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逐月
幾乎在盧遠舟命令出口的同時，艦橋里的每一個人就立刻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彷彿已經等待了這條命令許久，並且預先就知道了元帥命令的內容。周成雖然依舊不明就裏，但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艦橋核心區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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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遠舟在周成身前展開了一幅月球的剖面結構圖，這幅圖周成以前見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但隨着盧遠舟將月球北極，特別是艦橋部分的結構圖放大之後，周成看出了端倪。
艦橋下方的結構和其他月殼下的地下城有着很大的不同，長條形的地下結構和艦橋緊密相連，並且呈現出了特殊的複雜性。當盧遠舟將其他部分虛化，只留下了艦橋和艦橋以下的結構時周成才恍然大悟！
與艦橋相連的地下結構有着明顯的邊界，它和艦橋一起組成了一艘千餘米長的宇宙飛船。而這座被稱為月球駕駛室的艦橋也不單單是月球的艦橋，更是這艘飛船的艦橋。
盧遠舟說道：
“攬月計劃是一個龐大而宏偉的工程，如果一切順利，她可以帶着所有人奔向我們的下一個理想家園。但在四個多世紀以前，計劃開始實施時，我們不敢只做這樣的美夢。
我們目睹過文明戰爭的殘酷，更知道失敗的後果。所以，我們必須要在生存的道路上儘可能多地為我們的種族留下更多的後路。”
盧遠舟將其餘結構全部隱去，這艘長條形的飛船漏出了真容。
“這是‘逐月號’飛船，攬月工程計劃之初就決定要秘密建造的。在設計時，整個太空軍只有決策層知道她的功能，而到現在也只有被選中留在飛船上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擁有兩萬套最先進的冬眠設備，可以讓人類的軀體以萬年為時間尺度被保存下來。我們也精心挑選了兩萬名年齡和身體以及心理素質都最適宜的太空軍戰士，其中就包括了此刻正駕駛着小型飛船在天空中看着我們偏離軌道的那些戰士們。
此外，飛船里還有3000萬枚受精卵。整艘飛船集中了我們所能做到的一切，用以保證我們的文明在最危難的時刻，將人類的火種播撒到宇宙中。而現在，最危難的時刻已經來臨了，我們沒有辦法帶着所有人一起逃出去，但文明的種子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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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渾身顫抖，雙拳握得咔咔作響，看着盧遠舟的雙眼中噴濺着火星。他明明感覺到了心中怒火的翻湧，因為這個計劃意味着七億多的人類同胞將在絕望中等待死亡的降臨，但這股怒火卻怎麼也點不燃他的情緒。
他發自內心地清楚現在人類面臨的情況，他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權力和理由責怪眼前這位堅毅的元帥。是他和太空軍在一次又一次地絕望中小心地保護着人類的生存之火，而現在，在殘酷的宇宙法則之下，已經沒有任何可能救出所有人了。
周成無法面對七億多同胞即將死亡的事實，同時又因為希望的火種能夠得到保存而感到欣喜。極為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他心頭，讓他只能在原地瑟瑟發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說什麼。
“沒有提前告訴你整個計劃，不是擔心你泄密或者反對。而是不想讓你在不必要的時候背負上沉重的枷鎖。執行‘逐月計劃’是我最不希望下達的命令，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
這時，周成看到了盧遠舟眼角的一絲瑩光。他完全明白盧遠舟的意思和人類現在的處境，不管是誰在那個位置上，都只能下達這個命令，而責任只會背負在一個人的肩頭。周成甚至很慶幸，下達命令的人不是自己。
“就不能多帶上一些人嗎？”周成聲音顫抖地問出了一個他知道答案的問題。
盧遠舟嘆了一口氣，搖搖頭：
“整艘飛船的設計目的是儘可能長時間地保存冷凍人體，以及攜帶足以在新星球建設基地的設備。飛船是不具有生態循環功能的，兩萬人已經是我們科技能力的極限。”
“我知道...我知道...”周成語無倫次地回答着。
盧遠舟強行撐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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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能理解，老周。”
周成苦笑着搖頭：
“我不需要理解，宇宙有他自己的規則。我們在歲月靜好的時候只看到了宇宙中的群星璀璨，並天真地認為一切都是我們應得的。而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隱藏在群星之間的冷酷生存邏輯。
如果人類還有機會得到安定的發展環境，一定不會再像我們現在這樣，只能親自編排自己的悲劇，並眼睜睜地看着它上演。”
這時，艦橋里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但很快就再次亮起，只是光線已不如之前明亮，耳邊也多了一陣低沉的電流聲。
“報告元帥，逐月飛船的所有系統已完成自檢，已具備啟航條件。”
“通知太空中的飛船，我們即將執行逐月計劃，讓他們儘快和我們會合。準備執行前進四加速程序。”盧遠舟沒有絲毫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是！”
這時，另一名軍官報告道：
“報告元帥，月球地下城各個區域都上傳了他們的損失情況，並請求下一步命令，我們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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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遠舟遲疑了片刻，沉沉地說道：
“保持沉默。”
被預埋在艦橋前後幾百米區域內的爆炸鎖被引爆了，整個艦橋附近瞬間塵埃宣天、飛沙走石，原本已經在熔岩冷卻后板結的表層月岩被炸得粉碎，衝天的煙塵將艦橋四周籠罩了起來。
很快，一個龐大的長條形黑影在無數助推火箭的托舉下從煙塵中緩緩升起，在她身上覆蓋著的石塊和灰塵像瀑布一樣從四面滑落，墜向了月面上那個一千多米長的方形巨坑中。
渾身依然裹着煙塵的飛船在火光與塵埃中漸漸遠離月面，船底耗盡了燃料的助推火箭雨點般地向月面砸去，遠遠看去就像一片正在下着暴雨的烏雲，艦尾幾座巨大的等離子推進器噴口開始亮起了藍色的光芒。
“報告元帥，逐月號已成功脫離月面。各系統工作正常，所有崗位已做好加速準備，主推進器已完成熱機，可以執行加速程序了。”
“執行！”
飛船的加速並沒有想像中的劇烈，周成還能自由地呼吸和活動手臂。他的心情很混亂，既不沉重也不興奮，冷漠而又有些躁動，這讓他感覺像正發著高燒一般難受。無意間，他把個人通訊設備調到了公共頻道，來自月球的信號湧入了他的耳朵。
“......發生了什麼事兒！監測到月球北極有震波信號，艦橋請回答......”
“......雷達探測發現月球北極上空有大型飛行器，艦橋，你們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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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艘飛船，我們的飛船，她正在遠離我們......”
“......該死的！艦橋就是那艘飛船！他們居然在艦橋下藏了一艘飛船......”
“......我們被騙了！他們拋下我們獨自開着飛船跑了！膽小鬼！.......”
“......快追上他們！這群該死的騙子，太空軍的騙子！他們要獨自逃命了......”
“......拿什麼追！他們早就計劃好了，所有小型飛船都被他們開走了，我們只能在這兒等死......”
“......他們跟那些該死的類人和雨人一樣，早就計劃好要跑了，壓根就沒想過要帶上我們.....”
“......把他們打下來！你們太空軍不是有很多武器嗎，別讓那群敗類單獨跑了......”
“......他們要為人類的滅絕負責，把他們抓回來！審判！絞死！.......”
“......快想辦法找到飛行器，那艘飛船那麼大，一定還有空位的，大家快......”
“.....你們沒有資格這樣做，地下城還有那麼多人，我們怎麼辦！我們都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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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聽着耳機里公共頻道的聲音，沒有關掉，也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聽着月球地下城傳來的絕望和憤怒。飛船在加速遠離月球，信號也越來越弱，最後只剩下了電流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