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趕廟會

在吳砦街上開商店的二叔秦守義，於廟會的前一天分別給建孝兄妹三人各給了兩元零花錢。你可別小看了這兩元錢，在90年代初能買20顆雞蛋，20碗稀飯，10碗素麵，14個饅頭，6斤大米，10斤包穀，20顆大白兔奶糖，10包乾脆面……最重要的錢是二叔秦守義給的，爸爸秦守仁可是一分錢也不會給他們的，因為他覺得沒那個必要，家裏離街上不怎麼遠，走快點一個小時就到了，逛街餓了渴了回家吃飯就行，或在街上的親戚家裏吃上一頓家常便飯。不是守仁摳門，而是他一年的工資就只有幾百元錢，從小到大，建孝兄妹幾乎沒有吃過什麼零食。

或許是受了爸爸的影響，建孝從來不亂花錢，或者說不知道錢怎麼花，兩元錢揣在兜里，在街上轉悠好幾天，也不知道買啥，最後都上交給了爸爸秦守仁，但是今年不一樣，他打算請巧蘭吃冰糖葫蘆，那是他嚮往已久了的，記得前年廟會他看到小販扛着一個秸稈柱上面插了好多冰糖葫蘆站在戲樓前叫賣，“5毛錢1串、1串5毛錢，吃一串，長一智，身體棒，學習好……”

他遠遠看到，不斷有大人帶着小孩過去買冰糖葫蘆，有的蘸了蜂蜜汁，晶瑩剔透，嬌艷欲滴，看得小建孝直咽口水，實在抵不住誘惑，就大着膽子向秦守仁說他也想吃。秦守仁卻告訴他說:“幾顆山楂合著冰糖水有啥好吃的，吃多了拉肚子，還那麼貴！”

小建孝沒敢再說什麼，也沒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哭鬧，但他記住了爸爸當時說的那句話，那句讓他現在想來依然心裏發涼的話，那可是他記憶中第一次向爸爸提請求，他做夢都想嘗一嘗冰糖葫蘆究竟是什麼味道，酸的還是甜的，為什麼有的小朋友吃上一口，就能夠開心一整天！

期待已久的城隍廟會終於來臨了，吃過早飯之後，秦守仁留在家放牛、餵豬，其餘扶老攜幼一行十幾人熙熙攘攘向二十裡外的吳砦出發了，儘管山下的小河上已經結了冰，好多地方小孩子根本過不去，有人不小心一腳踩進冰窟窿里，濕了一條褲腿，凍得瑟瑟發抖，仍然阻擋不住逛廟會的熱情。

快到吳砦的時候，遠遠望見渭河兩岸的人們，三五成群，有說有笑的一波接一波，從四面八方不約而同的向這個小鎮子上涌去，偶爾有一兩個騎自行車的經過，使勁兒按着鈴鐺，路人無不避讓，同時投去十分羨慕和崇拜的目光，建孝更是暗下決心，他長大了也要騎自行車，帶着桂英一起去看戲。

建孝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前後的隊伍里都沒有桂英的影子，看久了媽媽還數落他，不好好走路，東張西望看啥呢，別一個不小心掉到坡下去了。

小建孝不敢再左顧右盼了，他擔心大人會看穿他的心思，因為秦守仁明確警告過他們，不要同李家人來往，尤其是李桂英。

小建孝才不管這些，他要偷偷給桂英買冰糖葫蘆吃，桂英吃到美味的糖葫蘆肯定會笑，桂英笑了他也就跟着笑了，因為他在家裏都沒有怎麼笑過。

爸爸秦守仁總是太過嚴厲，不怒自威，他不允許小孩子在大人說話的時候胡亂插嘴，不允許他們從大人面前走要從背後繞道走，不允許同客人一起坐在炕上吃飯，不允許挑食，不允許剩飯還要舔碗，不允許打架，不允許貪玩，不允許……

太多的不允許，讓小建孝總感覺自己無論做什麼事都有一雙眼睛在遠遠盯着，他只有沉默寡言，只有逆來順受，只有好好學習，然而秦守仁從來沒有表揚過他，當別人當面誇獎他的時候，身為爸爸的秦守仁反而說他沒啥出息，他不敢反駁，更不敢驕傲，他只有小小的自卑和失落，不難想像那天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向桂英說出“我想和你一起睡覺生孩子”的話！

當然了，小孩子之間，這話說過之後轉身就忘了，他甚至忘了李老師還為此事打過他，忘了自己被罰站，忘了爸爸說過桂英有狐臭，他只要同桂英在一起就很開心，就想和她吵架，就想牽她的小手，就想聽她給他唱他聽不懂的秦腔，而現在他只想找到桂英，給她買冰糖葫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