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幹革命工人打先鋒 請長纓師生齊參戰
嘉運和段頌分配到了軋機組,組長是東北來的萬師傅,說話不拐彎,技術過硬,人送外號‘千分尺’。這天,剛上班不久,韓書記拿着兩大瓶墨汁,後面跟着新工小宋,胳膊夾着一摞白紙。先說韓書記,是一名跨過鴨綠江的幹部,長的人高馬大,嗓門洪亮,走起路風風火火。後面跟着的小宋,是天津來的技校生,因為留着一嘬小鬍子,酷似朝鮮電影《看不見的戰線》裏的宋德寶,人送綽號‘宋德寶’,久而久之,取代了真名,說真名反而沒人知道。他抱着一大卷白紙,跟着韓書記去了車間辦公室。嘉運透過軋機組半開的大門,好奇地看着車間裏的景象。這時,班長彭連走進來,先叫萬師傅:“萬師傅,王老師說讓全體同學開會,讓我給石嘉運和段頌請假,您看,”沒等彭連說完,萬師傅從長椅子上站起:“可以可以。你們正是學知識的時候,要多看看,多聽聽,你們見到什麼都是新奇的,一定要注意安全。”三個人又去其他班組叫了趙明李盼,一起來到車間辦公室,男女同學已經圍了一屋,王老師見人齊了,鄭重說道:“我們有了新的任務,也是對我們一個新的考驗。剛才韓書記和我商量,為了貫徹執行z央精神,配合上級佈置的宣傳任務,要我們共同參與這項光榮的活動。因為生產任務忙,車間抽不出太多的人。我們學工實習,沒有生產任務。韓書記要我們和小宋師傅一起,書寫和張貼大標語,做一些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為革命工作添磚加瓦,有一分熱,發一分光。”說完,把已經醞釀好的計劃安排部署一番。
韓書記讓把兩張桌子並在一起,抽出一張白紙,鋪放在桌子上,又用茶杯和煙灰缸壓住白紙的兩個角,從工作櫃裏拿出一個沾滿干墨汁的大號搪瓷茶缸,打開墨汁瓶蓋,咕嘟咕嘟的倒進茶缸。宋德寶手握一把四指寬排筆,在茶缸的邊緣抹去飽和的墨汁,橫粗豎細地寫着匾體大字標語,運筆流暢,工整美觀,一看就是老手,在學校常寫。旁邊放着一張便簽紙,上面是擬定好的口號,前面幾條:‘堅決反擊y傾翻案風’,‘j級鬥爭是綱,其餘都是目’,‘把xxxx...進行到底’。宋德寶對這些口號耳聞目染,早已熟爛於心。偶爾掃一眼。一張大紙寫兩個字,寫完一張,王老師讓同學拿到外面車間,放在水磨石地上,把墨汁晾乾。第一條寫好,宋德寶放下排筆,換了一支毛筆,問韓書記:“落款怎麼寫?”韓書記大手一揚,胸有成竹地說:“你就寫‘二車間支部’,簡單省事,一目了然。”看着宋德寶寫完,倒背着手,滿意地笑了。
王老師見宋德寶放下排筆換毛筆,左尋右覓的找東西,一是太忙,二是影響進度。便和班幹部商量后,找到坐在辦公桌前冥思的韓書記:“韓書記,我們來向您請戰。小宋師傅一個人太忙,我們又閑得插不上手。同學們剛才商量了,落款這幾個字就讓我們寫吧。讓我們真正的融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去,在工作中提高我們的階j覺悟和革命鬥志。”韓書記爽快地答應道:“好。我也正為進度太慢發愁。落款這幾個字就交給你們寫了。這樣可以提高我們的整體速度,可以趕在其他車間前面,寫的更多,貼的更快。”又問:“誰來寫?”王老師指着段頌說:“別看我們同學年齡不大,練習書法有兩年多了,這回正好是鍛煉的好機會,來接受領導和工人師傅的檢驗。”說著叫段頌上前,段頌退縮着說:“我不行,我寫不好。”嘉運說:“寫吧,絕對沒問題,這幾年也不是白練的,上吧。”浥塵小聲對王老師說:“他寫得挺好的。上次呂老師讓寫批評‘師道尊嚴’的大字報,他也寫了。”說完,不在言語。段頌此時精神緊張,內心膽怯,別人說什麼也聽不見,鼻尖上滲出了汗珠。看到王老師嚴厲而期待的目光,無奈地走到桌前,拿過毛筆,在早已擺放好的白紙上醞釀片刻,認真的運筆,很快進入了境界,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每寫一個字,同學們都讚不絕口,旁邊的韓書記也點頭道:“寫得不錯,一筆一劃都看出功底,一看就是學過的。這是跟誰學的?”。段頌全神貫注的運筆,沒有聽見。石嘉運代答:“都是對着字帖練習的,沒人教。”韓書記背着手端詳着大字,說道:“應該拜個師好了。你發現沒有,他的字單獨看,有模有樣,很好看,但是組合到一起,看着不協調,沒有整體的美感。他需要專業的老師指點一下。”王老師點頭,“是的,但是學校里也沒有會書法的老師,我們也無能為力。我想和他的父母說說,看看廠里誰寫得好,父母出面說說,拜個師也行。”韓書記贊道“是個好主意。段嫂就在倉庫上班,你抽空可以和她聊聊。”倆人正說著,段頌已經寫好一張,看着寫好的落款,自言自語地搖頭:“不行不行,寫的不好。”女生把寫好的拿走,放到車間的水磨石地上晾乾。嘉運又鋪上一張紙說:“你寫的真不錯。女生都說你寫的好,在外面圍着一圈看呢。”
王老師看到車間地上晾曬的標語,墨汁已經幹了,再次請纓道:“韓書記,讓我們去貼標語吧。您派個師傅帶隊,看貼到哪裏,還需要什麼工具,指點一下。”韓書記說,“太好了。我馬上把老鄭叫來,讓他帶隊。這種事每次都交給他,輕車熟路了。”鄭師傅很快到了,韓書記說:“你先去倉庫領兩把笤帚,再推上三輪車,帶上保溫桶,去食堂打一桶漿糊。我開個條子,月底給他們結賬。”鄭師傅說:“結什麼帳啊,都是用在革命工作上。”又對着嘉運說:“小子,你也跟着去,讓你媽親自動手,速度就快了。”說著,留下段頌和幾個女生協助寫標語,其他男生都跟着鄭師傅去了倉庫。
倉庫保管員段嫂正在盤點貨架上的貨物,見鄭師傅帶着幾個孩子進來,趕緊出去。同學見是段頌他媽,幾個人錯落不齊的喊着‘阿姨’,他媽似笑非笑地說:“來了這麼多人。今天安排你們幹什麼?”說著坐在靠門口的辦公桌前,問鄭師傅:“都領什麼?”。鄭師傅半開玩笑地說:“領抓革命促生產的材料。”
鄭師傅遞過領料單:“書記已經簽過字,還要借用三輪車,還有保溫桶。用完就還你。”段嫂不解地問:“你們要保溫桶和笤帚幹什麼?還要兩把笤帚。”“領料單上寫的有啊,刷標語用。桶是盛漿糊的,一會就去食堂打;兩把笤帚,一把是往牆上刷漿糊的,一把是貼上以後把紙抹平用的。你問的還真細,不愧是個紅管家。”“我要知道個大概,再有,保溫桶是大家喝水用的,你們用完要清洗乾淨,別把水嘴堵住了。”“請您放寬心。為人民服務就要完全徹底。”段嫂到裏面的貨架上拿來兩把高粱桿綁的笤帚,鄭師傅邊接過笤帚邊說:“你兒子挺出息的,毛筆字寫的不錯,一招一式的挺像回事。平時真看不出來,這小子內秀。”段嫂不屑地看着鄭師傅:“你是專撿好聽話給我說。他能寫出什麼名堂,我都沒看出來。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裏,平時見了人也不會說話,能有什麼出息。”段嫂也不看老鄭,麻利地整理着領料單。鄭師傅辯道:“真的,我殷勤你幹什麼。你看去,還在那裏寫呢,寫得確實不錯。好了,我們把車拉走了。”又讓嘉運幾個人把放在走廊的保溫桶抬到車上,把蓋子去掉,便於操作。幾個人推着三輪車一路小跑,直接把車推到食堂後門。嘉運進門東張西望的先看他媽在哪裏。穿着雨靴正在沖地的王班長吼着川腔說:“嘉運,你媽在蒸饅頭。看你們一群人,幹啥子來了?還推個三輪車,拉個保溫桶,是要煮綠豆湯嗎?你們要提前說啊,現在做中午飯了,來不及,等下午吧。”正說著,鄭師傅拿着白條進來說:“王班長,又來麻煩您了。形勢喜人又逼人,上面催着貼大標語,萬事俱備只欠漿糊。這是我們書記的手跡。”說著把白條遞給王班長。王班長看也不看的放到圍裙上面的口袋裏:“這個比煮綠豆湯省事,水一開就好了。”走到灶台前,打開水龍頭,往鍋里放水。又推上閘刀,外面的鼓風機呼呼地響起,嗆人的煤煙順着大門飄進后廚,嗆得嘉運們不停地咳嗽。鄭師傅見一直往鍋里放水,提醒說:“水太多了,用不了那麼多。”王班長說:“給你們多備一桶,省的來回煮。”漿糊很快煮好了,王班長停了鼓風機,沸騰的大鍋一會慢慢的恢復了平靜,王班長讓把保溫桶抬到灶台上,拿着大號的水舀子,幾下就把桶裝滿了,還剩半鍋的漿糊,王班長又從案板上拿來一個大搪瓷盆,有三個臉盆大,把剩下的都舀到盆里:“不夠了再來拿。這樣涼得快。沒準別的車間一會也來要的。”王班長說。
幾個人推車要走。這時聽到打飯的窗口有人敲窗戶。窗口不大,一個人就堵嚴實了。石嫂過去打開窗口,見是阿鍾,離開飯還有一個小時,知道他來買值班飯。值班人要換着吃飯,允許提前買飯。石嫂故意逗他:“還沒有吹號呢。不到開飯時間,你買什麼飯呢?”阿鍾顯得有些抱歉,操着廣東普通話說:“買j巴飯。”。於是裏面傳來幾個揉饅頭的女人哈哈的笑聲,其中一個模仿阿鍾語調:“我們做的j巴飯好吃嗎?”又是一陣鬨笑。阿鍾打好飯菜,從窗口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