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朝大海的生活

陽子沒有料到，接下來在M市，這座南方漂亮的海濱城市的培訓，改變了他的一生。他南下打工，具體去什麼城市，其實不是由他本人決定的，而是由什麼樣的工作決定的。當然，來南方之前，他首選的工作地址是G市或者M市，可能M市更加憧憬一些。主要原因是M市在大海邊，對於內地長大的人，大海有着無法拒絕的魔力。

早在大學的時候，陽子讀過那首著名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詩句。在W市工作期間，他曾出差去過一次M市。一位時髦的美女接待了他，陪他去當地最繁華的海鮮街大快朵頤。看着桌上名目繁多的蝦子、貝殼、五顏六色的魚類，他驚得目瞪口呆。尤其是他一個人去了海邊，坐在礁石上，啥也不做，啥也不想，只是獃獃地、傻傻地望着大海無數次衝到岸邊的波濤，大半天過去了，他都能樂在其中。

所謂的培訓，就是跟着老業務員跑建築工地，推銷公司的電器，懇求工地負責人在新修的大樓中用上工地的產品。早上一身清爽地出發，下午一身臭汗地回到公司駐M市辦事處。

辦事處除了主任，只有一位文員。主任通常不在，滿世界跑業務，拉關係去了。文員大方而善談，眼神明亮。她叫憶寒，總是開玩笑說陽子是“鄉下來的。”

陽子毫不介意，被美女嘲笑大多數時候是個舒心的事。她總是加班很晚，而陽子下班后，無處可去，也喜歡呆在辦事處。兩人混熟了，偶爾還一起喝點小酒。

女友燕子在J市住得心煩，吵着要來M市陪陽子。陽子說，M市是短暫的培訓，再幾天就回H市的公司總部了，到時在H市相聚。兩人為此吵了好幾次。

M市的夏日白天炎熱，而晚上因為有海風的原因，氣候宜人。人們喜歡過夜生活，吃飯、唱歌，散步，夜深了，大街上的人們反而更多。這裏的晚上，不能根據行人的多少來判斷時間的流逝，只能根據人們步態的穩重還是搖晃來推測是否該回家了。

那天，陽子和憶寒吃飯喝酒後，送憶寒回宿舍。她顯露出醉態，走路不太穩，陽子自然地扶着她。陽子坐在宿舍的沙發上休息，而她去衛生間洗澡，出來時身上掛着玫瑰色斑點的睡衣，眼神迷離地望着他。第二天早上，陽子先離開她的宿捨去上班。

短暫的培訓結束了。陽子回到H市公司總部。女友燕子也過來了。他們租的房子，裏面其實沒有任何傢具，連床都沒有。房東等他們出去后，私自開門查看，除了幾包行李之外，地上只有一條席子。那個時候，做傳銷的人不少，他們的生活同樣過得極其簡樸，一般是打地鋪。房東特意給陽子電話，盤問了半天，直到陽子出示了工作證，房東才放心。

公司有早會制度。一大早，全體員工在公司院子裏集合，先由公司負責人訓話，再由部門經理給各自部門的員工講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有時候部門經理要說的事比較多，耽誤了時間，太陽惡毒地照着。員工一律統一着裝，打領帶。陽子特別怕熱，臉上，背上都是汗。好不容易等部門經理講完話，大家爭先恐後跑回辦公室。陽子喜歡貼着櫃式空調，四肢完全舒展，動作誇張，但太熱了，他也就不顧及什麼形象了。

女友燕子還是找不到工作。南方這些城市，除了大城市如G市和M市，如果沒有什麼好的學歷，或者有好的關係，和內地一樣，很難有好的崗位。晚上心煩的時候，燕子喜歡哭。陽子越來越煩惱。

他見識了M市的繁華，當然還忘不了和憶寒的那一個晚上。他開始動搖了。他決定把燕子送回她的老家。燕子雖然不願意，但他已經下定決心，他想一個人去M市，在他對未來模糊的設想中，已經沒有燕子的位置。為了補償燕子，他把所有存款送給了她，感謝她將近兩年的陪伴。

燕子走後，陽子覺得輕鬆多了。他很年輕，還無法承擔一個女人完全依靠他的生活。那些存在G市火車站的累贅行李，陽子全部處理了。打工本來是飄來飄去，只能輕裝上陣。

他飛快地辦理了辭職手續，踏上去M市的大巴。在進入M市中心區的關卡，大巴停下了，武警要查身份證和邊防證。那個地方對許多闖入M市的人說，意味着遣返或者上當。因為沒有邊防證，你如果非得要去中心區的話，那只有叫人帶你走山路非法入關了。而那些帶路的人，大部分是騙子和敲詐犯，往往在山路僻靜的地方坐地起價，或者乾脆明搶。

關卡，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不祥之地。不過陽子不害怕，他證件齊全。大巴離關卡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遠遠地望見關卡的建築，陽子心裏升起莫名的興奮。就像十八世紀去美國的移民，望見紐約港的自由女神像一樣。陽子不禁叫出聲：“M市，我來了！”同車的許多人正在緊張，尋思怎麼樣才能順利入關，見陽子得意的樣子，有人甚至開始咒罵。

陽子到M市后，和憶寒關係發展神速，不久他們同居了。他找工作也是相當順利。M市本身也有一個大型人才市場。他去了一次。幾天後一家國內數一數二的通訊公司打電話來，說錄取了，不過需要在電話中核對簡歷上的工作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