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境
越過邊境湖后,火車兩側的山巒越來越密集,穿過的隧道也越來越長。
葉浩在旅客漫步於走廊上觀賞風景時就縮在地毯下睡覺休息,等到均勻的呼吸聲在車廂里蔓延開來時,就在車廂的角落裏貼壁而行,收集旅客們的記憶。
……..
就這樣又過了九個小時,“金冠雀”列車終於駛出了山地,來到了沃野千里的白澤丘陵。
火車在中途的車站停下,放下銀杏丘人和他們的鳥籠,接上操着不同口音的白澤丘人。
白澤丘人帶着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上車,捕夢網,水煙,編織袋。。。他們有着不同的祖籍,卻用着同一種語言。
當他們在車上時,一切都擺脫了典雅的氛圍,變得歡樂起來。
火車在洗硯鎮晚點了一個小時沒有出發,原本一板一眼,口音精緻的乘務長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拿着話筒讓大家嗨起來。
於是跳舞的開始跳舞,唱戲的開始唱戲,整個車廂籠罩在八卦聲和小孩的哭聲中,像一種別樣的生命力探出了頭。
……….
和規矩的銀杏丘人不同,四處亂跑的孩子們幾乎立刻就發現了藏在地毯角落裏的葉浩。
它緊張的盯着孩子們,隨時準備發動眼鏡的能力逃跑,可領頭的孩子卻抓了一把松子放在它面前。
“看啊,這隻鼯鼠還帶着小眼鏡,好可愛啊—”
“你們先看着它,我再去拿一點碎饅頭去。”
於是乎在幾雙大眼睛的注視下,葉試探性的吃了一口松子——很合他的口味。
一個孩子把它抱到了座位上,用毛巾擦乾淨它的身體。
旁邊的一對年輕情侶在鬧騰的車廂里詢問了一圈“這是誰家養的鼯鼠”后沒有得到答覆,就把葉浩抱在了懷裏,開始拍起視頻,溫柔的逗弄它。
葉浩一方面為重新回到對松鼠科成員的寬容的地方而大鬆一口氣,一面又因為突然和陌生人接觸而有點無所適從。
在幾乎人人的如此熱情的白澤丘,從小怕生的葉浩無疑是一個異類。可成長環境還是包容了他,就像戰後的白澤丘接納了無數遠道而來的移民一樣。
就算不愛說話,葉浩在家鄉也有三五好友,在他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此刻在火車上,也就在這雜亂的氛圍中,他的心神終於完全的平靜了下來,像一隻真正的鼯鼠那樣用小爪子撲着年輕情侶的手指,讓他們開心大笑。
“幾個月前我出境的時候,被檢疫站的人單獨留了下來,嚇得我不敢出聲,可現在我已經是一個偷渡客了呢。”葉浩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也不知道爸媽現在收到我失蹤的消息沒有,學校會發現嗎?”
沒有人知道葉浩不斷發出的吱吱叫其實是習慣性的自言自語。
被葉撲在身下的小手指忽然攻勢一轉,戳起了它的肚子,把它癢的翻了個身。
………………
端木和蔣子涵是今年楓葉堡大學畢業的學士生。
他們計劃暑假期間回到老家白澤丘放一趟行李歇一歇,就花一年時間繞着東方世界環遊一圈,再考慮碩士的事情。
他們從買麻藤市換乘火車到洗硯鎮,然後搭乘上了這輛來自銀杏丘的列車。
蔣子涵正用手機對着小鼯鼠,一邊在一旁興緻勃勃的進行着科普。
“鼯鼠源自馬孔多附近的雨林地帶,是松鼠科旗下的一員,它擁有幫助滑翔的飛膜,讓它可以在樹,
灌木間滑翔,我現在手裏的這只是金黃色的,體長大概十公寸,以本人不成熟的鑒別大概是一隻銀杏鼯鼠。。。”
車廂里的環境無疑讓她說的話沒幾個字被錄到手機里,鏡頭搖搖晃晃。
蔣有點惋惜的停下了攝像,轉過頭對她的男友大聲說道:“這裏收音太差了,我們把它帶回家養一段時間再錄吧,配合那一期生物文化史一起講。”
端木正逗得不亦樂乎,點點頭同意了。
等到火車終於發動起來,車廂終於安靜,小鼯鼠也再一次進入夢鄉了之後,兩人把頭靠在一起,低聲聊着天。
“你說這個小傢伙是怎麼到車上來的?它身上有寵物服裝,大概是誰家的寵物忘在這裏了。”
“哎,那咱們是不是不能隨便拿回去養啊?
“管他的呢,我們問了有兩圈了吧?這個小傢伙在我們手裏呆了半天了,乘務員還湊過來擼了兩把,都沒有要收去失物招領的意思,他們估計是不管這事的。”
“那它到底是誰家的呢?從白澤丘境內上車的人才乘了最多一站,都還在車上,沒有人來問,它總不可能是跨境從銀杏丘來的吧?”
“我記得銀杏丘一般是禁止把松鼠作為寵物和城市野生動物放置的,畢竟是一代人的噩夢,而且它要是能通過那神經質一般的檢疫就怪了,如果是鼯鼠的話,人家就算沒病也能給你檢測出攜帶病菌來。”
“想不出來,咱們下車了到車站問一問,沒事的話就把它抱回家吧”
“好”
在呼啦圈,尿不濕,煙斗和呼嚕聲遍佈的車廂中,兩人的低語逐漸黯淡下去,化為沉重而短促的呼吸。
……………..
儘管人們說銀杏丘才是才是所有銀杏發源的地方,但單就數量上來說,白澤丘境內的銀杏也可以與之一較高下。
車站的行人路間種植着梧桐和銀杏,把被陽光眷顧的車站用一片片斑駁樹蔭分割開來。
葉浩揣着爪子坐在蔣子涵的行李箱上,安逸的享受着好天氣。
本來葉浩是打算在下車后立刻離開兩人,自己扒車前往家中。
可它後來發現端木和蔣子涵的目的地居然就在自家旁邊,再加上兩人精緻的照顧讓它頗為受用,就打算厚着臉皮先呆在他們身邊。
在車上的時候,有一位老人還為它織了一件小毛衣和毯子,也一併被它收在了包里,以備不時之需。
葉浩把先前找到的書籤銜着送給了老人做回禮,也被兩人當成了寵物視頻的素材拍了下來。
出租車的後座上,葉浩從端木的懷裏探出頭來,撲在窗子上看着外面的場景。
在離開的三個月時間裏,它雖然沒有特別想家,但再次看到熟悉的街景還是很親切的。
遊行的隊伍把車輛堵在了大橋前,出租車司機百無聊賴的閑聊起來。
“你們二位是有一陣子沒回來了吧?”
端木若有感慨的看着遊行隊伍里舉着的烤肝牌子。“有四年了。”
“嘖嘖,-這幾年周邊的國家的經濟都不景氣,白澤丘也不例外。前段時間,國聯又搞了個什麼‘經濟重振共同體’,說是要啥振興傳統行業,拾起老祖宗的光輝…..”
“哦—”蔣心領神會,“這一扯到傳統文化上去,就沒消停了啊—”
“好端端的一個峰會,就因為借了這麼一個名頭,那幫老傢伙又開始說起啥是傳統文化,啥不是---第二次移民潮是不是,第三次移民潮是不是,這不,吃了這麼多年的烤肝被說不是傳統而且有傷風化,就不在扶持名單里了,烤肝說不定過幾年就看不到嘍”
兩人看着遊行隊伍里推着餐車的烤肝師傅搖手柄,惋惜的眼淚從嘴角留了下來。
“師傅,看這架勢估計一時半會走不動了,要不您把行李送到目的地,我們在這逛一會?麻煩你了。”
司機看着饞蟲都被勾走的兩個人眼巴巴望着自己,嘆了口氣。
“好吧,歡迎回家,玩的開心”
蔣子涵和端木迅速下了車,蔣把葉浩放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長長的遊行隊伍從大橋頭一直延伸,從遊行隊伍的橫幅中,可以了解到人們應該是在呼籲關注烤肝行業的消逝。
可是因為許多個烤肝餐車的加入,這裏已經已經淪為了一場大型的燒烤派對,遊行者和執法者其樂融融的在一起歡呼乾飯,油滴的到處都是。
“走嘍,吃烤肝去了!”蔣大聲歡呼,兩人一鼠逆流而上努力擠到一個餐車前。
周圍人們用不同的方式表達着歡樂,美食模糊了他們間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