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漫山紅梅
此話一出眾人皆大吃一驚，洪鎮熊急道：“魯師爺，你不會是老……老糊塗了吧，這幫主之位怎麼能交給一個外……交給林簫呢？不論如何我洪鎮熊反正絕不答應！”
其實趁二人打鬥之時，魯思齊早在一旁深思熟慮了許久，他自知年紀大了，精力已經大不如前，即便搶下幫主之位，也未必真正管得住這兩個小子，且他生性淡泊，喜好清閑，只想好好安度晚年，實在不想再多管幫中事務。只不過花蓮英與洪鎮熊二人實在不是當幫主的料，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眼前適合這個位置的人恐怕只有林簫，他為人知進退，識大體，頗有俠義之風，又是個外來人，不屬於幫中任何一個派系，用來制衡花家人和外姓弟子間的關係那是再好不過。況且林簫與蓮英平時稱兄道弟，關係絕不尋常，由他來做幫主，想必蓮英不太會反對，能得花家人支持，這幫主之位才能坐得穩固。魯思齊想來想去覺得林簫就是最佳人選，恰好洪鎮熊又徹底敗在他手中，更是平添了幾分威望。
洪鎮熊嘀嘀咕咕又念叨了幾句，魯思齊喝道：“你我三人先前就說好，誰得到芙蓉黑鐵令就由誰來當幫主，如今這令牌落在林簫手中，此乃天意，不可違之，林簫也是本幫舵主，為何就不能當幫主了？你有本事就從他手中把黑鐵令搶回來！”
洪鎮熊知道自己不是林簫的對手，漲紅了臉，“我……我就是不答應。”
魯思齊怒哼了一聲，道：“此事由不得你！”
“我支持！”花蓮英忽然叫了起來，“魯副幫主說得對，天意不可違，再說林簫武功比你高，為人又比你仗義，他做幫主我看沒什麼不妥，至少比你強！”花蓮英暗想反正自己也做不成這個幫主了，倒不如讓給自己的小兄弟，於是急忙出聲支持，也算是讓他欠自己一份人情，將來能夠報答自己今日支持之恩。
洪鎮熊怒瞪了花蓮英一眼，板着個臉，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魯思齊見花蓮英支持，心中頓時有了底，連忙將洪鎮熊拉到一邊，輕聲耳語道：“你好歹是錢塘總舵的舵主，又是幫中的頂樑柱，怎麼到現在還看不明白形勢？即便你今日坐上幫主之位又如何，你覺得花家人會聽你的嗎？只怕立刻就要造反，反之也是一樣，你就想眼睜睜看着芙蓉幫四分五裂是嗎？”
洪鎮熊輕聲道：“道理我也懂，只要不是他花大公子當幫主我洪鎮熊都認了，只是林簫他一個外人，怎麼能……”
“外人怎麼了？林簫是老夫看中的，老夫信得過他，況且蓮英也支持他！再說以目前幫中的情況，由外人來做幫主反而更合適。你想啊，幫里除了老夫之外就屬你二人職位最高，換任何一個人來做幫主，你們兩個能聽他的嗎？你們就連老夫的話都不願意聽。因此現在誰做幫主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個人能讓本幫保持目前的現狀就行了，而林簫就是這個人。如今你跟蓮英統領着四大分舵，而老夫手下管着幫中所有的錢糧內務，說白了林簫他即便做成幫主也就是個空架子，只求你我三人維持現在的平衡，芙蓉幫就永遠散不了。你支不支持他也無所謂，只要不鬧事就行，若將來發現林簫不適合，你我三人也可隨時聯手罷免他！”魯思齊輕聲道。
洪鎮熊聽到這裏想想的確也是這麼個理，於是道：“那行，我聽你的！”
魯思齊拍拍洪鎮熊的肩膀，隨後走到林簫跟前，微笑道：“這大狗熊，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人不壞就是話多脾氣又犟。這不，跟他一說就說通了，哈哈哈哈。對了，老夫只圖一時嘴快倒還沒請教少俠心中是如何想的？”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在下何德何能？當上本幫名譽舵主已是各位抬愛了，豈敢再有做幫主的念頭，這可是要愧煞林某啊！”林簫連忙推辭道。
“林少俠不必過謙，老夫別的本事不大，看人還是很準的。你也知道本幫如今內憂外患，急需選定幫主，以目前而言只有你最適合，請少俠為本幫大局着想勿再推遲。”魯思齊又道。
“只是……只是在下年紀輕資歷又淺，在幫中更是沒待過幾天，對本幫的情況又不熟悉，恐怕實在難以勝任！”林簫一時間左右為難。
魯思齊繼續勸說道：“江湖皆知，林少俠本是括蒼派的掌門，林重山能選你繼承他的衣缽，想必對於你的品行能力也是經過多年考察，深思熟慮過才做出這樣的決定。而老夫自從認識你以來，更加確信了這一點。至於幫中事務你大可放心，老夫自會從旁協助，若遇重大事務，仍由內閣表決。”
林簫聽魯思齊提起林重山，頓時想到師父大仇至今未報，而自己又遭人陷害，深陷險境，想要為師報仇還自己清白，光靠自己一個人的能力畢竟太過卑微。而芙蓉幫財力雄厚生意又遍佈各省，四大分舵弟子上千，若能做成幫主將來借力行事就容易得多了。林簫此刻也暗藏了一些私心，猶豫間轉過頭朝琬璃望去，琬璃暗想有這好事幹嘛不要，但她是局外人此刻不便多言，於是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趕緊答應。
林簫猶豫再三，這才開口說道：“承蒙魯副幫主與諸位抬愛，林某不敢再推辭，自當恭敬不如從命！不過有言在先，若是今後有更好的人選林某隨時可以退位讓賢！”
“好好好，這自然是行的！”魯思齊大喜道：“那自此刻起，林簫就是我芙蓉幫的新任幫主，咱們幾個以後可要齊心協力一同好好輔佐他呀！”說完朝花蓮英及洪鎮熊等人望去。
“是是是，一定一定！”眾人對他一同施禮道賀。
林簫還了禮，“從今往後咱們同舟共濟，還需要魯副幫主和諸位多多提點。”
“往後叫我師爺就行，副幫主叫着太見外！”魯思齊笑道，“對了，幫主身邊這位姑娘該如何稱呼啊？”
林簫一愣，原來魯思齊早就看出端倪，訕訕一笑，道：“這位姑娘姓方，是我的一位……一位好朋友。”
魯思齊摸着短須，打量了方琬璃幾眼，忽然笑道：“姑娘眼力不錯啊！”
林簫不知他此言何意，魯思齊忽然探頭在林簫耳邊低聲說道：“洪鎮熊下盤不穩恐怕是這位姑娘看出來的吧？”
林簫暗暗驚訝，魯師爺精明過人，果真名不虛傳，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出來的。
“林簫，你不會是又得了個妹妹吧？月兒妹妹去哪兒了，怎麼也不見她？”花蓮英忽然嘴上蹦出一句。
“不是不是，月兒她……她回家去了，對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林簫有些尷尬，連忙岔開話題。
“這不是得了仙岩閣黃仙黃掌門之邀，正月十八到天目山長青別院一聚，共同商討對付天火教一事。天火教如今氣焰很盛，行事囂張跋扈，四處殘害江湖同道，是該大伙兒一同想辦法好好治治他們了，幫主你若沒什麼事也就別走了，同我們一道去吧！”魯思齊道。
林簫暗想此刻他們還不知道花敬言就是死在天火教七殺堂主歐陽玉手中，若是知道只怕隨時要找天火教報仇。而琬璃如今行蹤已經暴露，待在此處十分危險，還是趕緊跟她回去將事情了結，隨即轉過頭去瞧瞧琬璃，見她臉上已有不睦之色，連忙說道：“我就不去了，我還有急事要回去一趟，等諸位長青別院回來我們再聚吧。”
魯思齊也不勉強，“那好，幫主你多保重，待咱們回到總舵之日替你辦場大宴，也好叫江湖同道都知道，我芙蓉幫有了新任幫主，到時咱們喝到天亮，不醉不歸！”
林簫與方琬璃別過魯思齊等人繼續趕路，此處離杭州城已經不遠，算來只不過兩日路程。一路走來，林簫暗自心想這世間之事真是變幻莫測，無奇不有，如今自己平白無故地搖身一變竟成了這芙蓉幫的幫主，說是機緣巧合倒不如說更像是莫名其妙，想想也覺得實在不可思議。只是芙蓉幫與天火教之間有血海深仇，自己夾在中間明明知道背後的真相，卻是一句也不敢說出來，想想實在對不起蓮英，對不起芙蓉幫的眾兄弟，但自己卻不得不這麼做。他不但要保全芙蓉幫的兄弟們，也不能讓琬璃為難，畢竟廝殺起來兩邊都會付出沉重的代價，他實在不願意再見到有人為此流血犧牲，不論是芙蓉幫還是天火教。況且林簫還藏着一絲私心，花敬言是被天火教所害，而琬璃又是天火教的大小姐，當兄弟們知道真相后，自己該如何面對他們，又該如何對待琬璃？他只能將真相深深地埋藏在心裏，默念一句：“花幫主，實在對不住了！”
半道上，不時見到各門各派的武林人士在此經過，幸好二人喬裝易容過，倒也沒被他人認出來。琬璃忽然譏諷道：“人倒是來得挺多，算上之前的純陽宮、峨眉派、仙岩閣還有你林大幫主的芙蓉幫，看來的這回的陣仗可不小啊，還想聯起手來對付本教，真是痴心妄想！不過我還是得快些回去，趕緊告訴姑姑讓她好有所準備，免得被你們暗中偷襲，這些人詭計多端，鬼知道他們又在出什麼壞主意！”
林簫忙道：“他們行事的確不夠磊落，但詭計多端嘛……倒也談不上，天火教如今風頭太盛，他們聯起手來更多的也只是為了自保罷了。不過你回去和朱副教主說一聲也好，讓她早做防範，我也不想看見雙方大打出手！”
“你倒是心善，只怕不能如你所願。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氣勢洶洶的豈會輕易罷手？”琬璃輕哼一聲，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姑姑到底能不能應付得過來，不行，還是得儘快讓爹爹知曉此事，讓他趕緊回來！”
“你很久沒見你爹爹了么？你知道他去哪兒了么？”林簫隨口問道。
“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琬璃嘟囔着小嘴，忽然睜大雙眼瞪着林簫，“你問這個幹什麼，你不會是有什麼企圖吧？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林簫連忙解釋道：“誤會誤會，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琬璃卻道：“隨口問問？你現在是芙蓉幫的幫主，可不能隨口問問，讓你知道太多了可不好！”
林簫憨笑一聲：“我是什麼人難道姑娘還不知道么？對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最不放心就是你，一會兒幫着他們欺負我，一會兒又來討好我，誰知道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麼？”琬璃嗔道。
林簫被她懟得啞口無言，忽然又問：“我倒是有一事不明，但又不好意思問你，也不知該不該問？”
琬璃哼笑一聲：“你都這麼說了，還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林簫想想也是，隨即問道：“你爹姓常叫常勝天，而你卻姓方，你們……？”
“怎麼？你懷疑我不是他親生的？”琬璃反問道，“我不跟他的姓自有原因，你管這麼多做什麼？但有一點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方琬璃就是常勝天的親生女兒！”
“行行行，我想多了，想多了！”林簫還幻想着琬璃非常勝天親生，萬一是真的至少心裏的坎能過得去些，但如今聽她自己親口說出來，只能徹底死心了。
二人繞過幾個山頭，前方忽然一片開闊，這地方名叫燕子嶺，嶺上有大片的紅梅，覆蓋方圓十數里。此時正值梅花盛開的季節，望着眼前這漫山的紅梅迎霜吐艷，凌雪飄香，二人頓覺心曠神怡。琬璃忽然起了興緻，在紅梅之間飛舞起來，配上水藍色的長裙，如一隻藍色的美麗蝴蝶穿梭在紅色花海中。
微風陣陣，百鳥齊聲，紅梅樹下，絕色佳人。林簫痴痴地望着琬璃，心想兩日之後就要分別，將來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逢，心中實在難以割捨，只能好好把握這短暫而美妙的時光，陪她在花海中嬉戲玩耍，逍遙自在，偷得浮生半日閑。
二人在嶺上玩耍了好一陣子，見天色不早了才想着趕緊下山，但燕子嶺中除了漫山的紅梅，還有茂密的樹木和林立的怪石，不熟悉者甚是容易迷路。二人只得腳下加速，不然天黑前走不出燕子嶺只能在野外露宿了。
走了沒多遠，忽然樹叢背後傳來一句嬌媚之聲，“大小姐，我們可又見面了，你這是要帶着林公子往哪裏去呢？”
林簫聽聞，心中念道：“是夏穎酌，她又來做什麼？”
果然話音未落一名紫衣少女緩緩從樹叢中走了出來，嫵媚嬌俏，面若春桃，不是夏穎酌又是誰？她身後還跟着一群人，林簫定睛一瞧，暗叫糟糕，天火教神機堂主“震磐石”石沉海和七殺堂主“玉玲瓏”歐陽玉都在其中，教中精英盡出，看這陣勢有些嚇人。“不知這些人此行是何目的，難道是又要為難我？”林簫心中甚感驚訝，但有琬璃再也不怕他們耍什麼花樣。
方琬璃與夏穎酌自來不睦，也懶得搭理她，免得說到後來又生事端，於是問道：“石伯伯、歐陽哥哥，你二位怎會在此？我正要帶林公子回見姑姑，請二位務必再為難他了。”
石沉海卻道：“小姐多慮了，林公子是小姐的朋友，我們怎敢再為難他？其實從你當日獨自從府中出走去找林公子，我們自然能明白小姐的心意，二姐也沒再派人去追殺他。”當年天火教天威堂主“金善佛”金為善還在時，石沉海在四大堂主中排行老三，比朱珠年紀略小，之前一直稱她為二姐，即便朱珠後來升為副教主卻仍是未改稱呼。
方琬璃聽了臉一紅，石沉海的話中似乎是自己對林簫有意，因此千方百計要保他性命，不過此刻她也不想多做解釋，於是道：“那就好，這本來就是一場誤會，其中緣由我自會向姑姑解釋。”
歐陽玉插了一句，“小姐還是趕緊回去吧，你這一走朱副教主可是發了大火了，挨個將我們罵了好幾回，一個勁怪我們沒好好看着你！”
石沉海連忙打住，道：“四弟別多嘴，小姐自己的事自會妥善處理，輪不到你我在此多說。”
夏穎酌忽然咯咯一笑，“就是，人家可是大小姐，有什麼事擺不平的？那婆娘最多板起臉說幾句，還能把她怎麼著了？哪像你我……哎，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唄。”
琬璃聽了這話心中不快，但她生性溫和，又知道夏穎酌向來嘴碎，懶得與她多作理論，道：“這本是我惹出的事端想不到還連累了大家，實在過意不去，我這就跟你們一同回去。”
石沉海忙道：“小姐何出此言，可折煞屬下了，我這就差人送二位回去，我與他們幾位身上還有要事，就不同小姐一路了。”
琬璃立即會意，教中之事她一向不過問，況且看見三位堂主同時出動想必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於是道：“那好，我們這就動身！”
正要邁步，忽聽背後有人高聲喝道：“想走？沒那麼容易，你們這次誰也走不了！”
林簫連忙轉身望去，遠處忽然涌過來一群人，密密麻麻竟有上百人之多。純陽宮清鶴真人、清鈺真人一馬當先，三大弟子須正、須平、須直在後，接着是峨眉派掌門無顏師太和弟子紫硯等人，後頭還跟着仙岩閣閣主黃仙，秦山派護法長老蕭無異、蕭無厭。連伏龍觀大弟子柳雲傲、柳馨然兄妹也帶領着一眾門人悉數到來。排在最後的還有巨龍幫，鐵手門，飛鷹會等幾家小門派，就連梅隱劍庄的風肅清、陳湘雪二人也正在其中。須臾之間，就將林簫、方琬璃和天火教數十人團團圍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