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太胤
夏涼安正在氣頭上,此時她絲毫不顧口吐鮮血的梅友乾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甚至連蜷縮起來的身體都開始無力放鬆。她只顧一下狠過一下地掄凳子猛砸,反正打死他也一樣能讓血線的禁錮失效。
這時,有人小心翼翼地從背後拽了拽夏涼安的裙子。
“誰?”夏涼安雙手抄着兩條腿已經被血染紅的條凳,警惕地回過頭,發現拽自己的是榮麗媛。
榮麗媛此時的表情有些緊張,甚至說是恐懼,她的生活環境很少有接觸暴力的機會,心境所以顯得格外忐忑,小聲試探着說道:“夏涼安,你想讓他回答你,多少要停一下手,給他說話的時間吧……這樣打下去,梅友乾就要死了。”
她還記得,升格者死後,被其掌握的詭異規則便會在死者的屍體上屍體上復蘇,重新變成鬼。
“對哦,我太激動,給忘記了,謝謝阿姨你提醒我。”夏涼安有些不好意地撓撓頭。
榮麗媛鬆了一口氣,但是正當她以為夏涼安要停手的時候,卻看見這傢伙扔掉手裏的條凳,把剛才掉在地上的磚頭撿了起來。
夏涼安拿着磚頭蹲在梅友乾腦袋邊上,柔聲問道:“大叔,你能把黎易放出來嗎?”
梅友乾臉上早已血肉模糊,此刻連說話都很困難,只見他已經被砸破的嘴唇微微開合,只艱難地從喉嚨里發出陣陣微弱的,難以聽清的模糊聲音。
“我聽不清哦?”夏涼安說著,揚起手中的磚頭猛然砸下,咚的一聲,將梅友乾的左手小指砸成了肉泥。
這種行徑是如此暴虐,讓旁觀的榮麗媛的身體都不由得隨着磚塊的砸下而劇烈顫抖了一下,她的心中滿是恐懼與疑惑,這麼小的孩子,為什麼能毫無心理波動地做出這種事……
“我再問一遍,你能把黎易放出來嗎?”夏涼安又問。
梅友乾此時的意識已經模糊,連手指被砸爛的劇痛都沒有讓他發出慘叫,他只是蜷縮着身體,雙眼死死盯着眼前漆黑的一片的大門,口中依然重複着方才那句難以聽清的話。
夏涼安揚起手中的磚頭正欲再砸爛他一根手指,榮麗媛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阿姨,你幹什麼?”夏涼安疑惑地問。
榮麗媛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聽聽他在說什麼。”
夏涼安眨眨眼,退後兩步為她讓開位置,拎着磚頭蹲在旁邊:“那你聽吧。”
榮麗媛點點頭,顧不得臟污便坐在地上,俯下身,將耳朵湊近梅友乾的嘴唇。梅友乾仍在艱難地呢喃着,聲音越發微弱,但榮麗媛還是聽清了。
他說的是:“別讓鬼出來……”
“鬼?!”榮麗媛猛然直起腰,滿臉都是震驚之色。
夏涼安頗為不解地看着她,手裏拎着的磚頭還在往下滴血:“大叔說了什麼啊?”
榮麗媛緩了緩,說道:“他說,祠堂裏面有鬼,不要讓鬼出來。”
“難怪你一直不肯解開禁錮,原來是裏面關着鬼喔。”夏涼安恍然大悟,將手裏的磚頭扔到一邊,雙手抱着梅友乾的肩膀,將他扶了起來:
“你早說嘛,我就不會打你了。可是就算裏面有鬼,你也不能把黎易也一起關在裏面啊,和鬼共處一室太危險了,大叔,你還是把他放出來吧……”
她一邊說,一邊不怕臟地用自己的裙子給梅友乾擦去臉上的血污,露出下麵皮開肉綻的傷口。
比起剛才的施暴,榮麗媛對現在這種血腥場面反而更能適應,因為前不久她的丈夫和女兒便遭遇了車禍,丈夫當場死亡,女兒傷重住院至今未醒。榮麗媛在自己親人的身上看見過比這更加觸目驚心的傷勢。
血腥雖能夠適應,但夏涼安這前後截然不同的兩幅面孔卻讓榮麗媛心有餘悸,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榮麗媛試着解開梅友乾衣服的扣子看看情況,摸到他胸前時卻發現柔軟一片,輕輕一按就要凹陷,這意味着他的肋骨已經被夏涼安徹底打斷打碎,無法支撐胸腔,現在氣若遊絲也是因為破碎的骨骼扎進了肺,使他無法正常呼吸。
這還只是胸前的情況而已,夏涼安方才毆打最多的其實是腹部,想必腹腔內的其他器官受到的傷害只會比胸部更加嚴重。
他沒有救了,隨時就會咽氣。
榮麗媛嘆了口氣,不知作何感想。平心而論她並不喜歡梅友乾這個人,甚至可以說是討厭,但就這樣看他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依然十分複雜,
或許是感慨命運無常,這樣一名強大的升格者居然會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毆打致死。
又或許是擔心接下來會發生的變化,梅友乾一死,他掌握的那條規則也將在他的屍體上復蘇成鬼。
那條能夠扭曲空間的規則一旦失控,會是怎樣的恐怖?
“阿姨你看,大叔臉上有東西在發芽。”夏涼安忽然說道。
又出變故了?!本就快要被折騰得神經衰弱的榮麗媛心裏頓時又咯噔一下,她咽了一口唾液,緩緩將頭抬起。
梅友乾臉上的血跡已經被夏涼安擦拭乾凈,她的裙子上也染上了微微泛紫的血污。
奇怪的是他臉上的傷口沒有繼續往外冒血,能直接看見皮下白色的脂肪層。更奇怪的是,在那綻開的傷口處,皮肉的截面上,有什麼東西正在生長着。
湊近看那是一根根細小的,類似植物根系一樣的白色觸鬚,又像是在腐屍體內扭曲蠕動的蛆蟲,這些東西在梅友乾皮肉的裂口兩側發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生長,似裁縫手中的縫線,將一條條一道道的傷口緩緩縫合起來。
縫合過程沒有持續多久,不多時,梅友乾臉上的傷口便完全消失了,只是氣色依然很差,膚色蒼白而病態。
“哇哦,大叔你居然在自己身上種了太胤種子。”夏涼安鬆開了扶着梅友乾肩膀的手,將他平放在地上,看上去十分開心:“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這麼做的人,以前都只是道聽途說。”
榮麗媛震驚了,此刻的她感受到了黎易經常有的困擾——身為凡人,她聽不懂升格者圈子內的人說的話。
“太胤種子……那是什麼?”榮麗媛滿目疑惑地問。
“是葯,也可以視為一種寄生蟲,或者說……是一顆種在身體裏的種子。”夏涼安摸着下巴說道:“太胤種子以生命為養料,將它種在體內的人,身體會日漸虛弱,精氣神被漸漸抽干。”
“但如果宿主的身體受到致命傷害,生命急劇流失。這時候,種在體內的種子就會發芽生長,用茁壯成長的根系,修補自己生長的‘土地’。
“無論多麼嚴重的傷勢,乃至是詭異造成的侵蝕,只要宿主沒有立即死亡,種子發芽所帶來的旺盛生命力都能將其治癒如初。說這是一條額外的命也不為過。”
夏涼安這次沒有說謎語,很詳細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講給了榮麗媛聽。
聽完她的解釋,再看看躺在地上的梅友乾,只見他因肋骨破碎而凹陷下去的胸膛正在如氣球般緩緩鼓起,全身的傷口都在癒合。榮麗媛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
明明不到半分鐘之前,梅友乾還氣若遊絲,隨時可能死去。現在的身體狀態卻在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飛快好轉,傷口癒合,骨骼接駁,連呼吸也變得順暢而平穩,相信不出五分鐘,她便能看見一個毫髮無傷的梅友乾了。
那所謂的太胤種子,連這樣致死的重傷都能夠被治癒嗎?
榮麗媛的思維不受控制地發散開來,自己如果能得到一顆這樣的種子,那麼她的女兒,惜君也不會……
“雖然不知道阿姨你在想什麼,不過我要提醒你哦。”夏涼安看着榮麗媛的臉,忽然說道:“沒人知道太胤種子究竟是什麼東西,使用之後會有什麼後果。大家只知道它能在傀儡師那裏買到而已。”
“對這種東西動心是很危險的,非常危險。”夏涼安強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