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借力

隨園修葺日漸規整，池塘里植入荷花；假山旁有種竹成林；袁枚為其所耗費精力財力，幾乎傾盡所有。存銀！已經漸漸消耗殆盡，看着隨園裏時而因花木不能及時買來而時而停工，袁枚很有些愁緒難解。

愁人少眠，夜半床上輾轉的袁枚，忽聽到隔壁阿福屋裏多了兩個陌生的聲音說話。

一人急切說:“阿福，你可快跟我們去把那個悍婦治住吧，這都鬧了兩回了，要是這第三次還不能把她帶回去，我們兄弟以後不要做鬼差了，做廢物吧！”

另一個聲音道:“唉～咱們兄弟大概有此一劫！誰能想，惡人倒比惡鬼還難纏，我們五六個差役，竟被個惡婦治住……”

袁枚聽着他們的對話，難免想起自己為官時的許多無奈之處。心下倒有些同情這一班小鬼吏。

正思想間，阿福的聲音響起，說到:“惡人應有惡人磨，我們找一個一樣難纏的人借一借力，讓人治人，豈不絕佳？”

袁枚聽着，心裏不禁一笑，都說是以夷制夷，這把鬼逼急了，倒也能想起以人治人的法子來……

正待阿福隨另兩個差役同僚準備出屋去辦差鎖魂，袁枚不請自來的推門而入。

“阿福這是要去哪裏辦差？怕是忘了與我的前約了，所以袁某便不請自來了。”袁枚看着屋裏三個差役，除阿福穿着一件藍色素袍衫，其餘兩位差役，都是一身公服皂衣在身。面目比阿福猙獰許多，紅眉毛綠眼睛，還有飛揚跋扈的一堆鬍子在，顯得他們倆確實有些凶神惡煞的模樣。

阿福見袁枚來了，看了看身旁兩位同事，便介紹說:“這是袁先生，大王的知交！”袁枚拱了拱手。

阿福轉頭看着自己那兩位紅眉毛綠眼睛的同事說到:“這兩位是衙署中的同僚，洪勇、洪毅兩兄弟！曾是岳將軍軍中效力，沙場捐軀。現在是我們城隍廟裏鎖魂司的班頭。”

兩位差役兄弟給袁枚回了個禮，洪勇便先說道:“袁先生見諒，我們公務在身，不能多做逗留，得空再敘。”話音未落，已經和弟弟洪毅一左一右的架着阿福往外走。

袁枚一着急，伸手就拽住了阿福的袍帶，一瞬間，阿福險些被扯成兩段。只見阿福的腰在那一瞬間，兩方各自用力中，不過半米的距離下，竟越來越細，似是被拉扯的麥芽糖……

袁枚嚇得一下鬆了手，阿福的腰，便彈簧一樣迅速復原。看着回頭的三個鬼吏，袁枚一時有些很不好意思，只得一再抱歉，詢問阿福要不要緊。

阿福哈哈一笑說道:“我沒事，袁先生不要介懷，倒是先生您沒有嚇到吧？”袁枚愣了愣，也笑了。

阿福從洪勇洪毅兩兄弟的挾持下掙脫出來，走到袁枚身邊，回頭對那兩兄弟說道:“今夜辦差，帶袁先生一道去吧，多個人，興許多些勝算。”

阿福心裏怎麼能不清楚袁枚不請自來為的什麼。他領了城隍爺的命，與袁枚講陰司中事，可是百聞不如一見。袁枚聽的有趣，便想看一看鬼差如何勾魂索魄，執行人間人盡皆知的那句“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差役兩兄弟相視一眼，算是答應了。

一路上三鬼一人，也算是有說有笑。一邊洪毅說，辦了這麼多年差，還是頭一回帶個大活人出來勾魂……

阿福笑說:“你還是想想今晚這個惡婦怕誰，咱們好去找他借一借力才是要緊，要不頭一回帶大活人辦差，就讓大活人看了笑話咯！”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洪勇這時說到:“這惡婦家有個鄰居徐遠，

一向體力極好，又不懼這惡婦撒潑，可以請來助力一番。”

當下三個鬼差決定先去惡婦鄰居徐遠家。徐遠夢中忽見兩個紅眉毛綠眼睛的皂衣鬼吏，來不及害怕，鬼吏自己拱手有禮道:“徐先生鄰居唐氏家有惡婦，素來惡行頗多，奈何彪悍異常，我們兄弟力有不及，特來請先生一助。”

徐遠一聽，這事兒挺有意思，何況那個惡婆娘有事沒事就毒打虐待家裏的丫鬟僕役，慘叫求饒之聲常常深夜裏驚擾四鄰，聞者不忍……幫忙抓她的魂魄，不異於行善積德，大快我心哈！

當即徐遠便連聲答應，跟着洪勇洪毅去往唐氏家宅。說來倒是徐遠一魂當先走在前面引路。

另一邊，阿福已經把袁枚安頓在唐氏惡妻的住所外樹上，千叮嚀萬囑咐他不要出聲，畢竟他是個大活人，讓人看得見他的。

須臾，鬼差兩兄弟和徐遠已經到了住所門外，阿福先一步去到屋裏，想趁惡婦熟睡用勾魂鎖鏈鎖了她的魂魄，等洪勇洪毅來了，便一起發力把她帶回城隍廟去。

奈何，這惡婦深夜未睡，還在琢磨如何虐殺家裏新買來的丫鬟小翠。

然而，將死之人都是可以見到鬼的，原本是為了讓將死之人心生畏懼，不敢做過多反抗。可是對這種極為難纏的惡人，似乎恰好相反。因而阿福剛進得惡婦所在的屋裏，就被這惡婦看到了。

接着唐氏家人便聽到他們天天習以為常的詬罵打砸之聲。

只可憐阿福，被這惡婦人劈頭蓋臉的置物砸來。阿福在屋裏跳躍躲閃，一時竟沒辦法近得惡婦的身側。倒是自己身邊腳下，到處是茶杯茶壺的碎片，桌上的果子這會兒也都砸爛了一地。

等洪勇洪毅兩兄弟帶着徐遠來到的時候，惡婦已經是走到自己梳妝枱附近，雙手捧起銅鏡就要衝着阿福砸來。

正在發瘋的婦人見阿福有幫手來了，更是囂張無懼。大聲咒罵道:“宵小鬼徒，也敢來招惹你祖奶奶我？！待我明日尋來道士，把你們一個個的封印起來，必叫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三個鬼吏外加一個未死之人的魂魄，一進門便看到滿地的雜亂碎片，茶水爛果子……此次看了看，交換了一下眼神，便一擁而上，不成想，被這悍婦左打右踹的不得鎖拿。看的窗外樹上的袁枚也跟着着急。

當真是，‘生時家不安，死也累鬼神。’

幾番周折，終於是徐遠拉住惡婦腳踝將其扯倒在地，其餘鬼吏三個各自出枷鎖鏈條綁縛其手足，一頓忙亂，總算是把這惡婆娘治住。

洪勇洪毅先送了徐遠回去，再三道謝，阿福守着惡婦魂魄，念了噤聲咒，才算得了個耳根清凈。待洪勇洪毅押解惡婦回城隍廟，阿福也和袁枚往隨園歸。

路上袁枚遺憾，自己不能助陣幫忙。阿福忽然笑說:“要不現場袁先生也魂魄出竅，生人便看不到你了，你就能隨我們一起勾魂。可好？”

袁枚聽了很高興，覺得此計甚好！只是轉念神色便暗淡下來，阿福問他何故如此？

袁枚道:“我已上書，願意重新出仕任職，不知還能在金陵多少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