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表明心跡
風肅清、陳湘雪與柳雲傲兄妹二人在杭州住了兩日之後結伴前往天目山長青別院，只因約期尚早不急於趕路，一路走走停停，也可欣賞沿途美景。風肅清有一事不解，柳雲傲的武功自己之前也是見識過的，雖說在伏龍觀算得上是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但也不至於如此之高。先前那嬌媚女子的武功雖說略高於自己，但若不是吃了金鳳蟬絲手套的虧，勝負實難預料，想不到柳雲傲一招之下竟將其擊傷，想來實在令人難以琢磨。風肅清有時提起話頭便旁敲側擊地想探尋一番，不料柳雲傲對於自己武功來路絕口不提，隨他如何打聽也絕不泄露半句，風肅清見他不肯說也不好多問只得就此打住。
陳湘雪與柳馨然二人倒是頗為合拍，二人從小雖然相識但見面不多，平時也無甚聯繫，這幾日相處下來倒是發現與對方性格相合，十分聊得來，兩人手拉着手一路聊個不停，柳雲傲與風肅清也不知二人嘀嘀咕咕地在聊些什麼，有時好奇想上前聽個究竟，卻始終被二女拒之千里。
四人走到山腰處，前方忽然傳來爭吵聲，聽着似乎有好些人聚集在此，走近一瞧竟大多認得，正是純陽宮清鈺真人，仙岩閣閣主黃仙，以及峨眉派紫硯姑娘等人。
黃仙見柳雲傲、風肅清四人到此急忙換了一副笑臉相迎，眾人間也相互客套了幾句。柳雲傲見幾人臉上皆有不虞之色，私下裏悄悄地問黃仙何因。黃仙臉一沉，道：“還不是為了天火教的事，大家心都不齊怎麼與他們斗？”他話音甚響，雖是說給柳雲傲聽，但似乎矛頭直指他處。
果然清鈺大聲反駁道：“你想丟人我不管，本道可丟不起這個臉。”脾氣一上來說走就走，留下須正、須平幾人面面相覷。
黃仙怒哼一聲，口中嘀咕道：“這老東西真是不開竅，着實迂腐！”
柳雲傲聽得雲裏霧裏，見黃仙繃著臉也不好再多問，恰好紫硯站在一邊，知道她一向為人和善，便悄悄向她探個究竟。只聽紫硯輕聲說道：“柳師兄，你是不知道，我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天火教方大小姐獨自外出的消息，便在中途埋伏想將她一舉擒獲，將來與天火教對峙之時也有個極大的籌碼，眼看就要得手不料自己人起了亂子，被她硬生生沖了出去，只是最後逼得人家無路可走索性跳下懸崖……”說到這裏，紫硯嘆息一聲，“人抓不到也就罷了，畢竟是好端端的一條人命，真是作孽！”
柳雲傲聽懂了大概，雖然紫硯並未直說，但想來定是在清鈺這裏出了岔子，這樣的好機會錯過不免有些可惜。
“這也就罷了，偏偏還有林簫這個大傻瓜，也不知被天火教的方大小姐灌了什麼迷魂藥，竟要跟着她而去，自己平白無故跳下懸崖……”紫硯又是一聲嘆息。
“你……你說的可是括蒼派的林簫？他也跳下懸崖了？”柳雲傲不免大驚。
“林簫？林簫他怎麼了？你胡說什麼呢！”陳湘雪在邊上聽到二人對話，腦袋一陣眩暈，上前拽着紫硯的衣服就要她說個清楚。
紫硯急道：“我說的是真的，林簫他也跳崖了，此刻多半已經……”
“不會的，不會的……你騙我，你在騙我！”陳湘雪雙腿一軟，“撲通”一聲伏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
風肅清蹲下身來正想安慰幾句，忽聽陳湘雪哭喊道：“林簫，你對我的承諾呢？你就是這樣欺騙我的？你這個大騙子，我恨你！我恨你……！”
……
山崖下，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林簫睜開雙眼只覺四周黑漆漆的，自言自語道：“這是地府了么？怎麼也不見牛頭馬面？”正要掙扎着起身，只覺周身疼痛，只得繼續躺下。
忽然間有聲音傳來，“你好好躺着，別亂動！”
林簫聽這聲音如此熟悉，大喜之下竟連疼痛也不顧了，仰着腦袋叫道：“方姑娘，是你么？想不到我們在地府又見面了。”
突然火光一亮，方琬璃清麗的面容又出現自己在面前，見她嗔怒道：“你才去地府跟鬼見面呢！一醒來也沒個好話。”
“你說什麼，我們難道還活着？”林簫驚道。
“才醒來嘴裏就一直念叨死啊死的，我就快被你咒死了，好端端地想躺一會兒都不行。”琬璃起身來到他身邊，開口罵了一句。
“太好了！原來我們都沒死！”林簫大喜過望，激動之下想去拉她的手，琬璃連忙伸手一打，怒道：“你想幹嗎？”
林簫反應過來連連道歉，只怪自己太激動一時忘了形。原來兩人先後跳崖，方琬璃看準了崖底有一潭湖水，她身子輕加上輕功又好，落水之前用力踩打水面，卸了一部分下墜之力，因此毫髮無傷。而林簫體重要重不少，加上尋死之心已決，猛地一頭往下栽，因此一直跌倒了湖底，身子撞在了湖底的岩石上稍稍受了點傷。被琬璃發現之後救了上來，在山洞中又昏迷了整整一日。
琬璃奇道：“你為何也會掉下來？”
“是我自己跳下來的。”
“你這是為何？以為好玩么？下面若不是湖，你這條小命就已經沒了！”
林簫忽然臉一紅，輕聲說道：“我見你跳下懸崖的那一刻，終於徹徹底底地想清楚了，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琬璃一愣，“你究竟想說什麼？我可用不着你陪我死！”
林簫忽然急切地說道：“我想說……我想說當日知道你是天火教大小姐之時，心裏的確有過介懷，但這一刻我終於想清楚了，我心裏喜歡你就不應該理會這麼多，不論你是什麼人從哪裏來，我現在只想一生一世與你在一起。”林簫經歷了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的巨大變故，心結已然完全解開，人生在世莫大不過是個死，既然連死都經歷過了，心中已再無任何牽絆，既然愛她，就得敢說敢做。
琬璃聞言大驚，臉漲得通紅，急忙背過身去，“你少胡言亂語了，你定是摔壞了腦子，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琬璃嚇得一刻也不敢多待，急急忙忙想往外走。
林簫急忙叫道：“方姑娘，我現在清醒得很，我知道我在說什麼，這是我的真心話。”
琬璃雖隱約知道他對自己有好感，卻不料他竟如此直接，只覺臉上發燒，她跟林簫還只是初識，也不知道他怎麼就喜歡自己了，“林公子，你想太多了，我跟你才剛認識不久，最多只是朋友而已。”
不料林簫依然喋喋不休地繼續道：“沒事，我只是把我的心思告訴你，現在你不接受也不要緊，我會一直等下去的。”
琬璃忽然轉過身來，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用等，我不會接受你的，你倒是還對我有所介懷，那你理會過我的感受了么？我違抗姑姑的命令，冒着教中這麼多人的非議，獨自來救你，但當我被那群人逼得跳下懸崖之時，你還替他們說話，完全對我不管不顧，我真是看錯你這個人了！”
林簫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說道：“方姑娘，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好，是我一時亂了心神，被他們花言巧語蒙蔽了心智，但我現在想清楚了，從今往後我一定要好好待你，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害你！”
琬璃餘氣未消，輕哼一聲，怒道：“不必了，其實你沒做錯，你我二人身份懸殊，絕不可能有將來，我勸你斷了這份念想，從這裏出去之後再也不必相見了！”
林簫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對，不怪琬璃如此生氣，其實他話一出口便料到了這個結果，但當面被拒心裏還是不好受，低着頭一言不發。
琬璃發了一通火，稍稍冷靜下來，見林簫耷拉着腦袋，神情恍惚，覺得是不是自己話說得太重了，畢竟他最終還是選擇陪自己一同跳下懸崖，赴死之舉並不是誰都能輕易做得到的，這份心思倒也十分難得，暗想：“他若不是最後一同陪我跳下來，我便一輩子都不理他了。”但轉念又覺得這麼想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畢竟是死裏逃生，林簫輕功不行，這萬一摔壞了身子，豈不是害了人家。琬璃思來想去，也不要把話說絕，於是道：“算了，這事不提了，你不要有非分之想，我們還能做朋友。”
林簫一聽這話，心中稍稍安慰一些，後悔自己太過衝動，差點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琬璃回到山洞的另一邊，並着雙腿坐在火堆旁，回想起林簫那些表白的話，只覺心跳加速，滿臉發燙。畢竟是少女心思，第一次有男子對自己表明心跡，竟暗暗還有些沾沾自喜。
林簫此番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休養了幾日便活動自如了。只是他發現自從向琬璃表明心跡后，她便不太願意與自己多說話，有時說話也不敢直視自己，目光偶有接觸也是急忙躲閃，暗想那日實在是唐突佳人，恐怕真的是嚇到她了
山谷中密林遍佈，地勢起伏，兩人也不知何處有路，唯有靠日月指引一路前行。幸好身上還帶了些乾糧，也不至於餓肚子，只是到了夜裏就比較麻煩，實在找不到山洞便只能在樹杈上湊合歇息一宿。這種日子林簫倒沒什麼不習慣的，畢竟在山谷練劍的那段日子裏天天都是這麼過的。他甚至覺得能與琬璃二人就在此處隱居一輩子也不枉此生了，就怕琬璃不願意。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難得她千金貴體，這幾日過得雖苦卻從不抱怨，視若等閑，林簫不禁從心底里暗暗讚歎。
雖然身在野外，琬璃對自己的妝容卻從不怠慢，每日清晨都起得甚早，然後對着溪水要梳洗小半個時辰，打扮妥當了才願意上路。林簫好奇她出門在外，身上別的沒帶，用來打扮的物事卻是帶的齊全，心想女兒家愛美果然是天性使然。林簫有時趁琬璃梳洗的時候偷偷瞧上幾眼，瞧得她有些不好意思，非要將林簫趕得遠遠的才罷休。
這些倒是其次，最麻煩的是在野外衣服無法換洗，幾日下來，琬璃一身水藍色的衣服已經沾了不少臟污。林簫見狀心疼不已，嘆道：“方姑娘，這些日子可難為你了，與我一道風餐露宿，瞧你模樣都清瘦了許多。”
琬璃聽罷轉身瞧了他一眼，“聽公子語氣，定以為我同那王公貴族家的金枝玉葉一般，平日嬌慣得很，半點苦也受不得了？”
林簫連連擺手：“姑娘誤會了，我心裏對你可是敬佩得很，看你事事親為，生火、烤肉比我都熟練得多。”
琬璃嘆了口氣，道：“其實我哪裏算得上什麼大小姐，我小的時候，跟着爹爹四海為家，那時日子雖然苦，卻過得其樂融融。後來爹爹武藝大成還一手創辦了神教，這才一步登天，我也被捧成了大小姐，其實想來還不如過回從前的日子，至少爹爹時常能伴我左右，而現在就算是想見他一面都難得很。”
林簫道：“原來如此，我也希望你爹爹多陪陪你，不要再理會江湖之事，也免得天火教與各派再起紛爭！”
琬璃白了他一眼，嗔道：“引起江湖紛爭背後自有原因，孰是孰非誰說得清楚，你怎知道就一定錯在本教？再說那純陽宮、仙岩閣一向自詡名門正派，他們行事就正大光明了？”
林簫啞口無言，這些人的做派的確不夠磊落，忙道：“姑娘別生氣，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你不愛聽，我以後不說就是了。”
琬璃啐了一口，氣呼呼地說道：“隨口說說也不行，你要再提這些事，我以後再不理你了！”
“是是是”，林簫瞧她耍起小性子時的模樣甚是可愛，小臉蛋紅撲撲的，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琬璃很快就發現了他的不軌行徑，罵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說完轉過身去。
林簫心中覺得好笑，一直以來琬璃給他的印象既文雅又識大體，活脫脫的大家閨秀，但這幾日下來，又看到了她的另一面，有時候耍起性子來跟尋常的姑娘家沒什麼不同，又率真又可愛。林簫的心已經完全被她俘獲，對她的愛意與日俱增，只盼終有一天她能夠接受自己，二人攜手一同策馬江湖，仗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