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窮則思變
雖然是在村裡幫老李叔幹活,不像城裏那麼多規矩,老李叔也說過什麼時候睡醒什麼時候來,但我雖然年紀小卻還沒那麼不知分寸。像城裏打工那樣給自己定了一個時間,每天八點準時到達老李叔的小工坊,除非真的有事才會請假。
出門的時候,我下意識瞟了一眼廖叔的小屋,發現門是鎖的,我心中不免好奇一大早上跑哪兒去了呢?老李叔家住在村東頭一顆老槐樹下,從我家老宅後面的那條黃泥小路上繞過去最為便捷,只是陡峭了些,不過對於我來說那自然是小菜一碟。
走到一半我忽然想起昨天借老李叔的斗笠忘記拿了,於是又折返了回去,結果正好遇到返回的廖叔。雖說因為昨天的事兒弄的有些不愉快,但老話說人家幫你那是情分你得記,不幫你那是本分,你也沒資格怪人家,畢竟人家也不欠你什麼。
於是我拿着斗笠上前幾步,笑着打了個招呼:“廖叔,這麼早到哪兒去了?”
廖叔笑笑說:“隨便逛逛。”
我“哦”了一聲道:“那廖叔您先忙,我得幹活去了。”
說著我就欲離去,剛走沒兩步,卻聽廖叔叫住了我:“小東。”
我回頭問道:“怎麼了廖叔,有事兒?”
廖叔想了想問:“你們村口怎麼老坐着一個小女孩?”
我聞言想了想,說道:“廖叔你說的是小燕子吧?她是村東頭蔡奶奶家的孫女,她老爸老媽常年在外打工,過年才會回來一趟,聽說今年沒買到票好像不回來了,小燕子不相信所以就天天去那兒等了。”
廖叔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毫無徵兆的說道:“小東,你去叫李大哥他們幾個來一趟吧,我幫你們想想辦法。”
我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面露大喜,重重的點了點頭,說了聲“好”便徑直朝老李叔家跑去。對於廖叔為什麼一夜之間突然改變了主意我雖然很好奇但卻不敢多問,生怕他下一秒會反悔,雖然以我對他的了解這個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當我帶着老李叔和雙全叔,郝村長一同返回時,廖叔早已泡好了一壺茶,正細細品着。老李叔率先就昨日的事情向廖叔道歉,對此廖叔也只是溫和的笑了笑說是自己考慮不周。
郝村長在一旁哈哈大笑道:“過去的事兒就不提了。”
於是我們幾人就着一張小桌,喝着廖叔泡的茶,開始探討起了我們目前所面臨的困境。
廖叔說:“雖然我答應幫你們,但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說明,富有富的好,窮有窮的樂,想要得到些什麼就必然會失去些什麼,這是規律,孰輕孰重我說不好,屆時你們怪不得我,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雙全叔笑道:“只聽說過窮死的,沒聽說過怕富的,廖小哥你放心,將來無論怎樣我們都不會怪你。”
廖叔點了點頭說:“那好,你們做的這個東西叫什麼,用途是什麼,它的優勢是什麼?劣勢是什麼?所針對的客戶人群是哪些,批發價是多大,零售價又是多少?這些都給我說說,越詳細越好。”
老李叔正了正身子,說道:“咱們做的這個東西叫木鎮子,是一種比較傳統的木製廚具,主要是用來蒸米飯。要說這劣勢嘛,當然就是比較麻煩了,它不像電飯鍋只需加入水煮熟即可,而是要先將大米放鍋里煮成夾生狀態,然後才能放進木鎮子裏蒸,這樣一來無疑是耗時耗力的,城裏人每天忙着上班下班時間緊湊,自然是沒那閑心。
所以我們的目標人群一般還是在鄉下,當然了,也有一些農家樂飯店會定製一些小型的木鎮子做木桶飯用。”
“至於這價格嘛沒有固定的,主要還得看行情,就目前來說,六寸的批發價是七塊錢一個,七寸則是八塊,八寸則是九塊,以此類推,那些紅白喜事專用的特大號則可以賣到七八十不等。主要還得看品相,疙瘩太多,品像不好價格自然就低!”
郝村長接過話頭道:“要說這優勢嘛,咱們這老玩意雖說麻煩是麻煩了點,但這蒸出來的米飯那一粒一粒都是分開的,口感嚼勁那都是現在那些電飯鍋無法比擬的。”
雙全叔補充道:“還有還有,咱們這個木鎮子都是採用杉木製作而成的,本身就帶着杉木獨有的芬香,這也是那些冷冰冰的金屬不具備的。”
廖叔點了點頭道:“了解了,可我看你們好像都是純手工打造,難道你們就沒想過機械化生產?”
老李叔說:“不是不想,是根本做不出來呀,廖小哥有所不知,咱們這個東西別看簡單,做起來可繁瑣得很。從下料到削板,打孔,洗邊,合成,打磨等等好幾道工序呢!最重要的是這個木鎮子有兩個提手,那都是需要人用刨子一點點刨出來的,機器可沒么靈活。”
郝村長習慣性的敲了敲煙桿,說道:“也不是沒有,記得以前小鎮上好像是有一個人做過機械化生產。他是將木板按照嚴格的尺寸,直接用壓刨機刨成弧形再進行拼接打磨,兩個提手則是單獨製作,然後用膠水粘上去的,只是這木鎮子本來就是要放進水裏蒸的,一受熱自然就脫落了。後來他又想了個辦法,就是在木鎮子外面鑿兩個方孔,用一根銷子將木鎮子與提手拼接起來。這樣一來雖說是穩固了不少,但終歸沒有純手工打造的一體式提手讓人覺着踏實,所以即便他因產量多價格比我們的要低,最後還是沒幹成!老鄉們還是願意多花點錢買咱們手藝人純手工打造的。”
關於這個人我也聽說過一些,要知道同行是冤家的同時,也是最了解對方的朋友。方圓十里八鄉,哪個村有做這門手藝的,價格怎麼樣,這些我們都是要搞清楚的,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當初小鎮上那個人剛開始聲勢的確浩大,光改板機就買了三台,奈何老鄉們不買賬,最終還是倒閉了!
廖叔聽罷,點了點頭說:“好,事情我大致了解了,我會給你們想想辦法,資金上如果有需要我也會給你們提供幫助,但我只會借錢給你們而不是投資。也就是說,將來無論你們成功與否這筆錢你們都得還我。”
我們四人聞言面面相覷,雙全叔訕笑着說道:“那個…廖小哥,這對你來說不公平呀,到時候要是賺了錢,你連最起碼的分紅都沒有,但萬一要是虧了……”
後面的話雙全叔沒說出口,但我們心裏都明白,廖叔這樣做說實話其實是挺冒險的,如果將來我們成功了,那麼正如雙全叔所言廖叔除了得到我們的感激以外一點實際好處也沒有。當然也不排除廖叔對自己沒信心,不看好我們這個產品所以才不選擇投資,這樣即便最後失敗了他最起碼還能保本。可話又說回來,我們的情況廖叔很清楚,如果他沒有信心那他又怎會借錢給我們呢?要知道一旦失敗,我們雖然不會賴賬,但他想要拿回那筆錢也絕非易事,以我們的能力說不準何年何月才能還清。
這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思來想去,我覺得廖叔這麼做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不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任何回報,就如同他之前所說他不為名也不為利,之所以幫我們只是因為一個我不知道的原因,僅此而已。當然老李叔他們三個是不是也這麼想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他們並不知道那晚我與廖叔的談話。
廖叔淡淡道:“是你們需要幫助,我不需要。”
我們幾人聞言又是一愣,郝村長打了個哈哈,笑道:“既然這樣,那就按廖小哥說的辦吧。”
廖叔點了點頭道:“那今天就先了解到這兒吧,眼看馬上就要過年了,具體的事情咱們等過完年再議如何?”
郝村長道:“這個是自然。”
我跟老李叔,雙全叔自然也沒什麼意見。就這樣,我們大家一致決定,不管有什麼困難,都等過完年再說,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廖叔既然答應了幫助我們就斷然沒有反悔的道理。他也絕不是那種出爾反爾之人,對此我跟老李叔郝村長几人都深信不疑。所以在老李叔他們三人離開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開心的笑容,當然我也不例外。
??
天微亮,雞未鳴,一大早我便背着爺爺生前留下來的柴刀前往後山砍竹子扎掃把去了。按照我們當地習俗,在過年前是需要砍竹子扎掃把打掃屋子及清除蜘蛛網啥的,寓意除舊迎新。當然這只是一個原因,真正讓我睡不着的是昨天晚上姐姐通過郝村長那部小靈通告訴我她今天要回來了。
我叫陳東,我姐叫陳蘭,姐姐大我三歲,因為我老爸嗜酒如命,且毫無酒品,一喝醉了就要打人,老媽早在我六歲那年就因為忍受不了老爸的毒打丟下我們姐弟獨自離開了。事後老爸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終於在一次喝醉了以後失足掉下一個水溝,脖子正好被別著了,等村裡人發現並抬回來的時候老爸已經沒氣了。
至那以後,我跟姐姐便一直與奶奶相依為命,而姐姐也在初二那年果斷選擇輟學外出打工,減輕家裏負擔。事後有跟姐姐在同一個城市打工的同村人回來說姐姐在外面是做皮肉生意的,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小姐。我因此也沒少被同齡人笑話,雖然心裏不舒服但對於姐姐我沒有任何怨言,有的只是打心眼裏的心疼,很難想像當時一個年僅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要在外面受多少欺負多少委屈才會最終流落風塵。
我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選擇輟學,我不想姐姐壓力太大,為此姐姐還專門回來打了我一頓,但我這人就是個倔脾氣,一但決定了什麼事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姐姐最終無奈只得憤憤的說了一句:“將來可別後悔。”而我則是信誓坦坦的說:“絕不後悔。”村裏的村民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但背地裏肯定少不了嚼舌根,這我沒辦法,但嚼歸嚼最好別傳到我耳朵里,否則我不管平日是叫你三嬸還是王叔,照樣干你丫的。
當我扛着一把竹子回到家裏的時候廖叔也已經起來了,他見我肩頭扛着一捆竹子笑問道:“這是幹嘛?”
我道:“打揚塵用的,揚塵是我們這地兒的說法,也就是蜘蛛網,過年了嘛,除舊迎新唄。”
廖叔點了點頭道:“我們那邊也有這個說法。”說著便在小院裏坐了下來,眼神深邃的看着前方的大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也沒管他,趁着奶奶還在睡覺,自顧自的拿着砍來的竹子將牆角那些蜘蛛網打掉,之後又把屋子裏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用抹布將座椅洗了一遍。忙活完一切我才回到我的卧房,從床底下木製書箱裏拿出一本初中語文課本走到大門口,坐在小板凳上認真翻看了起來。
廖叔見狀湊上前來問:“這麼喜歡讀書為什麼還要輟學?”
我不好意思笑笑說:“以前不懂事,不明白知識的重要性!”
廖叔問:“那你現在懂了?”
我說:“也不算懂,但至少明白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句話的意思。”
廖叔笑笑道:“窮則思變,窮則思變,所謂致富富的不僅僅是財富,更是知識,通俗點來說就是要豐富腦子。否則就算你運氣再好得到的再多你也守不住,這個世界的財富沒有主人,只要你有能力就可以去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