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造化鍾神秀

“昨日我們真可謂是大開眼界！”

在返鄉途中，在樹蔭遮蔽而暗無天日的深山密林里，兄長秦朝於那水珠滴答聲、微風吹拂聲、昆蟲鳴叫聲中如此輕聲嘆息道。此時此刻，經過徹夜未眠的無休止奔波后，南棹晚兄弟兩人已然離開那兵營殺場數十里之外。然而儘管如此，大戰過後那遍地屍骸的慘烈情景卻依然歷歷在目，愈顯潮濕的空氣中亦似乎依然瀰漫著無盡血腥味道。

就在昨日，南棹晚兄弟兩人初至兵營即遭遇自身此生首次慘烈近身廝殺戰鬥，隨雲荒國征遠大將軍楚天闊大將軍共同抵禦傲雲國來犯敵軍，守護雲荒。然則，出乎南棹晚意料，來犯敵軍並非僅為傲雲國兵卒，而竟有幽冥世界陰兵相助，令此前軍中傳言成真。此前在故鄉出雲村時，南棹晚亦曾自村中老者處聽聞有關亡魂傳說，始終認為其實子虛烏有，卻未想到亡魂竟能夠凝聚化形而成陰兵，甚至還可以戰場殺敵，此真可謂聞所未聞。

然則，倘若戰場遭遇幽冥世界陰兵尚算心中稍稍有所準備，而在那如此苦寒邊塞如此血腥殺場在那座梧桐樹林裏偶逢天界玄真境鳳凰神族族長鳳舞公主，則完全出乎意料。在那火紅色瑰麗夕陽下，南棹晚親眼目睹，鳳舞施展大神力，瞬間將幽冥世界陰兵與傲雲國敵軍兵卒擊潰，並自鳳舞處得知諸多消息。至此，南棹晚方得知，原來幽冥世界陰兵首領竟是在那西方魔神山脈群山深處封邦建國自稱為帝的冥王，原來幽冥世界陰兵與傲雲國兵卒聯軍來犯竟是月神帝國與傲雲國結盟緣故，原來為擊敗幽冥世界陰兵竟要首先找到上古神物冰火徽章……如此諸多此前聞所未聞的神幻事物此刻驀然間紛至杳來，確然大開眼界。

然而儘管如此，意欲擊敗幽冥世界陰兵依然並非易事。雖然南棹晚已然自鳳舞處得知諸多消息，但是他依然並未知曉，那傳說中的上古神物冰火徽章究竟在何處，又如何才能找到冰火徽章，找到后又應該如何利用它擊敗冥王。何況，那位鳳凰神族族長鳳舞亦自忖難敵冥王，普通凡人又怎能做到擊敗冥王？南棹晚於昨夜時竟還有意欲直搗魔神山脈深山、追擊幽冥世界陰兵的豪言壯語，此刻想來，自身確是可笑至極！

然而其實，此時此刻，離開軍隊身為雲荒國平常百姓的南棹晚已然再無甚義務去冒着亡命危險追擊幽冥世界陰兵，畢竟平常百姓單槍匹馬孤掌難鳴難以掀起滔天巨浪。但是，始終心懷天下的南棹晚依然意欲想方設法以拯救天下蒼生百姓於水火。只是，在如此諸多未知疑問下，在如此懸殊實力差距下，南棹晚亦開始有些迷茫，不知自身究竟應該做些什麼，又應該如何去做。然而無論如何，南棹晚依然確定自身必須去做些什麼。

南棹晚心下如此不斷思索着，與身畔兄長秦朝繼續馬不停蹄地無休止奔波，途中始終未敢稍歇。此行路上，南棹晚兄弟兩人始終穿行於高山密林里，且即使寒風侵肌亦不敢生火，以此隱匿行蹤，以躲避可能會追擊於身後的幽冥世界陰兵、傲雲國敵軍兵卒甚至雲荒國官府差役。與此同時，南棹晚亦注意到，這西方邊疆的無際天空始終陰沉沉地暗無天日，心下亦明白此所為何故，不由得愈加憂心忡忡。

而正因如此，自離開那西北戰場以來，南棹晚兄弟兩人就始終不能利用太陽方位來確定自身行進方向，同時亦由於這山高林密的深山老林里人跡罕至而竟無任何樹樁斷面可供觀察，南棹晚兄弟兩人僅能根據那片片樹葉來勉強辨位。於是乎，當南棹晚兄弟兩人終於發覺方向錯誤時，他們已然去營極遠。

“……也許我們可以嘗試以原路返回，稍稍走小段路，也許就可以再次找到正確方向……”

“……然而如此行動極有可能會再次遭遇那些傲雲國軍士，更甚者，遭遇那些幽冥世界陰兵，故此舉實為不妥，反而極有可能會令我們未找到正確道路而妄丟性命……”

“……可是周圍盡皆為環境相仿的無際深山老林，亦無太陽可以辨位，且此刻當務之急應為儘快離開，而非久耗此地……”

“……此刻我們身後也許依然有幽冥世界陰兵或傲雲國軍士緊追不捨，故此我們自應儘快離開此地。且稍安勿躁，我們且行且探，定將走出這深山老林、重返家園……”

南棹晚言猶在耳，卻聽身畔山林里驀然傳來陣陣響亮的“沙沙沙沙”草葉摩擦聲，由遠至近。南棹晚與秦朝皆陡然緊張起來，擔憂幽冥世界陰兵或傲雲國敵軍兵卒極可能會緊接着就從山林中現身，遂背靠背嚴加提防。然而那草葉分處，卻見十餘名身着漂亮綠色軟甲的軍士蜂擁而出，張弓搭箭，將南棹晚兄弟兩人團團圍住。此時此刻，南棹晚訝然發現，來者既非幽冥世界陰兵亦非傲雲國敵軍兵卒，甚至不似普通凡人，而是此前皆從未見過的未知美麗生靈。舉目四顧，卻見那些生靈盡皆銀髮垂肩，愈加顯得身材頎長，即使兄長秦朝比南棹晚稍高些，亦不過僅達其肩。那些生靈亦皆容顏俊美、目光銳利，雖然手握箭矢，舉手投足間，卻又流露出些許優雅氣度。此時此刻，南棹晚兄弟兩人皆似乎已然忘記自身正身處包圍，心下不由得讚歎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美麗生靈，吾等普通凡人與其相比，竟有“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之感。

當下，但見那些美麗生靈中為首者身着有着精美刺繡的淡藍色絲衫，外罩灰綠色麂皮上衣，腳踏帶有層層樹葉紋飾的麂皮戰靴，手按佩刀緩步而出，銳利目光緊盯南棹晚與秦朝兩人。“汝等緣何至此，未有通報，即踏足我精靈帝國境？汝等速通姓名，否則立即擒拿！”這守衛首領雖言辭激烈，話語間卻頗輕柔，聞之竟悅耳動聽。

“原來此地為精靈帝國，如此說來，此眾守衛難道皆為精靈，卻又緣何此前從未聽他人講起……”南棹晚心下如此想着，毫無懼意地坦然面對那守衛首領的銳利目光。“我兄弟兩人自雲荒國西北邊塞兵營而來，在那慘烈廝殺戰場上僥倖保全性命，意欲就此歸鄉，卻不料于山林中迷失路途，以致擅入寶境，還望大人恕罪，放我兄弟歸去，他日有緣，定將重謝！”片刻后，南棹晚如此說著，向那眾精靈守衛深深作揖下去。孰料此言既出，身畔兄長秦朝卻訝然失色，急得不住地向南棹晚使眼色，南棹晚卻只不睬。

“戰場？”那精靈守衛首領聞言喃喃道，周圍眾精靈守衛亦看上去皆似乎有些惴惴不安，“如此言道，這天下確然將狼煙紛起啊……無怪乎陛下近來始終心神不安……”未待南棹晚與秦朝答言，那精靈守衛首領卻示意眾精靈守衛放下手中弓箭，隨即優雅地將右手放至胸前向南棹晚與秦朝彎腰行禮，反令兄弟兩人大為驚疑。

“兩位既死裏逃生自那萬里殺場浴血歸來，想來必然知曉其戰爭詳情，在下之意，敢煩請兩位隨在下前去謁見我精靈皇帝陛下，當面詳告，以釋其疑惑。事畢，吾自將親送兩位歸鄉！”

此話那精靈守衛首領說得極為誠懇，南棹晚思忖片刻，只得默然點頭應允。於是乎，在眾精靈守衛相伴護衛下，南棹晚與秦朝暫且不再去想歸鄉事宜，迤邐向著群山深處行去。此時此刻，遠方那無際天空愈加陰暗，可見此西方邊患愈甚。然則，此精靈帝國卻竟似毫無影響，行走林間，南棹晚驚覺身畔樹木皆有淡淡幽綠光芒環罩其間，觀之竟恍若仙境。而在隨行交談中，南棹晚得知那精靈守衛首領之名為楸，而身畔眾守衛亦確然皆為精靈。

“……既然精靈族世居此地，存世年代亦已然較為久遠，我等既身處山外，卻緣何從未聽聞他人講起……”在隨行交談中，南棹晚如此惑然言道。

“若論吾等精靈族來歷，卻是說來話長。”楸嘆息道，“在吾等精靈族中流傳至今的傳說里，精靈族比汝輩普通人類存在於中洲的年代愈為久遠，在人類尚未出現時，精靈就已然作為中洲大地的初始民族而活躍在廣袤森林草原間。然而，即使在當年，精靈數量也要比後來人類數量少許多……”

“如此說來，精靈族方為中洲原住民？”秦朝訝然道。

“正是如此！”楸點頭言道，“當遠古人類漸漸開始活躍於中洲大地時，亦漸漸開始與精靈有所接觸。遠古人類見精靈更多地活躍於廣袤森林中，遂為精靈冠以‘森林之子’之名。當年當時，遠古人類尚能夠與精靈族和諧相處，遠古人類甚至還向精靈學習語言，中洲大地遂和平安然修睦祥和。然則，隨着遠古人類力量漸漸強大，對中洲大地的征服慾望亦愈來愈烈，並因擴張其勢力範圍而最終與精靈族爆發戰爭……”

言至於此，南棹晚不禁眉頭緊皺，面上布起陰雲，卻默然不語。

“……雖然精靈較普通人類壽命愈為長久、身材愈為高大、行動愈為敏捷，亦擁有着普通人類永遠無法擁有的非凡力量，若非受到極嚴重傷害，精靈不會死去。但因人類數量眾多，令精靈族漸漸開始難以抵擋。於是乎，精靈族最終被迫整體西遷，漸漸隱匿至人跡罕至的如此深山中，令人類難以找尋。至此，如此遼闊中洲大地終被人類統治，精靈族亦極少再離開深山，而正因如此，人類千餘年來遂漸漸遺忘精靈族的存在，精靈亦漸漸成為傳說。汝等從未聽聞他人講起吾等精靈族事迹，亦為自然……”

楸滔滔言畢，南棹晚依然默然不語、愁眉不展，卻又不禁心旌神馳、慨然長嘆。此時此刻，南棹晚與秦朝隨眾精靈轉過面前那座光潔如玉的險峻山崖，楸向負責於崖頂哨望遠方的精靈同族打過招呼，舉手遙指前方不遠處雲霧繚繞的幽深山穀道：“前方那深谷即為我精靈帝國中心所在……”

南棹晚默然點頭，心下卻不由得惑然感嘆：未想到此精靈帝國土地竟如此狹小，其疆域不過是附近些許山谷而已。然而他依然未露聲色，隨眾精靈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