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鬼

城隍爺忽地拍案而起，就在剛剛，廟中小吏回報說黑蟒已被白淵除去。

雖這裏已不是城隍廟正殿，退下官服的城隍爺也添了些儒雅仙風。只是這畢竟廟宇之中，又是地府門戶，自成一派森然威勢。

城隍爺這興之所至的一拍案，嚇得階下回稟的鬼吏與一旁的文判官一激靈？

“這為禍一方的妖孽，當真被那滇南白猿除了”？

書房地上躬身回報的鬼吏連連點頭稱是，還不忘繪聲繪色的添油加醋解說一番。講到激烈動情處還會加上自己理解的動作表情，若在人間，必是個賣座的說書先生。

當然，他現下所說這些都是他跟那些五裡外觀戰精怪們打聽來的。

“走，隨本王去看看那作惡已久的黑蟒，被斬殺成何模樣”。城隍爺興緻勃勃向書房外走去。

“回稟大王，黑蟒和白淵都已經被屬下們搬回來了，屬下正要稟報，聽您發落”。

“你剛才說白淵也搬回來了？是什麼意思？”一旁的文判官向鬼吏問到。

鬼吏撓了撓自己的鬼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回判官老爺的話，這白淵確實是屬下們搬回來的……但是他…屬下們覺得他…不死不活的，我們也不懂怎麼回事。”

聽聞此話，城隍爺開口道:“生者，血肉之軀，享五感六欲七情；死者，無根飄萍，善惡一念隨六道。何來的不死不活？”

“大王見識廣博，說的自然對。小的們也就只分得清阿貓阿狗，村夫村婦們的死活了……這這……這大妖，小的們只怕是再生死個三五回，也未曾見過個真的啊……”

“你啊，剛想誇你此差事回稟的仔細周到，轉眼之間就還是個糊塗鬼……今年考績你可當心些吧。”文判官走到鬼吏身旁，拍了拍鬼吏的肩膀，不無惋惜的看着鬼吏說。

一旁的城隍爺瞥了一眼文判官，已邁步向書房外走去。

文判官瞬間會意，提高了兩度調門沖鬼吏說道:“還不快去給大王帶路！”

小吏點頭稱是，一鬼當先的一路小跑在前，出屋徑直往修竹后風雨廊行去，轉入右手邊一間月洞門，便看見瓦舍小築一庭院，只是原本小院子還算寬敞的地方，已經被那條從七寸處就分為兩半的黑蟒原身團團佔據了七八分去。讓見者怵然。

十幾米長的黑蟒原身旁是雙手依舊保持持劍下刺姿勢的白淵。

則被鬼吏們放在了院門邊角，明明說斬蟒英雄，第一眼看來卻像是不敵小院中的龐然黑蟒，退在門旁，隨時準備脫逃。

一進門，城隍爺環顧一周，才在自己左側兩米外看到白淵。

“當真斬得這黑蟒，白先生果然非凡！”城隍爺由衷的感嘆道。

白淵卻面無表情的回道:“此物陰狠毒辣，以自己的元神為祭，施咒毀我本體，可嘆我千年修為，用盡所學，竟不可解。”

城隍爺一聽白淵此言，心下倒很喜歡。豪邁接口道:“白先生如此，豈不正好，與本王的武判官做個副將，能護一方生靈，又不必深山苦修。”

城隍爺想的是，若能收編這樣一員妖王鬼將，往後何愁金陵再生惡妖。

“白某雖曾答應大王，您若肯救護家妹精魂，定當替您除掉這黑蟒，所以當不必聽大王你的百年差遣。”白淵看似提及前約，實則不軟不硬的回絕了城隍爺的入職邀請。

這是修行千年的驕傲。

一方妖王，怎能‘成鬼’！

“是。

白先生言而有信。可我如果說，先生原身可以不毀，先生如何想？”

城隍爺雖有神位神威，說到底也依然是鬼，只是前世種種，死後得以封神。卻再不可得人間喜樂，連見一見青天白日，也要天神駕臨，以天神之威才能短暫驅散冥界上恆古長存的冥雲。

而自己，雖然貴為城隍，也只是神責盡職，天條森森。

他心中不難理解，這些自在修行的妖們，往往寧肯抗法至元神寂滅，也鮮少願為鬼魂屈居地府之中。也正因如此，各地城隍治下的妖精們是最難控制的。

這白淵苦修，如此不舍本體，可知一直修習道身成聖之術。

“如果大王有化解之法，白某願聽命百年。”他已經走過十幾個百年，時間比生靈們想像的更快飛逝……

“世人皆知天有仙池，沐浴可療百疾。不知的是，九泉之下亦有神池，沐浴能解萬般惡咒。”

白淵精魂離體，向城隍爺深輯一禮道:“煩請大王相助。”

滇南山川，佳果無數，白淵此前也是和妹妹在深山裏清修，只是久了，小妹便想出山看一看世間。而不是每日沐晨曦，浴晚霞，觀游魚，望月光……成了鬼，便再感受不到暖陽負暄閉目坐的暖意融融……家門前的鞦韆架上藤花也該開了吧……

城隍爺扶了下白淵作揖的手臂，藏不住得意的笑。心想，治下群妖，百年太平已得。

“待本王修書一封送與孟婆。她若應允，此事可成。白先生辛苦了，暫且去後堂調息一下。”說罷有一小鬼吏出來為白淵引路。白淵向城隍爺和文判官低一低頭，隨小鬼吏離開。

待白淵走後，文判官不無擔憂的說:“臣知大王宅心仁厚，肚量如海。可待這兩兄妹未免過於看中了些。況且，神池乃是孟婆湯的取水處，孟婆如何肯答應讓一猿猴原身污濁池水。”

“本王自有道理，愛卿不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