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飛鳥 （三）

木清湊近相冊，目不轉睛地盯着倪淼青澀的臉，似乎又發現了些什麼。

“看這張，她剛參加完短跑比賽。”

“這是小學吧。”

照片中倪淼和倪先生站在一起，手中拿着一張獎狀，像是在笑，眼角卻掛着淚痕。

“因為摔了一跤，她拿了第三名。然後她非要重新和人家跑，還哭了，爸爸哄了好久才肯拍照。”倪雯回憶道。

“那你呢？”

“我和媽媽站在相機後面呢。”

倪雯躺倒床上，閉着眼睛。

“我今晚睡哪？”

木清合上相冊，看着倪雯。

“就這兒啊。家裏只有這間空房。”

“你們誰先洗澡啊？”林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我先！”倪雯坐起身，往卧室門外走去，“我洗好叫你，你慢慢看吧。”

木清把相冊放回書架，打開倪雯留在桌上的木盒，拿出戒指，放在手心仔細地端詳。

入夜，木清側卧在床上，目視着黑暗。屋外的雨一直敲打着窗檐，富有節奏的聲響並沒有幫助他很快入睡。在這間卧室里，他感覺自己彷彿穿越了時空，再次觸碰到她。

心尖開始絞痛，痛得他張大了嘴巴，一口口吸入悶濕的空氣。

清晨，木清和倪雯一家驅車前往公墓。

車外又下起綿綿細雨。倪雯把手伸出車窗，雨水落在指尖和手心上，涼涼的。遠處有爆竹聲傳來，不知道是哪戶人家正在祭奠親人。

木清看着沿途的風景，一路上沉默不語。倪先生在專心開車。車內，只有倪雯和媽媽偶爾說幾句話。上車前，眾人還聊得歡快，可越靠近墓園，氣氛就越沉重。

進入園區，放眼望去，灰白的花崗岩墓碑鱗次櫛比。死前各不相同的人，死後竟變得一致起來。墓碑上的字明明形態繁多，卻也出奇的相似，彷彿出自一人之手。

不知走過多少個石碑，他們終於來到倪淼的墓前。

和倪先生的一臉平靜不同，林阿姨眼眶通紅，眼睛裏泛着淚光。木清和倪雯則默默站在一旁，注視着墓碑上的名字。

簡單的清掃，短暫的儀式，幾縷輕煙，這便是他們能做的。活着的人相信亡者能夠接收到他們的思念，那是因為他們篤定亡者的軀與魂就在這墓里。然而，倪淼的墓里什麼都沒有。

他們卻照舊不誤，相信思念會到達彼岸。

中午，他們找了間小餐館，草草吃了頓午飯，便踏上回程。

兩天的休息似乎讓倪雯產生了強烈的罪惡感，她照常夜跑，生怕再休息一晚自己的體能就會下降。她要求木清跟着一起跑，可木清躺在床上耍無賴，死活不起來。最後她只好一個人跑。

倪雯出門后，木清待在房間裏，又開始翻看那本舊相冊。

卧室外先是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接着門便響了。木清打開門，看到門外躊躇猶豫的林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