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日快樂
今天是2017年7月26日,陰曆六月初四。
高溫,午後有雨。
我在風州大學附屬第四醫院已經住院整整一年了。
與其說是“住院”,倒不如說是“軟禁”。
風州大學附屬第四醫院是全國數一數二的以精神科聞名的醫院,而我就“住”在神經內科大樓的頂層。
整個13樓就住着我一個“病人”,他們說我是神經錯亂,妄想症極其嚴重。
說是出於對我的保護,在這一層的各個出入口都有保安,並且在幾個重要的出口,甚至還有穿着便衣的特警。
“滴滴”兩聲,刷臉識別解鎖的門開了。
只見走進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醫生,手裏提着一個電腦包。
女醫生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長得高高瘦瘦,一頭齊腰的長發。
下身穿着淺藍色的緊身牛仔褲,腳穿一雙純白色的帆布鞋,腳踝露在外面。
我躺在床上,有意無意地打量了她幾眼,便又立馬回頭望向了窗外,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
她沖我笑笑,見我並不十分待見她的樣子,也不多說什麼。
便徑直走到旁邊的辦公桌坐下,嫻熟地從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來,玩弄着什麼遊戲,外放聲音調得不高不低。
我心裏想着,她倒是挺識趣的。
這已經是她連續第六十三天走進這間“病房”了,每次來也不說話,就開着不大不小的聲音玩遊戲。
我喜歡安靜,她玩她的遊戲,我發我的呆,這種狀態我倒是挺喜歡的。
雖然和她總共也只才見了六十三回,但我對她卻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尤其是她沖我微笑的樣子,很暖,似乎一下能把我這顆冰涼的心捂熱。
人的關係就是這麼奇妙!
有些人天天在一起相處,卻未必是你天天想見的人。
有些人總共也沒見過幾回,卻是你朝思暮想的人。
而我對蘇可澄的感覺明顯屬於後者。
時間就這樣“滴滴答答”地走着。
“今天外面可真熱啊!”
也許是玩遊戲玩累了吧,她突然伸着懶腰說道。
不過,我可不會以為她這是在和我說話,她這是在自言自語。
對,她就是在自言自語!
六十三天了,這可是她第一次開口對我說話。
“你該不會是睡著了吧?”
見我沒理她,她就走到我跟前,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幾下。
我還是閉着眼睛不理她。
“行吧,我走了,明天再來!”
蘇可澄說話的語氣,聽着倒一點都不像是在跟從未說過話的陌生人交流,反倒像是在和自己的多年老友道別。
說完她就轉身去收拾電腦準備走了。
“你不怕我嗎?”
我還是沒忍住問了她一句。
“呵呵……”
她先是笑了笑,說:
“你又不是妖魔鬼怪,三頭六臂,有什麼好怕的。”
說完還伸出手來,想要和我握手:
“你好,我叫蘇可澄!”
她的手指很細,很長,指甲修得整整齊齊的。
我遲疑了幾秒,還是握上了她的手:
“你好,孟言!”
“我知道,明天見!”
她的笑容很甜,很有感染力,說完招了招手,轉身就走了。
關在這個醫院一年以來,有11個醫生,見了我不下百次。
他們每次來都是拿着所謂的“病歷”,問我婆婆到底死沒死,屍體在哪裏?
我的巫術是怎麼回事?
我到底是人還是狐?
我每次都是倒頭大睡,任他們聲音如何噪雜,叫喊得多麼歇斯底里,我都渾然聽不到。
那一點點聲音,早就被我用靈力屏蔽掉了。
而這一次,面對蘇可澄,雖然僅僅見過六十三回,我卻對她有一種似曾相識、一眼萬年的感覺。
也許是上輩子,也許是上上輩子,或許我們早已相識相知。
而現在,我對她所說的“明天”,心裏也有了一絲絲期許。
明天?
明天在哪呢?
我不禁問自己。
當我滿懷期待的等着明天到來時,然而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有點殘酷。
我一早收拾好了自己,脫掉穿了一年的病號服,換上自己的休閑裝。
然而,直到太陽落山了,都沒見那個說著“明天見”的人來。
“咚咚咚……”
正當我站在落地窗前,麻木地欣賞着這落日餘暉,心裏卻在暗自笑話自己竟還是這般輕信別人時,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滴滴”,刷臉解鎖的門自動開了。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真是抱歉!”
聲音依然是那樣甜美、親切。
蘇可澄今天並沒有穿白大褂,而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圓領短袖,褲子是一條灰色的修身破洞牛仔褲。
瘦瘦高高的個子,鵝蛋般的臉型,五官很是立體,甜美的笑容。
除了胸部有點小,臀部曲線倒是堪稱完美。
她手上提着一個蛋糕,一進門就笑着跟我賠不是。
說實話,她昨天並沒有說明具體什麼時候來,反倒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地以為她早早的就會來。
這樣一想,我自己倒有點不好意思的沖她笑笑。
“還有一個人呢!”
她放下蛋糕,復又走出門外拉進一個人來。
“你倒是進來呀!”
“段錦熙!”
我真沒有想到她竟然帶着段錦熙來了,這真是讓我驚喜意外!
段錦熙穿着一身護士服,純白的護士鞋。
雖然護士服有些臃腫,但也掩蓋不了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
她的嘴唇塗了淡淡的唇彩,臉上的嬰兒肥已慢慢褪去,變得消瘦了許多,越發有成熟女人的韻味。
她和蘇可澄站在一起,雖然沒有蘇可澄的身高,但勝在身材熱辣,倒也能引人注目。
看着段錦熙,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歷歷在目,不禁讓我陷入了美好的回憶。
“怎麼,看到美女發獃啊?”
說話間,蘇可澄已經把蛋糕拿出來,準備點蠟燭了。
“過來幫忙啊!”
幾句話把我和段錦熙都從回憶裏帶回來。
段錦熙笑笑說:
“今天是蘇醫生的生日,她下班后就緊趕着去取蛋糕。取完蛋糕又往這趕,一刻都沒耽誤。”
就在蘇可澄點亮蠟燭之際,段錦熙很有眼力見地關了燈,而我站在桌子邊上,獃獃地看着她們做着這一切。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段錦熙興緻勃勃地唱起了生日歌,眼睛不停地望向我,卻始終沒有得到我的輕聲附和。
我才不會那麼幼稚呢,我在心裏默默地唱幾遍不就是了。
“今天是2017年7月27日,我28歲了!耶!”
蘇可澄閉上眼睛,說著自己的生日願望:
“要快樂,要繼續旅遊,要拿下課題……”
她遲疑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要戀愛!”
也不知道蘇可澄的願望許完了沒有,只見她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緊接着就用右手食指蘸了一點奶油,想往我臉上抹。
我利用靈力,瞬時閃現到了段錦熙身後。
奶油被抹到了段錦熙的脖子上。
我忍禁不俊地笑出了聲。這一笑倒好,沒想到她們兩人竟一起抓了奶油想往我臉上抹。
算了!
這種時候我不能讓時間靜止,我更不能用瞬時閃現到外面去躲。
剛剛已經用了瞬時閃現躲過一次了,好在距離不遠,不至於引起她們多大的好奇和揣測。
而結果就是,我被抹了個大花臉。
好吧!蛋糕果真是用來玩的,而不是用來吃的。
我們三個互相追着滿屋子跑了一陣之後,她們二人已經累得躺在我的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了。
而我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上,開始悠哉悠哉地獨自享用着蛋糕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段錦熙走到我身邊,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我結婚了!”
我詫異地望着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的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閃躲着我,看向遠處。
“錦熙姐的丈夫也是這所醫院的醫生,名叫徐稼禕,青年才俊哦,長的也高大帥氣。”
蘇可澄也走過來用叉子挑了一些蛋糕,往嘴裏送,接着又說道:
“錦熙姐也是棒棒噠,她考進了你們雲城縣的人民醫院,這次是到風州第四醫院來進修的。”
蘇可澄停了幾秒,復又說道:
“對了,他們的婚禮就在下個月18號。”
“那很好,恭喜你!”
我勉強笑了笑,心裏卻五味雜陳。
我與段錦熙已經有五年沒見面了,她算是我的初戀吧。
那時候我在雨來鎮讀初中,她在風州市讀職高。書信成為我們寄託相思的唯一途徑。
少年時期懵懵懂懂的初戀總是美好、純真的,與她在一起,我心裏根本不會有一絲絲的雜念,我把她當作聖母一樣喜歡着,從來不會想着要去佔有她,她是我的精神支柱,與她在一起有一種美好的歸屬感。
只是這種懵懵懂懂的感情來得早,去得也快!
甚至直到現在我都不確定我們這種懵懂青澀的感情,是不是屬於愛情?太過短暫了,我們之間也僅僅是通過幾封書信,說了一些體己的話,算是“情話”吧。
之後……就沒有之後了,不了了之。
但在我心裏,我一直有一個她的位置,像親人一樣默默關注着。
“蘇醫生才真的是了不起呢,美國史丹福大學心理學畢業的高材生。她向我打聽了很多你的事情,她很仰慕你。”
段錦熙小聲說道。
聽到段錦熙這麼一說,蘇可澄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了。
“也沒有了,只是有很多疑問罷了!”
“你有什麼疑問?”
我明顯說話的嗓門都提高了許多:
“你不就是和他們一樣,變着法兒的來試探我,來套我的話嗎?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婆婆到底怎麼樣了嗎?
你不就是想問我到底是人,還是狐嗎?
你不就是想得到我手上的寶物嗎?
你們都一樣,都把我當作是異獸,是不人不狐不鬼的異獸!”
我叫的有點歇斯底里了。
可能是突然聽到段錦熙結婚了,對我打擊太大了,一下子覺得自己的精神支柱沒有了。
自從婆婆走了之後,我心裏就一直把她當作是我唯一的親人,而現在這唯一的親人也已經不只屬於我了。
我心裏一下子空落落的,竟突然升起一股無名之火,而現在又將這股無名之火都發泄到蘇可澄身上了。
蘇可澄也許是被我的吼叫聲嚇到了,默默地抽泣着,傷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