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地

登山隊的負重訓練並不是按距離計算，而是以時間為標準。45分鐘究竟跑了多遠，沒人知道，因為他們累到沒法思考這種問題，全部躺在觀景台上呼哧呼哧的喘氣。

誰都沒想到木清是第一個爬起身的人，包括唐元元。他站立起來的那一刻，除了倪雯，其他隊員的目光中都多了一絲敬佩。

木清從觀景台上俯瞰羊山湖。湖面上似乎籠罩着一層靄氣，湖岸上垂釣的老者的身影很是模糊。他猛烈跳動的心忽然平靜下來，眼前的景象與多年前的記憶一一重合。

“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吧？”唐元元來到木清身邊。

“嗯。”木清點點頭。

“江城他們？”

“江城回不來，其他人大概也回不來。”

木清仰頭望着依舊陰霾的天空，面色沉靜。

“江城現在怎麼樣？”唐元元想起那張清瘦的臉。

木清笑了笑，“他爸爸情況不好，他也不當醫生了。”

唐元元拍了拍木清的肩膀，和他一起默默地看着遠方。

訓練隊伍解散后，木清便回了宿舍。他從衣櫃下層翻出一個陳舊的行李箱，擦拭掉箱上的灰塵，猶豫半晌，還是打開了箱子。

裏面有許多零散物件，日記本、老式馬錶、護目鏡、獎盃、一些維修工具等。木清打開箱蓋上的夾層，取出一張邊角微皺逾巴掌大小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在一座雪山頂上，一群身着紅色羽絨服的年輕人排成兩排蹲坐在雪地上，背後是連綿的雪峰和蔚藍的天空。在雪鏡下咧嘴微笑的木清和另外四人拉着一面鮮紅的旗幟，旗面上寫着南方大學登山隊。那四人中的一人赫然便是江城。

木清翻過照片背面，上面寫着十幾人的名字與聯繫電話。木清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你好。請問——”

“呀！副隊！”

手機里傳來一個女人激動的聲音。楊雪是第二個進登山隊的女孩子，經常在山上掉眼淚的哭包，每次木清和其他男隊員覺得她會退出時，她總能出人意料地挺過來。聽見她清脆，卻明顯成熟許多的聲音，木清不禁感嘆。

“副隊，你怎麼想起來打電話給我了？”楊雪的聲音跳脫得像個小女孩。

“你怎麼知道是我？”

“你的聲音我怎麼會聽不出來呢！”楊雪咯咯笑了起來，“找我幹嘛啊？”

木清乾咳了一聲，“小雪，你現在…“

木清話還沒說完，楊雪便搶着說道：“副隊，我現在是一名准媽媽了。過不了多久，我的孩子都能叫你們大叔了。”

手機里又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木清無法想像曾經的哭包小女孩現在已經要做媽媽了。

“看來以後我不能再喊你小雪，得叫你全名了。”

“那是當然啦！……副隊，你呢？你還好吧？”楊雪的聲調從高處滑落。

木清抿了下嘴唇，“好着呢！你好好養胎，等登山結束，我去看你。”

“呀！副隊，你又要登山啦！看來你真沒事了！”楊雪的聲調再次提了上去，“我好羨慕副隊你啊！還能看到雪山！”

木清本來就是不喜歡寒暄的人，但楊雪似乎有說不盡的話。沒一會兒，木清只好編造個理由來結束這次通話。

“嗯，我會注意安全的。你趕緊休息吧。”

木清掛斷電話，翻過照片，注視着照片上那個拉拽着旗幟的女孩。

他又撥通了兩個人的號碼。

雷雨明明是土木工程的高材生，現在卻在電話里說自己是包工頭。林禮青因為碩士畢業論文壓力很大，本就話不多的他現在更加沉默。

木清放下手機，他不想再打給某個人了。

“原來大家已經走了很遠。”木清低聲自語。

但他好像還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