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進來的是老光棍，一身酒氣、滿臉通紅、腳步發飄，說話還算利索：“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一個人喝好了全家快樂。”
老光棍走到王瑞春面前，衝著他的肩膀就是一拳：“我告訴你，你媳婦和兒子在天上看着你呢，她們希望你能活好，明白嗎？”
王瑞春仍舊木愣愣的。
老光棍順勢坐在床上，看看肖健，再指指桌上的水杯：“事情既然已經攤上了，又能怎麼辦？我今天把一個大老闆推進火化爐里，才四十歲出頭，也是車禍，一分錢也帶不走。”
肖健假裝沒看見老光棍的手勢，故意不給他倒水。
老光棍用腳輕輕踢肖健的大腿，再次指指水杯。
王瑞春給水杯加滿水，遞到老光棍面前：“還是孩子，你別總這樣。”
“都多大了，在農村該是孩子的爹了。也是太窩囊，工作工作沒有，對象對象沒有，大小夥子住到這破地方來。我說得對嗎？肖大學生。”老光棍已經是半躺在床上了。
肖健漲紅了臉，轉身走出屋。
肖健沒有女朋友，但是他在心裏深深愛着一位姑娘。
他記得大學食堂里做衛生的阿姨曾經說過，如果深夜失眠，你一直想着心上人，就會進入到她的夢裏。
柳梅會不會夢到我？此刻已是新一天的凌晨，肖健閉上眼睛，思念着柳梅的美麗。
他暗暗下定決心，不能再這樣單相思了，一定要去表白，而且就在今晚。
終於到了下午，肖健換上壓箱底的襯衣，打上領帶，特意去理髮店剪了頭髮，還買了一大束玫瑰花，手中拿着花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把花放在提包里，再用報紙遮掩一下。
出衚衕的時候，正巧碰見糖香街的馬奶奶，老人眯着眼睛從上到下打量他：“收拾得這麼精神，又是去找工作啊？這回大老闆一準能錄用咱。”
肖健笑笑，心裏期盼着今晚能有好運。
肖健坐公交車來到晚報社門口，柳梅現在在報社實習，聽她說起過要想轉正進入編製內也是很困難的。肖健事先並沒有聯繫柳梅，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他看看手錶，距離柳梅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於是就站到花壇后，把在家裏對着鏡子反覆演練過的見到柳梅后要說的話再默默梳理練習着。不知道聽了這些表白的話柳梅會有什麼反應，心裏忐忑不安。
等到離柳梅下班還有二十多分鐘的時候，肖健正準備再最後演練一次，有位男青年向他走過來，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白白凈凈，長相俊朗。
他對肖健說：“你好，我想借你的報紙，看看今天晚上有什麼電影。”
肖健指指遮蓋着玫瑰花的報紙，笑了笑：“這報紙不是今天的。”
男青年也笑笑，就走了。肖健看他上了過街天橋，去馬路對面的報刊亭了。
肖健終於看到了柳梅。她超過一米七的身高和靚麗的容顏在下班的人潮中格外顯眼，柳梅還是像在大學時一樣長發披肩，緊身牛仔褲勾勒出修長健美的線條，上身一件白色的襯衫，豐盈的胸部隨着青春的步伐微微顫動着。
肖健深呼一口氣，勇敢地向柳梅走去。
這時候，有位男青年更快地來到柳梅身前，而且拉住柳梅的手，不知在說些什麼，柳梅笑得很開心。肖健再仔細看看，就是剛剛找他借報紙的那位男青年，肖健有點發矇。
柳梅也看到了肖健：“真巧，你怎麼在這裏？”
肖健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柳梅笑起來很好看：“難得啊，今天穿得這麼正式，約會啊？”
肖健點點頭，又趕快搖搖頭。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肖健，上大學的時候，肖健的學校離我學校很近，他對新聞學有興趣，常來我們系蹭課，是很用功的，也給我幫過不少忙。”柳梅又指指男青年，“這是陳海新，我男朋友，學醫的，在第一中心醫院工作。”
陳海新伸出手來:“佩服佩服！我上大學時總逃課去打遊戲呢。”
肖健和陳海新握握手，肌膚相觸的一瞬間，肖健心生厭惡，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在如此短的時間裏討厭一個人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但他又自慚形穢，他握住的是能治病救人挽救生命的手，而他的手卻在不久前做兼職時發出去幾百頁樓盤宣傳單。他又想起那些拒絕接過宣傳單的手，想起接過宣傳單又隨手扔掉的手。
看着陳海新剛剛放下的手立刻又去牽柳梅的手，肖健的心像是有針在扎着一樣疼，嘴上還要硬撐着：“多學點東西總沒有壞處。”其實自己心裏最明白，當初哪裏是對新聞學有興趣，只是想藉機認識接近柳梅。
陳海新問肖健：“在哪裏高就？”
肖健更加尷尬，不小心把報紙碰掉了，玫瑰花露了出來。
柳梅很驚訝:“這是送誰的？你現在情商也高了，哪位姑娘這麼有福氣，是不是在我們寫字樓里工作，你說說看，也許我還認識。”
肖健更加手足無措，他想說點什麼，又怕一開口說出來的都是剛剛反覆演練過的話，那些話現在已經沒有用了。肖健只能笑笑，自己都覺得可能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吧。
陳海新一邊攬住柳梅的腰把她往懷裏拉，一邊說:”你別這麼八卦好不好。”
柳梅依偎在陳海新的懷裏，幸福地笑着。這笑容肖健是如此熟悉，他自己的大專讀得踉踉蹌蹌，跑到重點大學去聽新聞學本科就是為了看到這醉人的笑容。
肖健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好像那裏中了子彈在淌血，他總算是找到了改變話題擺脫尷尬的機會：“第一中心醫院？是不是有位趙醫生在家裏遇害了？”
陳海新瞬間神情黯然。
柳梅點點頭：“你也聽說這件事了，海新實習的時候就是跟着趙醫生。”
肖健又看了看陳海新和柳梅一直牽着的手：“不打擾了，別耽誤你們。”
肖健轉過身就再也不敢回頭，他快步往前走，終於拐了個彎，肖健把玫瑰花扔進垃圾箱，又把領帶摘下來揉作一團塞進口袋裏。
肖健覺得眼睛有些濕潤，心裏跟自己說，可別沒出息，天涯何處無芳草。但是滿腦子都是柳梅的笑容。
街邊的小店傳來歌聲：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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