在這種情況下,你怎麼辦?除了抗爭,去把那天上巨大的堡壘轟下來之外,還能幹什麼,難道等它無盡彈藥傾瀉完的那個時候降臨嗎,無限能有盡頭嗎,所有人都瘋狂了,為了生,為了活!
被絕境逼迫,痛苦難當的人們,他們真正地看到了,阻擋自己的無窮大的力量,但是不能屈服啊,面對再強大的力量,也不能屈服啊,這是最後的機會,一旦屈服,你還能繼續擁有你的生命嗎?答案是不能,你的自我將被摧毀,你情願嗎?
不,我不願意,所有還不低頭的人,都在咆哮,當人的信念達到巔峰的時候,會有多大的力量。
是山重水複疑無路的時候了,只要你不放棄,那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時候了。
這次是由兩個人一起彈奏演唱的,風拂過激動的人面,桃花朵朵就開了,桃花後面,天空澄藍,白雲飄飄,鴿子在空中飛過,像是飛進雲里又鑽出去,發出美妙的鳴聲。
這是一首白樺林,不過似乎改過調,也改過了詞,相愛的人不再因為距離,戰爭,生死而離別,而是依偎着,在白樺樹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見證那不需要墓碑的愛情,以及生命。
天空的yīn霾不再,白樺林上面是普照着大地的太陽。陽光和煦,熱烈卻不刺眼,原本滿目瘡痍的徒弟,儘是芽兒,花兒綻放在蜜蜂的飛舞下,蝴蝶翩翩,蕩漾着美好的空氣,水面偶爾有金sè的魚兒躍起,享受跟沉靜的水不同的溫暖。
人間美夢易醒,人心靈里真摯的希望卻永不會因為夢醒而失去,只會更加真實,美麗,觸手可及。
人們看見,他們真正需要的,盼望的,真實的愛。
這的的確確是美好,人們的的確確沐浴在愛與情的陽光中,鳥鳴動人,魚躍喜人,可難道就不需要再追求了嗎?
人心有多大,yù望就有多大。可yù望難道是錯嗎?不,追求本身沒有錯,也許追求的方式可能錯誤了,但人本身的追求從未錯過。
“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最後一曲簡單,而又充滿寓意的歌聲自然而然地誕生了。
向著高飛,向著天飛,這本就是一直受阻的人之一類從古至今,最本源的想法,想要高飛。
像一隻鷹,像一隻隼,往着高高在上的天飛,然後超越,超越,一直到超越一切,這不就是一切生之為物的存在所想要的嗎,高飛,高飛,沒有目的,不,目的就是高,最本質的目的,向高飛。
高處是哪兒,是什麼,是怎樣的,等到飛到高處,所有人都會看到,都能得到這三個本是相同問題的答案。
當衝破最高的雲端,就回到風平浪靜的海面,不再有人聲,只有結他的聲音,平平淡淡的聲音,人們如夢初醒。
我也醒了,齊天夜和周秋葉都早已停下了歌唱,此刻也停下了彈奏,正衝著我笑。
人群散去了,我的小店,又從舞台變回了普普通通的彩票小站。
我有點奇怪,問向齊天夜:“怎麼,沒人被你們感動嗎,真是奇怪了,怎麼說走就走了,我記得你有不少粉絲的啊。”
齊天夜笑笑:“你感動了嗎?”
我拍了拍他的肩:“嘿,真不賴,我還真感動了。”
他有轉頭問蘇素:“蘇素,你感動了嗎?”
她笑着點了點頭,淡淡的。
齊天夜賤賤笑道:“那你們想上來擁抱我,給我一個吻嗎?”
我“咦”了一聲,低頭嘔吐狀。蘇素笑着搖了搖頭,淡淡的。
“那不就得了,感動你們的,又不是我。”齊天夜和周秋葉相視一笑,同時說:“是結他,是音樂。”
周秋葉笑起來,然後問我:“你懂了嗎?我說的。”
齊天夜拍了拍周秋葉的頭,看着我:“你懂了嗎?她說的,從我這聽來的。”
我拍了拍蘇素的頭,問她:“你懂了嗎?我懂了的。”
蘇素始料未及,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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