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門后的空間
連門帶門洞摸索了十七八遍了,愣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推也推了,撞也撞了。可那平板門就是紋絲不動,就像和這個牆壁是一個整體。沒必要這麼渾然天成吧?裝飾設計師呂清廣最擔心這是一扇假門,純裝飾性的假門。這事兒他自己就常干,在沒門的地方做一扇假門或是把實實在在的門藏到造型里讓別人看不出來。不過這都是以前做工裝設計時的事了。
沒有找到機關,蠻力又不夠強健,他站在那兒望門興嘆。良久。
正在猶豫的當口兒,沒成想那門突然起了變化。
石牆一直是冰涼的,石門也一直是冰涼的,摸得久了就聯手都是冰涼的。
這時,賊心不死的呂清廣那還在平板門上摸索着的手竟然溫暖起來了。
門越來越熱了,他趕緊把手從門上撤回來。隨着溫度升高門漸漸亮了起來。黑暗中的人對光明異常敏感,他欣喜若狂的看着微光越來越強。門開始變得半透明起來。門那邊的世界也逐漸顯現了出來。
那彷彿是個山洞。一個充滿紅光的山洞?
他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千萬不要是熔岩,裝飾設計師呂清廣在心裏默默祈禱:我雖然很想洗澡,進了這黑乎乎的地方之後,連驚帶嚇又走了這麼久,身上的汗已經把衣服都打濕了,加上灰塵,膩在身上實在難受。要能洗個熱水澡就舒服極了,可是岩漿浴還是不享受的好。老天,溫泉就可以了,岩漿就不必了。
紅光越來越盛呂清廣的心卻越來越涼,這麼紅,溫泉是沒指望了。老天爺,求您了,不給溫泉就算了,我也沒抱怨。可千萬,千萬別來岩漿。
門的材質彷彿從石料換成了磨砂玻璃,並且透明度越來越好,大有轉變成浮法玻璃的趨勢。門那邊的景象也越來越清晰,萬幸,對面的洞裏沒有岩漿。
呂清廣長長地虛了一口氣。還是老天爺照顧着自己啊!
紅光中他看清了門後面的空間的確是一個巨大的山洞,要不是看到頂上的岩壁還以為是群山環抱的小盆地。紅光越來越亮,嶙峋的洞壁也被染成了紅色。地面都是犬牙交錯的怪石。紅光也不是從地下射出來的。從陰影的位置他清晰的判定紅光的來源是在左手邊,不過站在現在的位置看不到。向前走了兩步,試探着伸出手接近石門。指尖稍一接觸就立即收了回來,緊跟着有伸了出去。門是溫熱的,並不燙手。他小心的在門上摸了個遍才小心翼翼的把臉湊到石門的右邊向左看去。左邊就是紅光射出的地方。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他整個人就像石化了一樣僵在了那裏。瞪着眼睛,張大嘴巴,傻傻的盯着紅光射出的地方。極度的驚恐讓他忘記了逃跑,連驚叫也凍結在嗓子眼裏。
紅光來自盤踞在洞中一條巨蛇。盤在一起的蛇看不出有多長,五十米還是一百米?粗大的蛇身象城市的下水管道,還是主管網那種。就是鱗片也有臉盆大。巨大無比的蛇,身子正不停地扭動着越纏越緊,紅光卻越來越亮。蛇頭挺立,兩個角正在長出來。一道閃電毫無徵兆的出現在洞中狠狠的劈在蛇頭上。
呂清廣並不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化龍,這怪蟒正在化龍。
閃電一道道不停的出現,打在蟒蛇的身上,被打到的地方皮開肉綻彷彿那不是閃電而是皮鞭。蟒蛇全身紅光閃爍,破爛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生長,長出來的已不是蛇皮而是龍鱗。裝飾設計師呂清廣不認識龍鱗,他看見的不過是新的鱗片比舊的好看。不過他沒有閑心去欣賞美麗的新鱗片,此時正傻愣愣的看着蛇肉一塊塊被雷電烤熟然後掉在地上,口水不可抑制的流了出來。餓呀!胃部一陣陣的痙攣,心慌亂得就要從嘴裏跳出來了。今天早上出來得太急了沒顧得上吃早飯,中午就沉睡過去了,誰知道睡了多久?一醒來就被黑暗陌生的環境搞得又驚又怕,哪兒還會在意肚子餓不餓。又長途跋涉了這麼久早就飢腸轆轆了,不過是由於神經過於緊張一直沒有察覺罷了。現在被這電烤蛇肉一刺激就猛地爆發出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口水不停地往下流淌着,隔着透明的石門依稀彷彿間烤肉的味道飄進鼻子裏面,想像中的蔥花和孜然香氣像小貓的爪子不停的撓着他的心肝。當口水就要流盡的時候,閃電終於停止了。那蟒蛇——現在該稱呼龍了——盤成一團的身軀鬆了開來,紅光從中升起。紅光當中是一顆發光的珠子。很久很久以後呂清廣才知道這是它的內丹,也是紅光的光源。這可比燈泡亮多了,像顆小太陽是的。那龍盤在那裏一動不動,這新升級的龍的確是累極了。
滿洞散落着電烤蛇肉。
隔着門,裝飾設計師呂清廣用力的吸着鼻翼,好想能把烤肉的香氣從門那邊吸過來。望着滿地的肉,他卻失去了撞門的勇氣。他很餓,他相信龍也會很餓。不論他過去還是它過來被吃的只會是他。他想到這,烤肉的味道與蔥花和孜然的香氣一同消失了,躡手躡腳的朝門洞外退去,隱身在無盡的黑暗中。
這一刻,他覺得黑暗也可以是美好的,善良的。
裝飾設計師呂清廣在這一刻體悟到一點證道的感覺。每個細胞都在呼吸。靈魂深處另一個自己正在包餐痛飲。舒爽的愉悅充斥身心,饑渴感、疲乏感、恐懼感統統煙消雲散。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情緒飄過心田。然而這感覺又是那麼的熟悉,彷彿自己與生俱來的一般,只不過是忘記了,對於自己記憶里一片模糊,彷彿一切都是千萬年前的事情了。裝飾設計師呂清廣覺得自己應該是求道之人呂清廣。
求道之人呂清廣只能從新整理自己的記憶看有沒有可能打開僵局。記憶是灰色的,一片混沌的灰色。睜開眼睛,看向四下,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了牆壁,沒有了紅光,沒有了透明的石門,沒有了剛升級的龍。只有灰色,就如同沒有灰色。不,還有——不是看而是感覺有——自我的存在。求道之人呂清廣高興起來了,是的,多麼值得慶賀的事呀——除了灰色還有我在呀!這不是榮格的自我,這是真真切切的我的自我。求道之人呂清廣閉上眼睛全身心的投入回憶的灰色中,用全部的**力量去感知自我的存在。這時記憶的最深處突然變得更灰了,是的,自我開始出現,記憶中的求道之人呂清廣顯現了出來。他舉起手做了個古怪的手勢並且低吟道:“要有光”。於是黑暗產生了。同時,隨着那聲低吟無數的聲音從心底湧起到耳邊炸響。聽不出來是什麼,什麼都有就是沒個主次。
光明一閃即逝,灰色也不見了,所有的聲音都沉寂了。求道之人呂清廣又回到了黑暗之中。不過記憶開始條理化。但他不能肯定這是記憶還是幻覺。幻覺中的記憶或是記憶中的幻覺。黑暗寂靜中,求道之人呂清廣開始恐懼起來,毛孔中就像有微弱的電流在緩慢的流淌,心臟莫明的收緊,頭皮一陣陣發麻。
“鎮定,一定要鎮定”
幻覺就幻覺吧,總比在恐懼中什麼也沒有強,求道之人呂清廣強行將自己帶回到記憶或者幻覺之中,在灰色漸漸被光明與黑暗取代之處彷彿過去了很長時間——大概150億年或千萬分之一秒。一絲微光從頭頂上空遙遠的一個不存在的空洞中透進來,如有實質般灑在身上,自我的感覺又回到身上。這幻覺彷彿真的如同記憶,“道在哪裏”
記憶或者幻覺中的求道之人呂清廣在往昔或者臆造的自我身上居然又遇到了同樣的問題,開玩笑,這是個循環死胡同嗎?
“道在哪裏”
如果記憶不是幻覺那這個問題已經困擾自己不知道多久了。
在記憶或幻覺中,求道之人呂清廣感受着自我身上流淌着的如水的微光,看着那時間如光般靜靜流淌。轉瞬間多少億年過去了。光比以前亮了很多,色彩也是日漸斑斕。空間開始逐漸清晰起來。求道之人呂清廣坐在岩石上,岩石在山洞裏。石鐘乳雜亂的吊在的洞頂上,地面倒是很規矩的對應着生長了如許的石筍,有水滴的聲音在洞壁中迴響。洞彷彿很深,洞外的一切都密不可聞。洞中人思想單純——“道在哪裏”。
又是轉瞬間,多少萬年過去了。山洞消失了,求道之人呂清廣的記憶或者幻覺半靠在竹席床上,陽光從窗洞裏射進來,屋頂茅草中多有小蟲悉悉索索,院裏有雞在啄食,土牆另側是豬在哼哼,遠處的狗吠和人聲稀疏。透過窗洞,可以看見小半截園中的大樹以及樹后躲藏得白雲。房門虛掩着。記憶或者幻覺中的他固執的思考着——“道在哪裏”。
還是轉瞬間,多少千年過去了。茅草屋消失了,求道之人呂清廣的記憶或者幻覺僵直的盤坐在水泥地上,昏黃地燈光只照亮了一小片地域,四面的景物都隱藏在黑暗中。遙遠的汽車聲、交響樂聲、槍聲、叫賣聲、電視聲、
機器運轉聲、吵架聲、打樁聲、私語聲、嗡嗡聲(蚊蟲叫聲)、**聲、馬達轟鳴聲、輪渡聲、吹風聲、流水聲、鈴聲、滴答聲、蟋蟀聲、蟬鳴聲、哨聲、嘶嘶聲、放氣聲、電視無台聲、海潮聲、汽笛聲、浪濤聲、吱吱聲、隆隆聲、咚咚聲、唧唧聲、呼呼聲、沖沖聲、雀叫聲、雨雷聲、樹葉沙沙聲、飛機轟鳴聲、心跳聲、轟轟聲、達達聲、整流器振動聲似有似無,記憶或者幻覺中的他恍恍惚惚的思考着——“道在哪裏”。
光一下子失去了,同時求道之人呂清廣回到了當下。
黑暗好像和以前不同了——雖然還是黑暗,但卻有了色彩。
以前的黑是一無所有的黑。現在的黑是包容一切的黑,彷彿把世間所有的色彩都融在了一起,彷彿把世間所有的情感都融在了一起,彷彿把世間所有的故事都融在了一起,彷彿把世間所有的精神都融在了一起,彷彿把世間所有的物質都融在了一起是的就連光也都融在了一起。現在的黑是壓抑的黑。
求道之人呂清廣悲哀的在黑暗中回憶,回憶,回憶。。。。。。
很久以後,他將回憶起他睡著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他睡著了於是就做了夢,夢見自己。在夢中他不再是求道之人呂清廣而是其他呂清廣,很奇怪,不是求道之人的呂清廣還是呂清廣。夢到這裏呂清廣笑了而回憶自己曾經夢境的求道之人呂清廣卻哭了。笑出來的淚水和哭出來的淚水滾到了一起然後落進了嘴裏。
笑出來的淚水是鹹的,哭出來的淚水也是鹹的。
鹹鹹的淚水落在嘴裏是很不舒服的,於是他醒了。
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是很久之後。
從夢中醒來的地點是那很久以前的事。
從夢中醒來的人還是不是做夢的人就連當事人自己也說不清,當時當地也沒發現旁觀者。可能有過路的沒有被注意到,話又說回來了,誰會去在意那些過路的呢。
從夢中醒來的記憶開始了斷裂和重寫。
從夢中醒來的幻覺呢?那還是幻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