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脫韁

相對論噴流在沒有群星的宇宙中掠過的痕迹就如同一道光橋貫穿空間，月球此時的軌道位置剛好與這道光橋擦肩而過，但她長達25萬公里的光帆陣列卻剛好以計劃之中的斜角深入到了噴流之中，百餘面光帆被這股強勁的黑洞之風撐了起來。

當舷窗外的光帆亮度陡然增加時，周成感覺到了預料之中的加速度。舷窗的顏色再次變暗，深空中的輻射帆陣列變成了一團搖曳的模糊光斑。此時，艦橋內出現了月球和光帆陣列的全息投影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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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帆陣列已接收到光壓，帆面張力和帆索拉力正常，我們開始加速了！”軍官彙報道。

“注意帆面傾角，一定要保證我們進入返回太陽的軌道！”盧遠舟命令道。

“是！”

周成注視着全息投影上月球的模擬影像以及周圍不斷跳動的各種數字說道：

“原初黑洞剛剛開始吸收物質的時候，相對論噴流的能量會相對穩定。但隨着吸入物質的增加，黑洞史瓦西半徑的增大，噴流的能量密度也會增加。根據計算，光帆和帆索會逼近甚至超過極限強度……”

周成話音未落，就被一陣晃動打斷，身體感受到的加速過載也在逐漸增強，投影上的光帆陣列出現了搖晃。一部分帆面也從正常工作的綠色變成了黃色，ai警報聲也伴隨着急速跳躍的數字響了起來。

“警報！檢測到主帆張力超過最大值！”

“警報！檢測到帆索拉力正在急劇上升！”

“開啟帆面泄壓程序！”

隨着盧遠舟命令的下達，震動逐漸穩定了下來，強烈的過載效果也開始柔和。但這樣的情況僅僅維持了幾秒鐘，令人心悸的震動和無止境的加速過載又出現了。而全息投影上的光帆陣列全部變成了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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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兒！”盧遠舟厲聲問道。

“所有帆面的泄壓孔都已經打開了，但帆面張力還是過大！噴流強度太高啦！”軍官驚恐地吼道。

此時的土星外層大氣已被吞噬殆盡，整個行星半徑已經縮小了一圈，星環也支離破碎。潛藏在土星外層大氣之中的原初黑洞露出了猙獰的面孔，它現在已不再是那個在空間中難以被肉眼察覺的時空奇點。

飛速旋轉的吸積盤像一隻着了火的輪胎，噴流的亮度直逼太陽。土星原本規則的圓球狀外形此刻已經被拉扯成了奇怪的形狀，它就像一隻一邊泄氣一邊拚命向外飛行的氣球。

難以計量的行星氣體像漏斗里的水一般湧向還不到土星體積千萬分之一的吸積盤，整個場面就像公園裏製作棉花糖過程的反演。土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而噴流和吸積盤的光度在不可抑制地變亮。

這個過程無法減慢、無法停止，他會按照愛因斯坦引力場方程預測的那樣，毫無保留地將整個土星和附近所有的物質吞噬完畢才能停下。這是一隻人類放出之後便無法再收回和馴化的恐怖怪獸。

ai報警聲一刻不停地呼嘯着，實時監測數據早已突破了安全值的數倍，並且還在飛快地增加。投影上的所有帆面都已經變成了駭人的深紅色。但強烈的震動和越發讓人喘不過氣的過載依然在毫不留情地增加着。

“立刻啟動帆面緊急脫離程序！扔掉所有主帆和百分之40%的副帆，加速度太快了！帆鎖系統扛不住！”

盧遠舟聲嘶力竭地吼叫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一切都在往完全失控的方向一刻不停地發展着。

“帆面電路控制系統被噴流摧毀了，現在整個帆索系統失靈，我們沒法控制它....”軍官絕望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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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看着身旁座椅上胸腔劇烈起伏的盧遠舟，他應該在拚命嘶吼着什麼，但周成卻聽不到他的聲音。或許是震動引發的聲音太嘈雜，亦或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和絕望令他暫時失聰。但他心裏很清楚，自己釋放的野獸脫韁了，他們沒有機會了。

月面上的光帆井在劇烈的月震中龜裂、崩塌，飛起的岩石被繃緊的帆索像熱刀切奶酪一般切成兩半。深埋在月殼之下的那些如小樓一般的帆索控制機械在飛濺的火花和零件中分崩離析，值守在附近的太空軍士兵和工程師們也一併消失在了廢墟之中。

噴流中還在苦苦支撐的光帆已經在能量沖刷下變得像一面面太陽下的鏡子，散發著不可直視的光芒。終於，第一面光帆堅持不住了，等離子火焰幾乎在一瞬間就將它燒得一乾二淨。

而其他的光帆似乎也得到了向這越發難以抵擋的噴流投降的許可，總面積5倍於地球表面積，長度超過20萬公里的光帆陣列在幾秒鐘之內化為灰燼……

曾經被稱為太陽系第二大行星的土星，此刻已經在原初黑洞毫無保留的吞噬下只剩下了原來的幾分之一。她曾經華麗的淡黃色外表已經不復存在，猩紅的閃電像血絲一樣佈滿了整個劇烈收縮的星球表面。

被壓抑在土星深處的液態金屬氫核心決定發起最後的反擊，失去了壓力束縛的核心在劇烈的膨脹中爆炸成了氣態。一時間甚至又重現了土星龐大體積的榮光，但這依然無法撼動正得的盡興的黑洞。

膨脹的氣體很快就被全部收回到了吸積盤中，土星永久性地在太陽系中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個史瓦西半徑不到一米的小型黑洞，它的吸積盤開始很快降溫成了暗紅色，就像個意猶未盡的怪獸正舔舐着沾滿食物殘渣的嘴唇。

隨着土星一起消失的，還有照亮整個太陽系的相對論噴流。而此時的月球已經被送入了一條遠離目的地的不歸路。

艦橋里的情況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麼不同，沒有了永不停歇的震動和壓得人無法呼吸的加速度，一切似乎恢復到了本該有的正常。但舷窗外只剩下了黑暗的深空，光帆陣列已經不見了蹤影。所有人都像睡著了一般默不作聲，但急促的呼吸聲卻清晰可聞。

“報告損失和軌道情況！”盧遠舟低沉的聲音打破了艦橋內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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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軍官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走到盧遠舟身前立正行禮之後彙報道：

“報告元帥，光帆系統全部損壞，我們喪失了動力系統。並且嚴重偏離了預設軌道，而且...而且在光帆破碎過程中，由於不均勻受力，月球現在出現了5.5米/秒的自轉。我們不可能在計劃時間內趕到太陽系中央了。”

軍官看着盧遠舟的眼神中沒有多少慌張和畏懼，反而是一種耐人尋味的期望。而此時，艦橋里的其他軍官也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了身來，向盧遠舟投去了相似的眼神。

盧遠舟眉頭緊鎖，咬肌抽動，雙目空洞地看着某個空無一物的地方久久沒有說話。艦橋里的氣氛變得肅穆起來，周成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而自己還被蒙在鼓裏，他正想發問。盧遠舟開了口：

“開始執行艦橋核心區域自檢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