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與子
當陳平將大鬍子大衛所說故事最後一句翻譯出來時,審訊室里一時間只剩下了大衛沉重的呼吸聲。
“……這洋鬼子意思是,他把洋妞給吃了?”羅安不寒而慄,緩緩開口道。
張器面色沉重,站起身來就走向監控室,據大衛所說,那個無名獵戶也有很大的問題!就在張器準備開門的時候,陳平一把拉住張器,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問道。
“你們,什麼時候進入的奧藏山?”
大衛本來伴隨着沉重的呼吸在打擺子,聞言眸子往上翻,低着頭仰着眼睛死死盯着大衛,嘴巴里往外流淌口水。
“19……1990……餓,餓了好久……”大衛傻笑起來。
羅安聞言再也遭不住了。羅安嘴巴里大罵著裝神弄鬼,狠狠拍了下桌子,把大衛又嚇得慘叫起來。不過張器看得出來,羅安完全是為了自己壯膽,他也被嚇得不輕。
張器看了一眼陳平,點點頭就走向監控室,那個無名獵戶,也得找到。
腳步聲逐漸遠去,陳平將手按在羅安的肩膀上示意他冷靜,順勢坐在了張器之前坐的的椅子上。看着又哭又笑的大衛,陳平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意大利語說出了一句話。
羅安聽不懂陳平突然說了什麼,但大衛聽到后顫抖的身體卻漸漸平復,混沌的眼神看着陳平有了些神采。
渾身是傷的大衛用恢復了一些神採的雙眼打量着陳平,眼神中帶着一絲希冀,遲鈍又堅定地吐出幾個音節。
“Unacaverna.”大衛說完眼神又變得消沉遲緩,陳平猛然站了起來。
羅安沒有聽懂,但感覺到了大衛肯定說了什麼重要線索。
“你問了什麼,平哥?”羅安抬眼看向陳平,陳平的臉在審訊燈的照耀下一時間變得陰晴不定。
陳平把上衣口袋裏的煙拿了出來,夾在手上頓了一會,才回應道:“沒事,問了他想不想回家,可能對這句話有些反應。”
羅安狐疑地看着陳平,又看了看昏沉的大衛,總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但陳平似乎沒有欺騙自己的理由。羅安沒有多做糾纏,陳平沖他笑了笑,也走出了審訊室。
陳平迅速走到廁所隔間,進門前觀察周圍沒有人,從包里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機,看着非常厚重,還有一根很短的天線。
陳平撥通了這部手機里唯一的號碼。
……
對面似乎很久都沒有人了,電話響了很久,一兩分鐘后終於有人接聽了。
“……”
“是我,找到了。”
“……嗯。”
一段不明所以的對話,陳平如釋重負,切斷了電話,從手機背後扣出來一個晶片,隨手丟進了廁所衝掉。
出了隔間的陳平發現不知何時張器來到了廁所,正在認真地洗手。
正當陳平想如何應付的時候,張器先開口了。
“那個獵戶,出了警局的大門就不見了,至少警局大門監控沒拍到他,下午還得去查周邊地區的監控……”
張器面色沉重,反覆搓洗着指尖,沒有抬頭看陳平,鏡子裏只能看見張器低垂的眉眼。
陳平剛想開口,廁所燈卻閃爍了一下。忽明忽暗之間,陳平直直地看見張器對着自己的側臉上出現了一團肉瘤,模糊的五官帶着清晰的笑臉,上吊的眼睛緩緩睜開,帶着詭異的眼光。
陳平大叫一聲,後撤幾步,渾身肌肉緊繃,把洗手的張器也嚇了一跳。
“艹,
你沒事兒亂叫啥呢!”張器被嚇得手上水甩到了褲兜上,濕了一片,陳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張器的臉,卻發現那張笑臉消失了。
驚魂未定的陳平繞着張器轉了好幾圈,還屢次上手捏張器的臉蛋,這種曖昧的行為加上男廁所和張器微濕的褲襠……忍受不了的張器一個擒拿給陳平摁那,陳平用四種語言道了歉張器才放開了陳平。
……也有可能陳平用了四種語言的髒話,張器總覺得道歉不應該那麼短促有力。
出了廁所,陳平作為特異事件小組的成員留在警局研究了一會大衛,但大衛再也沒開過口,只好先把大衛關進拘留室。
束手無策的張器也只好向特異事件小組的上級彙報,那邊的上級也很為難。這種故事聽着過於奇詭,最重要的是他們人手確實不夠,只能匆匆應付,告知張器兩個小時后給他回復。
張器本以為上級只是打個哈哈,沒想到兩個小時後上級真的給他回電了。這時張器正在和陳平羅安兩人吃飯,迅速接通了電話。
上級的聲音非常急促,沒有寒暄和敷衍,電話帶着電流的沙沙聲,似乎信號不好。
“最遲明天下午,一名特異事件專家和他的保鏢會到達石林縣,我不管事情怎麼樣,你給我保護好那名專家,他重要,很重要,非常重要。”
上級的語氣沉重嚴肅,反覆強調了三遍專家的重要性,在逐漸低沉的聲音中掛斷了電話,沒給張器任何還價和討論的餘地。
“……媽的,麻煩大了啊……”張器隱隱感覺到了不妙,陳平似乎也聽到了什麼,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張器,只有羅安還在往嘴裏塞菜。
“吃啊你倆,下午還得和老黃他們去查監控呢。”羅安嘴巴里塞的滿滿當當,盤算着下午去查周邊的監控找到那個獵戶。
張器隨手放下筷子,眼神中有了絲疲憊。羅安也感覺到氣氛的不對,把嘴巴里的食物嚼完咽下,不過食物太多差點給他卡住,陳平立馬給他找了瓶水。
“陳平,你去準備準備,再搜集一點線索,明天會有個專家過來協助調查這次特異事件;羅安你下午不用去查了,叫老張把那個大鬍子洋鬼子看好,在專家過來之前別讓他出什麼事情......算了,老張年紀大了,你也陪着他一起坐監控室看着。”張器站起身,迅速地安排了下,不等羅安和陳平回話坐上自己的轎車就消失在道路盡頭。
羅安撓撓頭,倒也沒多問,陳平拍拍他的肩也坐上自己車撤了。羅安看了看空空的座位,又看了看桌上剩下的飯菜,不禁嘆了口氣,隨後打起精神迅速吃完了飯菜,撐的一瘸一拐地去找老張看住大衛了。
車上的張器心中越發的不安起來,廁所里他其實聽到了陳平的動靜,那段沒頭沒尾的通話,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陳平出來時他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一般。猶豫了一會,張器在路邊停了車,拿起了手旁邊的電話撥通置頂的號碼,沒響幾聲就接通了。
“喂,媽。”張器盡量使自己語氣淡然一點。
那邊似乎在忙碌什麼,叮叮咣咣的聲音響了幾聲,不過也沒多久,張器就聽到了自己最在意的人的聲音。
“喂,喂,小器,怎麼了,剛剛在大掃除,家裏幾個孩子又上躥下跳的了,你怎麼有時間打電話給我?”婦人話里充滿了幹勁,歲月好像一點沒在她的心上留下划痕,張器總是見她為了孤兒院的事情忙碌,儘管那麼多孩子已經長大成人離開了孤兒院......張器思維一下子被拉遠,落在了曾經那些事情上,“怎麼不說話?小器,遇到什麼事情了嗎?局裏那個張局長不是很器重你嗎?還是案件出現什麼意外了?”
婦人似乎總能察覺到他的心情,張器不想讓這個辛勤的女人擔心,只是說沒事,問了一些家長里短,又問婦人身體怎麼樣,院裏有沒有什麼困難之類的。
“都好的很,沒事——小器,你這次的案子結束了回院裏吃頓飯吧,姨......媽有點想你。”婦人從前一直讓孩子們叫她姨,只是張器固執,寧願叫她媽,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張器面前自稱媽。張器頗感意外,笑着應了聲,匆匆掛斷電話又踏上了行程。
婦人放下手機,也沒繼續大掃除了,輕輕地把拖把放在一邊,走到一旁的柜子裏透過玻璃看着裏面孤兒院孩子們的照片,每個孩子都有一張和自己的合影。
最顯眼的那張就是張器和自己,她其實談不上最偏愛誰,但張器卻是這些孩子裏最在乎她的,叫她媽媽,為了她把工作留在了這偏遠的石林縣,沒事就來看她。婦人打開柜子取出照片,照片里的張器是青年模樣,那時候從警校畢業,婦人撫摸相片,她本來覺得張器想當警察是想找到以前的父母,但其實不過是為了更好的保護她。
婦人心頭突然涌動起了熱流,她看着張器長大,每一刻的記憶都存放在她的血液里,她怎麼會感覺不到張器的反常,有事情要發生了,婦人一時間悲喜交加,悲是為張器無比擔心,喜是為了那一丁點感受——明明孤兒院有這麼多孩子自己卻從未有過的——似乎叫做母子連心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