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閑暇河灘捉螃蟹 無嫌猜摔跤論高低
河灘距離家屬區不遠，走路十幾分鐘到了；河床很寬，有四里地遠，一直延伸到對面的山腳下。平時水流不大，潺潺的流水，在亂石上跳躍，濺起白色的浪花。只有到了雨季，陰雨連綿，數日不停；四周山洪爆發，彙集到河灘，四里寬的河道，濁浪滾滾，一片汪洋，一直持續半個多月，水才退去。
河灘的螃蟹多在半濕的水邊。趙明穿着棕色塑料涼鞋，掀開石頭，兩個螃蟹慌張的舉螯逃竄，沒跑幾下，被按住背殼，捏到盆里。彭連穿着球鞋，鞋裏早就灌滿了水，在河裏趟來跑去，如履平地。螃蟹真多，翻開大點的石頭，便有六七個螃蟹，張牙舞爪，四散亂跑，幾個人唧唧的亂喊，抓的不亦樂乎。
段頌一個人在遠處翻着石頭，搬起一個半圓的石頭，忽然驚叫一聲，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指着石頭：“蛇，蛇！”一條青黃色的蛇盤踞在原地不動，蛇頭揚起，吐着紅色的長須。李盼、趙明跑過去，幾個人撿起石頭，一陣猛砸，頃刻蛇便死於亂石之下。段頌躲在遠處說：“嚇得我頭皮發麻。沒想到，石頭底下會有蛇。”李盼撿根樹棍，把蛇挑起，晃着走着，扔到了路邊。
溪水潺潺，清澈見底。魚兒成群的遊動，見到人影，倏地跑了，一會又不知從哪兒遊了回來。段頌不敢再翻石頭，對李盼說：“咱們抓魚吧！”兩人沿河邊巡視；段頌撿起一塊鉛球大小的石頭，照着水裏的石頭猛力砸去，翻開石頭，兩條被震暈的小魚翻着肚皮，向下漂流，段頌順手撈起來。這捕魚方法是和大人學的：兩個人，一人提桶，一人肩扛八磅大鎚，逆流而上，見到水中大的石頭，舉錘猛震幾下，震暈的魚兒一會就飄出水面。
太陽升到半空，李盼的小桶里魚蟹混裝，也快滿了。大家都有了收穫，各自端盆提桶，踩着硌腳的鵝卵石，滿心歡喜的回家了。
嘉運早上走進教室，男生沒有人和他說話，只是看他一眼，又低下頭走開了，就連段頌也是反常的沒打招呼，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頭不知看着什麼。他知道，自己被孤立了。他想和李盼說話，李盼像避瘟神似的躲開，這是趙明門慣用的手法，用此方法懲治自己不滿意的人，以此獲得精神上的滿足，班裏每個男生都被孤立過。這些人又很健忘，每次都身不由己的參與其中。為了讓全班人都知道在孤立石嘉運，趙明在講台上又蹦又跳，手舞足蹈：“有這麼一個人兒，他思想有問題兒，集體活動不參加，喜歡吃獨食兒···”都知道在給嘉運畫像。見沒人和他互動。趙明又施展出新的戰術，對趴在桌子上的張琳說：“張琳。”，張琳不知何事，抬起頭。“有個穿白網球鞋的罵你了！”知道他莫須有的搬弄是非，張琳嘟囔一句：“討厭！”不知是討厭誰，說完又趴在桌子上養神。趙明見張琳不上套，又對正在和魏浥塵說話的杜淑艷道：“杜淑艷，有個穿白網球鞋的罵你了。”杜淑艷裝着沒有聽見，繼續和浥塵說話。趙明見沒有響應，又加重聲調，改成四川話：“杜淑艷，有人罵你了，你聽到了沒得？”這時李盼在旁邊附庸說：“杜淑艷，罵你了，我都聽見了。”
杜淑艷躲着趙明，卻從來沒把李盼放在眼裏：班裏的小豆包，也敢來挑事，發飆道：“罵什麼了？就會挑事。”剛才還站起來扇風的李盼，馬上慫了，囁嚅道：“愛信不信。”。杜淑艷說：“不信你，就不信你，信你個鬼！”李盼以進為退道：“不和你們女生一般見識。”趙明湊到李盼旁邊：“一比零，第一局杜淑艷贏了。”陳永紅也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加入了行列：“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誰也不怕誰。杜淑艷，和他比賽摔跤。”杜淑艷蔑視道：“摔跤，他不是對手。”
杜淑艷不屬於廠子弟。她的父母在安裝公司上班，屬於流動單位，負責新建工廠的設備安裝，新廠正式生產了，又換下一個工地，像游牧民族一樣。由於經常東奔西走，環境艱苦，工人們形成了粗獷的性格，男女同事開起玩笑來，也是不拘小節，算是工作中的消遣。耳濡目染的杜淑艷自然如假小子一般，言行舉止，不遜男生。杜淑艷說著，朝前邁了兩步，挽起袖子，露出小胳膊，越發的添了鬥志。趙明更是添柴加薪：“到前面摔，把桌子往後拉拉，快點，騰出地方。”趙明過去把李盼拉倒前排：“女娃娃你還摔不過？”李盼被趕鴨子上架的推到前面；杜淑艷攥着兩個小拳頭，先到了騰出的場地，挑釁道：“你來啊！”在眾人的起鬨中，李盼顯得底氣不足。“兩個人雙手先搭肩。”有人說著摔跤的開局模式。杜淑艷伸出小手，抓住了李盼的肩膀，李盼同時抓住對方的胳膊，相互身體前傾，雙腿後撤，謹防使絆兒，兩個人的頭挨到一起了。杜淑艷經常見到他的父母們工作休息之時，互相摔跤取樂，也知道些要領。用腳踢絆李盼，沒有夠到，李盼也模仿反踢，次次踢空。兩個人正僵持着，杜淑艷靈巧的一個側身背跨，一隻胳膊卡住了李盼的脖子，佔據了主動；喊聲四起，圍了一圈。李盼一手抱腰，一手扒杜淑艷的胳膊，往後掙扎着縮頭，想擺脫出來，就像一條被欄杆卡住脖子的狗，想退退不出來。杜淑艷再次側背，終是力氣太小，未能摔動。兩人這樣的僵持，勢均力敵。慢慢的李盼抱腰的手先鬆弛，杜淑艷卡脖子的胳膊也漸漸的放鬆了。上課的預備鈴響了，兩個人都鬆開手。趙明餘興未盡：“平局，一比一。”杜淑艷不忿道：“我能摔過你。”李盼嘴硬道：“男不和女斗。”
放學的鈴聲終於響了。石嘉運早已把書本裝好，背上書包第一個出了教室。一個人在路上疾走，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石嘉運，等等我，”嘉運詫異地回過頭，像不認識似的看着段頌，竟然在和他說話：“昨天你怎麼沒去抓螃蟹呢？”嘉運說：“昨天我爸說準備做傢具，買了一顆泡桐樹，到徐庄村伐成板子，又拉倒鍋爐房去烘乾，準備讓木工老陳給做傢具。回來很晚。”段頌說：“就是因為你沒去，說不跟你玩了。”停頓片刻又說：“他們就會這樣。我想好了，不怕他們孤立，只有咱們兩個在一起，就不會孤單，一個人被孤立是很難受的，我經歷過。不跟我們玩我們自己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分開。”嘉運抓住了段頌的手，眼眶有些濕潤，更咽道：“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有事情，我也一定會幫你的。”倆人並肩走着，竟然有說不完的話，白天憋了一天，終於一吐為快，為了多說幾句，兩人繞道從工會的棋牌室後面回家。嘉運壓抑的心情豁然輕鬆，感覺被孤立也不在恐懼。人生若有一知己，是一大幸事，當你遇到不幸的時候，不再懼怕，他會給你支持，給你勇氣，給你信心，讓你又恢復了對生活的熱愛。
段頌和嘉運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情同手足。孤立石嘉運的計劃，以失敗告終。小孩子的矛盾是短暫的，幾天後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諧。趙明每天早上依舊最為活躍，昨天在籃球場看完露天電影《南征北戰》，第二天站在講台前，學着首長的樣子，雙手叉腰的踅來踅去，指着黑板，彷彿指着一張地圖：“北面是黃河，南面是大海，他還能往哪裏跑呢？我們的兩條腿一定要攆上敵人的汽車輪子。”說完自己先得意的大笑，想引起別人的注意。見自己的表演沒被賞識，很是掃興。看到趴在桌子上的陳永紅，趙明躡手躡腳的走到桌前，猛拍桌子，學着半夜雞叫的台詞：“你這個懶鬼，雞都叫了，還不起床。”陳永紅嚇了一跳，霍地站起，厲聲道：“趙明，你要幹什麼？”趙明像老虎怕杠子，杠子怕蟲子似的退回到講台，不敢吭聲。趙明雖然欺負女生，唯獨害怕陳永紅，是有根源的。一次趙明撕了一些紙屑，偷偷地撒在陳永紅頭上，跟在後面拍着手說：“哪個頭上有朵花，明天媽媽來接她。”陳永紅覺察的彈彈頭，紙屑飄落一地。陳永紅惱怒，二話不說，轉身踢趙明；趙明平時就喜毆善斗，從不吃虧，又是鬥雞高手，立即反踢。幾個回合下來，陳永紅捂着腿，坐在地上哭了。趙明見狀，振振有詞：“誰讓你先踢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說著，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第二天放學，趙明走到四號樓，見坡上有人叫住他，是一個解放軍，女的，三十多歲，戴着無檐的軍帽，胸前戴着“為人民服務”紀念章，和一枚圓的像章，據說總理就是這樣的佩戴。這人笑着問道：“你叫趙明吧。”陳永紅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指着趙明，“就是他。”原來這是陳永紅的媽媽，陳永紅的爸爸是駐廠的軍代表，全家從石家莊調派來的。趙明見她媽是解放軍，早已嚇的不知所措，低頭不語。她媽一直微笑着，微弓着身問：“你欺負女同學了吧?這樣不好，你們在一起要互相團結，互相幫助，不要打架啊。要爭取做一名五好戰士，尤其是男同學，更不要欺負女同學。你看，把紅紅的腿都踢青了。”語氣雖然和藹，卻透着威嚴，讓趙明生畏。從此以後，趙明再不敢欺負陳永紅，見到陳永紅她媽，遠遠的躲着走。
一天早上，平時喧囂的教室變得格外安靜。活躍分子趙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耷拉着腦袋，彷彿遭了霜打。大家都很納悶，李盼卻嬉笑着擠眉弄眼，招手把大家叫到走廊，神秘地說：“你們猜趙明今天為什麼這麼老實？猜不到吧。”彭連催道：“怎麼了，快說！”“昨天晚上，趙明畫地圖了，畫的好大一片啊。”雙手在空中畫著大圈。“是真的嗎？”“誰騙你這麼大。”李盼伸出小拇指說：“今天早上上學，我經過他家門口，他媽一邊往鐵絲上晾被子，一邊和鄰居說：都這麼大了，還尿床，你說氣人不氣人？鄰居說，是不是白天玩的太累了。趙明他媽邊攤開被子邊說：整天在外面給我惹事，回來還尿床，你看尿的，這麼大一片，這死孩子。”嘉運道：“我說他今天這麼反常呢。”李盼說：“他今天肯定可老實，你說什麼都不會理你。”彭連說：“我去試試，”說著進了教室，笑嘻嘻的來到趙明桌子旁邊；趙明依舊低着頭，掰弄自己的手指頭，發出“咯嘣咯嘣”的響聲，彭連叫他也不抬頭。彭連學着趙明的腔調：“北面是黃河，南面是大海，他還能往哪裏跑呢？”說了幾遍，趙明依舊低頭不語。彭連又說：“今天晚上有電影，提前佔位子去。”女同學都信以為真，杜淑艷問道：“什麼電影？也沒聽見廣播通知啊”。彭連一本正經地說：“《戰洪圖》，可精彩了。”張琳說：“這個電影以前看過，是發洪水的。”男同學哈哈地笑着，回到各自座位。教室又恢復了平靜。趙明依舊低頭不語，擺弄着手指。河灘距離家屬區不遠，走路十幾分鐘到了；河床很寬，有四里地遠，一直延伸到對面的山腳下。平時水流不大，潺潺的流水，在亂石上跳躍，濺起白色的浪花。只有到了雨季，陰雨連綿，數日不停；四周山洪爆發，彙集到河灘，四里寬的河道，濁浪滾滾，一片汪洋，一直持續半個多月，水才退去。
河灘的螃蟹多在半濕的水邊。趙明穿着棕色塑料涼鞋，掀開石頭，兩個螃蟹慌張的舉螯逃竄，沒跑幾下，被按住背殼，捏到盆里。彭連穿着球鞋，鞋裏早就灌滿了水，在河裏趟來跑去，如履平地。螃蟹真多，翻開大點的石頭，便有六七個螃蟹，張牙舞爪，四散亂跑，幾個人唧唧的亂喊，抓的不亦樂乎。
段頌一個人在遠處翻着石頭，搬起一個半圓的石頭，忽然驚叫一聲，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指着石頭：“蛇，蛇！”一條青黃色的蛇盤踞在原地不動，蛇頭揚起，吐着紅色的長須。李盼、趙明跑過去，幾個人撿起石頭，一陣猛砸，頃刻蛇便死於亂石之下。段頌躲在遠處說：“嚇得我頭皮發麻。沒想到，石頭底下會有蛇。”李盼撿根樹棍，把蛇挑起，晃着走着，扔到了路邊。
溪水潺潺，清澈見底。魚兒成群的遊動，見到人影，倏地跑了，一會又不知從哪兒遊了回來。段頌不敢再翻石頭，對李盼說：“咱們抓魚吧！”兩人沿河邊巡視；段頌撿起一塊鉛球大小的石頭，照着水裏的石頭猛力砸去，翻開石頭，兩條被震暈的小魚翻着肚皮，向下漂流，段頌順手撈起來。這捕魚方法是和大人學的：兩個人，一人提桶，一人肩扛八磅大鎚，逆流而上，見到水中大的石頭，舉錘猛震幾下，震暈的魚兒一會就飄出水面。
太陽升到半空，李盼的小桶里魚蟹混裝，也快滿了。大家都有了收穫，各自端盆提桶，踩着硌腳的鵝卵石，滿心歡喜的回家了。
嘉運早上走進教室，男生沒有人和他說話，只是看他一眼，又低下頭走開了，就連段頌也是反常的沒打招呼，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頭不知看着什麼。他知道，自己被孤立了。他想和李盼說話，李盼像避瘟神似的躲開，這是趙明門慣用的手法，用此方法懲治自己不滿意的人，以此獲得精神上的滿足，班裏每個男生都被孤立過。這些人又很健忘，每次都身不由己的參與其中。為了讓全班人都知道在孤立石嘉運，趙明在講台上又蹦又跳，手舞足蹈：“有這麼一個人兒，他思想有問題兒，集體活動不參加，喜歡吃獨食兒···”都知道在給嘉運畫像。見沒人和他互動。趙明又施展出新的戰術，對趴在桌子上的張琳說：“張琳。”，張琳不知何事，抬起頭。“有個穿白網球鞋的罵你了！”知道他莫須有的搬弄是非，張琳嘟囔一句：“討厭！”不知是討厭誰，說完又趴在桌子上養神。趙明見張琳不上套，又對正在和魏浥塵說話的杜淑艷道：“杜淑艷，有個穿白網球鞋的罵你了。”杜淑艷裝着沒有聽見，繼續和浥塵說話。趙明見沒有響應，又加重聲調，改成四川話：“杜淑艷，有人罵你了，你聽到了沒得？”這時李盼在旁邊附庸說：“杜淑艷，罵你了，我都聽見了。”
杜淑艷躲着趙明，卻從來沒把李盼放在眼裏：班裏的小豆包，也敢來挑事，發飆道：“罵什麼了？就會挑事。”剛才還站起來扇風的李盼，馬上慫了，囁嚅道：“愛信不信。”。杜淑艷說：“不信你，就不信你，信你個鬼！”李盼以進為退道：“不和你們女生一般見識。”趙明湊到李盼旁邊：“一比零，第一局杜淑艷贏了。”陳永紅也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加入了行列：“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誰也不怕誰。杜淑艷，和他比賽摔跤。”杜淑艷蔑視道：“摔跤，他不是對手。”
杜淑艷不屬於廠子弟。她的父母在安裝公司上班，屬於流動單位，負責新建工廠的設備安裝，新廠正式生產了，又換下一個工地，像游牧民族一樣。由於經常東奔西走，環境艱苦，工人們形成了粗獷的性格，男女同事開起玩笑來，也是不拘小節，算是工作中的消遣。耳濡目染的杜淑艷自然如假小子一般，言行舉止，不遜男生。杜淑艷說著，朝前邁了兩步，挽起袖子，露出小胳膊，越發的添了鬥志。趙明更是添柴加薪：“到前面摔，把桌子往後拉拉，快點，騰出地方。”趙明過去把李盼拉倒前排：“女娃娃你還摔不過？”李盼被趕鴨子上架的推到前面；杜淑艷攥着兩個小拳頭，先到了騰出的場地，挑釁道：“你來啊！”在眾人的起鬨中，李盼顯得底氣不足。“兩個人雙手先搭肩。”有人說著摔跤的開局模式。杜淑艷伸出小手，抓住了李盼的肩膀，李盼同時抓住對方的胳膊，相互身體前傾，雙腿後撤，謹防使絆兒，兩個人的頭挨到一起了。杜淑艷經常見到他的父母們工作休息之時，互相摔跤取樂，也知道些要領。用腳踢絆李盼，沒有夠到，李盼也模仿反踢，次次踢空。兩個人正僵持着，杜淑艷靈巧的一個側身背跨，一隻胳膊卡住了李盼的脖子，佔據了主動；喊聲四起，圍了一圈。李盼一手抱腰，一手扒杜淑艷的胳膊，往後掙扎着縮頭，想擺脫出來，就像一條被欄杆卡住脖子的狗，想退退不出來。杜淑艷再次側背，終是力氣太小，未能摔動。兩人這樣的僵持，勢均力敵。慢慢的李盼抱腰的手先鬆弛，杜淑艷卡脖子的胳膊也漸漸的放鬆了。上課的預備鈴響了，兩個人都鬆開手。趙明餘興未盡：“平局，一比一。”杜淑艷不忿道：“我能摔過你。”李盼嘴硬道：“男不和女斗。”
放學的鈴聲終於響了。石嘉運早已把書本裝好，背上書包第一個出了教室。一個人在路上疾走，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石嘉運，等等我，”嘉運詫異地回過頭，像不認識似的看着段頌，竟然在和他說話：“昨天你怎麼沒去抓螃蟹呢？”嘉運說：“昨天我爸說準備做傢具，買了一顆泡桐樹，到徐庄村伐成板子，又拉倒鍋爐房去烘乾，準備讓木工老陳給做傢具。回來很晚。”段頌說：“就是因為你沒去，說不跟你玩了。”停頓片刻又說：“他們就會這樣。我想好了，不怕他們孤立，只有咱們兩個在一起，就不會孤單，一個人被孤立是很難受的，我經歷過。不跟我們玩我們自己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分開。”嘉運抓住了段頌的手，眼眶有些濕潤，更咽道：“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有事情，我也一定會幫你的。”倆人並肩走着，竟然有說不完的話，白天憋了一天，終於一吐為快，為了多說幾句，兩人繞道從工會的棋牌室後面回家。嘉運壓抑的心情豁然輕鬆，感覺被孤立也不在恐懼。人生若有一知己，是一大幸事，當你遇到不幸的時候，不再懼怕，他會給你支持，給你勇氣，給你信心，讓你又恢復了對生活的熱愛。
段頌和嘉運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情同手足。孤立石嘉運的計劃，以失敗告終。小孩子的矛盾是短暫的，幾天後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諧。趙明每天早上依舊最為活躍，昨天在籃球場看完露天電影《南征北戰》，第二天站在講台前，學着首長的樣子，雙手叉腰的踅來踅去，指着黑板，彷彿指着一張地圖：“北面是黃河，南面是大海，他還能往哪裏跑呢？我們的兩條腿一定要攆上敵人的汽車輪子。”說完自己先得意的大笑，想引起別人的注意。見自己的表演沒被賞識，很是掃興。看到趴在桌子上的陳永紅，趙明躡手躡腳的走到桌前，猛拍桌子，學着半夜雞叫的台詞：“你這個懶鬼，雞都叫了，還不起床。”陳永紅嚇了一跳，霍地站起，厲聲道：“趙明，你要幹什麼？”趙明像老虎怕杠子，杠子怕蟲子似的退回到講台，不敢吭聲。趙明雖然欺負女生，唯獨害怕陳永紅，是有根源的。一次趙明撕了一些紙屑，偷偷地撒在陳永紅頭上，跟在後面拍着手說：“哪個頭上有朵花，明天媽媽來接她。”陳永紅覺察的彈彈頭，紙屑飄落一地。陳永紅惱怒，二話不說，轉身踢趙明；趙明平時就喜毆善斗，從不吃虧，又是鬥雞高手，立即反踢。幾個回合下來，陳永紅捂着腿，坐在地上哭了。趙明見狀，振振有詞：“誰讓你先踢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說著，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第二天放學，趙明走到四號樓，見坡上有人叫住他，是一個解放軍，女的，三十多歲，戴着無檐的軍帽，胸前戴着“為人民服務”紀念章，和一枚圓的像章，據說總理就是這樣的佩戴。這人笑着問道：“你叫趙明吧。”陳永紅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指着趙明，“就是他。”原來這是陳永紅的媽媽，陳永紅的爸爸是駐廠的軍代表，全家從石家莊調派來的。趙明見她媽是解放軍，早已嚇的不知所措，低頭不語。她媽一直微笑着，微弓着身問：“你欺負女同學了吧?這樣不好，你們在一起要互相團結，互相幫助，不要打架啊。要爭取做一名五好戰士，尤其是男同學，更不要欺負女同學。你看，把紅紅的腿都踢青了。”語氣雖然和藹，卻透着威嚴，讓趙明生畏。從此以後，趙明再不敢欺負陳永紅，見到陳永紅她媽，遠遠的躲着走。
一天早上，平時喧囂的教室變得格外安靜。活躍分子趙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耷拉着腦袋，彷彿遭了霜打。大家都很納悶，李盼卻嬉笑着擠眉弄眼，招手把大家叫到走廊，神秘地說：“你們猜趙明今天為什麼這麼老實？猜不到吧。”彭連催道：“怎麼了，快說！”“昨天晚上，趙明畫地圖了，畫的好大一片啊。”雙手在空中畫著大圈。“是真的嗎？”“誰騙你這麼大。”李盼伸出小拇指說：“今天早上上學，我經過他家門口，他媽一邊往鐵絲上晾被子，一邊和鄰居說：都這麼大了，還尿床，你說氣人不氣人？鄰居說，是不是白天玩的太累了。趙明他媽邊攤開被子邊說：整天在外面給我惹事，回來還尿床，你看尿的，這麼大一片，這死孩子。”嘉運道：“我說他今天這麼反常呢。”李盼說：“他今天肯定可老實，你說什麼都不會理你。”彭連說：“我去試試，”說著進了教室，笑嘻嘻的來到趙明桌子旁邊；趙明依舊低着頭，掰弄自己的手指頭，發出“咯嘣咯嘣”的響聲，彭連叫他也不抬頭。彭連學着趙明的腔調：“北面是黃河，南面是大海，他還能往哪裏跑呢？”說了幾遍，趙明依舊低頭不語。彭連又說：“今天晚上有電影，提前佔位子去。”女同學都信以為真，杜淑艷問道：“什麼電影？也沒聽見廣播通知啊”。彭連一本正經地說：“《戰洪圖》，可精彩了。”張琳說：“這個電影以前看過，是發洪水的。”男同學哈哈地笑着，回到各自座位。教室又恢復了平靜。趙明依舊低頭不語，擺弄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