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車站起來跑的更快

大街上的人實在太多了，人擠人，人推人，人踩人，就跟蝸牛爬一樣，剛才在路上十分神氣的騎自行車的小夥子，這下傻眼了，因為自行車被堵在街口無法前進一步。小建孝被人流裹挾到戲院裏，秦腔還有幾個小時才開演，但已經有不少人早早拎着凳子坐在戲台前佔據了有利位置。

小建孝在一群追逐嬉戲的小朋友中間找到了桂英，欲帶她去買冰糖葫蘆，可桂英想去城隍廟裏看看，說裏面有很多神像非常可怕，那裏面不讓小孩子去玩的，這戲就是給裏面的城隍爺唱的，問建孝敢不敢去。

小建孝充當大男子，搶先走進了城隍廟，只見裏面雕樑畫棟，香霧繚繞，跪在神像前燒香拜佛的人絡繹不絕，一波緊挨着一波，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建孝和桂英先躡手躡腳的走進了左邊的偏殿裏，只見黑白無常吐着長長的舌頭，手裏拿着鐵鏈和招魂幡，面目猙獰可怖，嚇得桂英扭頭就跑。

建孝心裏其實也很害怕，但他鼓起勇氣強裝不怕，還追出來讓桂英不要害怕，說他爸爸說過，這兩個人是專抓壞人的，咱們都是好人，所以不用怕。

不過，女孩子畢竟還是膽子小，桂英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繼續看下去了，就叫建孝跟她一起走出了城隍廟，去城牆那邊看火車。

二人擔心走丟了，桂英便主動拉起建孝的一隻手，兩人擠出大街，來到了古城東南角的城門樓上。

城門樓早已破敗不堪，是築在好十幾丈高的懸崖邊上的，在風雨飄搖中見證吳砦的歷史。渭河沿着土城一路向東緩緩流去，河的對岸就是SX省陳倉區鳳閣嶺鎮，隴海鐵路橋就像一條巨龍穿山越嶺橫跨在渭河之上，好不壯觀。

天氣霧蒙蒙的，似乎想要下雪，一陣西北風吹來，建孝和桂英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們都穿着厚厚的棉襖，可那些劣質棉花並不怎麼抵禦風寒。

等了幾分鐘還不見火車來，建孝還在為桂英剛才不經意間拉他手的事情而覺得害羞尷尬，桂英卻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主動同他聊天，問建孝那天在河壩里放牛時秦大爺講的話是不是真的，秦李兩家曾經真的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嗎？

這事當然不可能是編造的，最近他聽爸爸秦守仁同媽媽趙雪梅就經常說起這事，只是不讓他們在秦五爺面前提起，因為這會很容易讓他想到爺爺和小兒子守信的死，便更加義憤填膺了！

桂英不知道怎麼把秦李兩家的過去和現在分割開來，或者說聯繫起來，總之她覺得老祖宗之間既然有那麼深厚的情誼，那她喜歡和建孝一起玩也就沒啥大問題了，問題就在那些不讓他倆一起玩耍的大人身上，等她和建孝都長成了大人他們可就再也管不了他們了。

桂英想到這裏，不由暗自歡喜，突然一列火車從渭河對岸的鐵路上呼嘯而過，桂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的又喊又叫，“火車，綠皮火車，它跑得好快啊！”

“這也叫快，真是少見多怪！”說這話的不是建孝，而是身後突然冒出來的張寶明，他鄭重其事的告訴建孝和桂英，綠皮火車現在是爬着的，它要站起來會跑得更快。

建孝和桂英不由吃了一驚，因為他倆之前從沒聽說火車還能站起來跑，於是，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迷惑，不置可否。

張寶明也不管他們信不信，走過去衝著建孝後腦勺就拍了一巴掌，“還說不是你告的密，你就是內奸，叛徒，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

張寶明還想再打建孝出氣，桂英趕緊上前制止，“你欺負同學，我告訴我爸去！”

“你爸已經管不着我了，因為老子已經不打算念書了！”張寶明一聲冷笑，-指着建孝的鼻子威脅說，等他找到證據回頭再來收拾他。

“還有你，還有你爸，你們都給老子等着！君子報仇，多少年都不晚。”張寶明又轉身咬牙切齒的警告了一下桂英。

建孝和桂英一時都有點懵，還沒回過神來，張寶明已經揚長而去了。

雖然剛才被張寶民莫名其妙一頓數落很掃興，但是回過頭來又很開心。桂英一開心就想唱秦腔，似乎這秦腔是打從娘胎裏帶來的，早已融入了她的血液之中，不唱不快，便忍不住哼了一句“前面兒走的是高文舉，後面兒緊隨張梅英——”

桂英哼唱的正是《華亭相會》裏最經典的唱段，本來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對唱的，可惜秦建孝不會唱，她一個人唱着沒意思，就想着哼一句算了。

李桂英不知道，秦建孝早就偷偷學會了整折戲，便接唱了一句：“高文舉偷眼把她望”。

桂英不由一愣，心下歡喜，趕緊唱下一句：“張梅英後面觀貌容”。

秦建孝也很興奮，接着唱道：“觀丫鬟好像梅英姐”。

桂英：觀狀元好像高學生

建孝：她為何相府把茶奉

桂英：他怎能相府把親成

建孝：高文舉打坐花亭上

桂英：張梅英提衣跪流屏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將整折戲唱完了，感覺突然之間這座千年古城變成了他們兩個人的舞台。

就這樣，渭河停止了流動，火車停止了奔跑，太陽收斂了光芒，全世界瞬間安靜下來，欣賞着他們兩個人稚嫩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