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游泳莽童險溺水 遇恩人老廣急相救

第四章 偷游泳莽童險溺水 遇恩人老廣急相救

暑假是最快樂的時光。留的作業不多,又沒家務,天天盡情的玩耍,或上山去打鳥,雨後采蘑菇,或下河撈魚,河灘游泳。家長也不過問,像一群散養的羊羔,任其亂跑,知道吃飯回家就行。

嘉運最近幾天一直沒見段頌。早上,吹過上班號,去找段頌,進了小院,推開藍色的院門,裏面房門虛掩,嘉運喊了一聲,進了裏間,見段頌正在報紙上練大字,三屜桌上鋪滿了報紙和大瓶的墨汁,一本打開的書法字帖。寫過字的報紙放在旁邊椅子上,堆了一摞。見嘉運進來,說:“這幾天我一直在練毛筆,這是我找的字帖,你看,寫的多好。”說著放下毛筆,架到硯台上,把字帖拿過來,指着拓印的字貼:“這是王羲之的字,看着柔和,卻蒼勁有力,”又說:“初學的,先學楷書,然後行書草書依次推進,我剛學,自然是楷書了。”幾天不見,段頌喜歡了書法,也不知在哪裏找了這麼多的書法刊物,讓嘉運很是羨慕。段頌翻着字帖又說:“顏體和柳體容易點,歐體和趙體有一定的難度,但是必須要堅持天天練習。歐體筆畫撤筆稍彎,挎筆稍直。”又笑道:“我講這些你也不懂。但是學習書法確實可以陶冶情操,心情舒暢,忘了煩惱。”嘉運確實聽不懂,但感覺到,他對書法的喜愛,非同一般。停頓片刻,又說:“我的這支毛筆也不太好,是在供銷社買的,咱們這裏沒有好毛筆,還要去市裡才能買到。”···段頌興緻勃勃地說著,妹妹段瓊從門縫探出頭,看是嘉運,又退回去,說:“我哥吃完飯就練字,連爐門也忘記打開,爐子滅了好幾次。我媽都說他了。”

愛上書法,段頌和嘉運出玩的次數少了。一次兩人去公社供銷社,見玻璃櫃枱里擺放着口琴,嘉運一時的興趣,買了一把,自娛自樂,消磨暑假。回家翻開手掌大的說明書,只有幾頁紙,包裹着口琴。這也是唯一的教材,是音樂的啟蒙。按照教程,由淺入深的對着琴孔,先是斷斷續續的哆來咪,后吹似是而非的《北風吹》,稍有點韻味,嘉運便喜不自禁,狂熱的練了幾天,嗓子腫的說不成話,嘴角爛的張不開嘴,這樣堅持了一個多月,嗓子好了,嘴不疼了,曲子也成調了,手法有了模樣,又去供銷社買了一本《革命歌曲200首》,挑選出熟悉的歌曲,自我摸索,熟悉節拍,反覆練習,終於可以炫耀的吹了。

一天下午,上班號吹過,男生陸陸續續的來到彭連家,大人都上班走了,幾個人在一起發獃,都在苦思下午去哪兒玩。趙明說:“咱們去游泳吧,我發現了一個好地方。”嘉運說:“都是小河,水太淺了,最深的地方也就一米多深,游不起來,腳光碰到石頭。上次磕的我走路都是疼的。”趙明說:“往下遊走,山腳下有一片地,下面有一條河溝,那裏的水深,都淹過我了。不是太寬,憋一口氣就能到對岸;也不長,最多十米。我都游過好幾回了。”“大概有多寬?”“和這個房子差不多寬。就是水深,腳踩不到底,不會游的可以先到水頭學去,沒有石頭,都是沙土,不會碰到腳的。”話還沒說完,李盼早已站起,喊着要去,大家也都來了精神,頂着烈日出發了。

步入小路,穿過麥場,田埂上的玉米剛剛吐穗,葉子曬得發蔫。鋪滿亂石的河床,從地底下生出一團團的熱焰,段頌說是地氣,天氣極熱才會有的,‘日照香爐生紫煙’就是這個現象。遠處看到一個細長的水潭,正是趙明說的,寬窄和房間相似,有十米長,河水清清,在烈日下蕩漾着誘人的微波。趙明迫不及待的跑到水邊,脫掉小背心,彎腰退掉短褲,全身光光地跳進水裏;烈日下走了半天一個個早已經曬得頭皮發疼,汗流滿面,彭連說:“先等等,把身上抹濕了,要不然會抽筋的。不會游泳的先到淺水的地方,出了事我們都要倒霉的。”放養的孩子基本都會游泳,只有李盼是個旱鴨子。趙明說:“我一口氣憋到對岸,不換氣。”一個猛子,跳進水裏,憑藉衝力,游到一半,他黑小的身體又劃了幾下水,手扶到了泥土的岸邊。彭連和嘉運會游泳,段頌剛學會蛙泳,能游三四米遠,估計一番,安耐不住的憋了一口氣跳進去,手滑腳蹬了幾下,到了岸邊,憋了口氣,又同樣的方式遊了回來。彭連突然大聲說:“李盼,你把水都攪混了,你去到下游游去。”李盼在上游狗刨撲騰,一道泥沙的黃線,緩緩地進了水潭,變得不再清澈。

河灘遠處,有兩個人戴着草帽,拿着鐵鍬,正在截流抓魚。一個是老廣阿鍾,(廠里人稱廣東人為老廣),二十七八歲,退伍後分配到廠里,另一個趙亮,趙明的哥哥,和阿鍾一個班組。今天倆人休班,來河灘抓魚。在一條小溪的分叉處,堵住一條河叉,河水只能走單行道,另一條水斷流后,穿條魚在擱淺的地上亂蹦亂跳,銀光閃閃;成堆的花泥鰍,也都滯留在水道慢坡,任人撿拾。鯰魚順着漸漸小了的流水,到了下面的水坑,露出黑色的鰭背,緩慢遊動;有的鑽到石頭縫裏,簇擁一團。大大小小的螃蟹,張着兩鰲,在剛剛裸露的地面上四處逃竄,躲到可以藏身的石頭底下。阿鍾在水桶里放少許水,水桶是自己用白鐵皮敲的,上大下小的圓錐形,有一尺半高。倆人先把地上亂蹦的穿條魚撿到桶里,再到下面的小水坑裏抓鯰魚,鯰魚又光又滑,抓捏不住,只好用雙手捧住,潑到岸上,再去撿拾;螃蟹是不要的,太多。

這邊,李盼見段頌也能憋一口氣游到對岸,暗忖:這麼窄啊,我也能游過去的。上岸走到深水區,憋一口氣跳入水中,劃了幾下,感覺到岸邊了,把頭伸出水面換氣,見離岸邊還有一米遠,伸手夠不到岸,撲騰幾下,還是沒有抓到,慌亂中嗆了幾口水,咳嗽幾聲,又掙扎幾下,身體開始下沉,只露出頭頂,雙手胡亂抓撓一會兒,頭頂時隱時現。段頌大喊:“李盼淹住了,李盼淹住了!”幾個孩子爬上岸,驚慌的不知所措,嘉運四周望去,看到遠處烈日下戴着草帽抓魚的人影,急切地說:“那邊有人,快喊人。”幾個人一起呼喊,對方半天沒有反應。嘉運說:“太遠,聽不見。過去叫他們。”彭連穿上褲衩,剛跑幾步,被地上的鵝卵石又燙回來,趕緊穿上球鞋,朝着兩人邊跑邊喊。阿鍾和趙亮用鐵鍬當扁擔,抬着一桶魚準備回廠,聽到喊聲,看見跑來的彭連,知道出事了。

水面如鏡,李盼已經不見蹤影。幾個人站在岸邊,驚恐不安。“人在哪裏掉進去的啦?”阿鍾邊脫雨靴邊問。“就在哪兒!”段頌指着李盼沉沒的地方。阿鍾緩緩的下到水裏,邊踩水邊尋找。好在水面不大,兩頭又是淺灘,踩到下游三四米遠的地方,阿鍾一個猛子紮下去,很快把李盼託了起來,已經不省人事了,趙亮幫助拉上岸。阿鍾把李盼扛在肩上,臉朝下的不停顛簸,李盼嘴裏控出水來,吐了幾口,又咳嗽兩聲,長長的緩了一口氣,醒了。大家也鬆了口氣。阿鍾放下李盼,蹲在水邊洗洗臉,站起身,用廣東的普通話說:“太危險了,不會游泳怎麼可以去深水裏,不要命的啦。你們媽媽知道了會打死你們的啦。休息一會兒趕緊回家好啦。”趙亮指着趙明:“哪次都有你,又快挨板子了。這次沒出事,我先不給你告狀,你下次小心好了。”阿鍾和趙亮回到放水桶的地方,戴上草帽,鍬把兒當木杠,抬着滿滿一桶魚,回了。

“回去咱們怎麼說呢?”班長彭連擔心道。嘉運忙說:“不能說。說了我們就不能來游泳了,以後肯定不讓到河灘玩了。”趙明站在邊上低着頭,因為游泳是他的主意,自然責任重大,難辭其咎,他哥哥也知道了,更是惴惴不安,不過趙亮已經說了,不告他狀,也是一絲慰籍。彭連說:“石嘉運說的對,回去了誰都不要說游泳的事,誰說了就是叛徒,把他開除了。”這也正合了趙明的心思,抖了精神:“對,誰說了咱們都不跟他玩了,讓他天天在家獃著。”眾人附和着,達成同盟;李盼吐吐水也好了,一個個低頭不語,默默的往家走,想着如何應對父母的問話。到了生活區,在上坡的十字路口處,各自分手回家。

第二天上午,沒有任何動靜,幾個人還是憂心忡忡,都聚集到彭連家,集體避難;發了一會呆,又一起來到四號樓前閑逛。四號樓是廠里最繁華熱鬧的地方,也是一條商業街,這裏有廠里唯一的商店、糧店和肉店,也是徐庄村民擺攤賣菜的交易市場。是人們休閑聚集的中心,閑暇無事,三三兩兩的人站在四號樓的空曠處,或坐在對面一米高的紅磚護欄上,(護欄下面是平房)談天說地,評古論今。

幾個人從坡上下來,無聊地圍在一個補鞋攤子前。鞋攤擺在四號樓前面的一棵梧桐樹下。鞋匠五十多歲,穿着廠里發的工作服,洗得乾乾淨淨;坐着馬扎,腿上搭着一塊枕巾大小的白色帆布,家當很簡陋:一個肩挎的荊條筐,裏面放着幾雙縫補好的布鞋,混裝着補鞋用的線和皮子。看到筐里的皮子,趙明眼前一亮:自己的彈弓正缺皮兜,這樣想着,計上心來。他指着天空:“快看,月亮好大。”人們順着手指望去,頭頂一片茂密的樹葉,遮住了藍天,哪有什麼月亮。補鞋匠也手不停活地張望一眼,趙明早把看好的皮兜夾在腿窩下,蹲着不動。這時,李盼媽從坡上走下來,想去商店買東西,忽然看到這幾個孩子,於是改變方向,怒氣沖沖的朝他們走來:“好啊,你們又跑這兒來了。你們偷着去游泳,誰的主意?我找你們家長去。”幾個人見李盼媽過來,知道事情不妙,四散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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