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隻木桶

第十章 一隻木桶

在王欽看來,太子提親,鶴山宗絕不敢忤逆。

鶴山宗遣出大長老與少宗主,來水月城退婚,已算處置得當。未曾料到小小余家,膽敢拒絕!

毀諾退婚,本就是鶴山宗失了道義,那大長老嚴海,多半不會用「太子提親」一事向余家試壓。

如此,則須清瀾宗前去敲打,方可玉成。

不料今日晨時,王欽登門拜訪,卻發現余斗早已不在家中!登時反應過來,昨日鏡水湖垂釣的老少二人,或是余家使的金蟬脫殼之計!

余家之主卻未承認,只說拒不退婚,是替兒子着想。為尋出路,在今日清早送其離家,前往無為學院。

王欽苦無證據,當時不好把話說破,只得率領一眾清瀾劍客,從水月城水陸並進,直向西北追來。

——

「莫非,余家看到了兩年之後的清瀾論武大會?」王欽心下暗忖,能擔綱清瀾宗長老,自有幾分謀算之能。

而眼下,他必須有所抉擇。

「若依余化所言,余斗是今晨出發——」王欽謹慎推敲,「必定被我於路所擒!」

然而本門子弟水陸並進,沿路細細搜尋,卻未發現余斗蹤跡……

「所以……」王欽眼角微眯,透出幾分寒光,「果真是金蟬脫殼,那小子,昨日便已啟程!」

「時限當前,余斗定是日夜不眠,倉皇逃竄!」

王欽的目光,最終落至西北道。他略加思索,向身側弟子下令:「留兩組人,在河間集設卡盤查。」

「其餘人等兵分三路,向前搜索——傳訊郡城,讓他們分派人手,於水月、花谷、流溪三城要道阻截!」

「是!」弟子抱拳領命。

正要行事,王欽又道:「不論用什麼手段,定要攔下那余家小子——生死不論!」

無移時,鐵甲船再度開動,大部分清瀾宗弟子匆匆離去,僅剩二十餘人留在河間集,監察余家的一舉一動。

……

「生死不論么……」

恰纔王欽下令時,離着余斗僅有數米,那般斬釘截鐵的指令,自然落到了余斗耳中。

他心裏默嘆,很想去坊市看看,剛才有多少族人受傷。但是瞟見幾名清瀾宗執劍弟子,在魚市中往來巡查,只好無奈作罷。

說來唏噓,這河間集魚市,乃是清瀾宗建立。

水月城、花谷城、流溪城,皆是水產豐饒的所在,為了爭取郡城的訂單,曾在河間集明爭暗鬥,有過不少齷齪之事。

由是官府之地,三城各大家族的長輩不好出面,皆由各家後生晚輩,在此間爭強鬥狠。

余家能在此獨佔兩排坊市,其中有餘斗不小功勞。

即便頂着「廢物」之名,終覺醒,十歲便躋身九星戰士之列,前幾年被余鬥打趴下的三城小輩,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故此,族人雖多冷漠,那管理魚市的余家老者,卻對余斗頗為親近。

而今老者受傷,余斗卻不能上前探望,心間自有憤懣。

「今日之辱,遲早奉還!」

余斗想到那俠義小說中的諸多典故,強行摁下心頭怒火。

好巧不巧,一輛頗為眼熟的馬車,從水月城方向悠悠行來,被清瀾宗執劍弟子攔下。那車帘子掀開,裏頭赫然是嚴海、嚴豹二人。

此刻魚市緩緩恢復熱鬧,余斗心裏憋壞,故意吆喝起來:「賣河邊魚!刀鰍、馬尾骨,藍刀拐!」

鶴山宗的二人聽得那聲音耳熟,循聲看去時,驚得心神狂顫——只見一名樸素的農家少年,正兩眼憋壞的在攤邊叫賣:

「賣河邊魚!刀鰍、馬尾骨,藍刀拐!」

……

還別說,許多郡城來的掌柜,覷得余家遭難,心下早已乖覺。未得官府定論,哪裏還敢去余家坊市採購?

若是扯上些不明不白的關係,引來清瀾宗的怒火,豈不是遭了無妄之災?

為了補足採辦數量,便來到了魚市外的散戶區。

余斗跟前木桶里,皆是老李昨夜釣上的清瀾江魚,眼下正是鮮活,沒過多會兒,便售賣一空。

那郡城掌柜給出的收購價格,竟比在水月城中高出三成有餘!t.

余鬥頭一回自個兒賣魚,得了不少銀錢,心中笑嘆:「難怪族人不辭勞苦,也要將水產運來河間集。」

多辛苦幾十里腳程,能多三成利!

眼下魚已賣完,日行中天,余斗臉上掛着抹憨笑,果真像個樸素的賣魚少年。只見他提着木桶,腳步輕快的去到一家路口小店,要了碗三兩米粉。

添些酸豆角、酸蘿蔔,拌上一拌,在這初夏時節,也算清熱解暑。

剛在長條木桌旁坐下,一個頭髮花白的邋遢老頭,微佝着身形,也緩緩走了過來。

老頭兒表情怯懦,彷彿在市集消費,是件奢侈之舉——邋遢老頭要了二兩粉,好巧不巧,就選在余斗手邊。

坐下來時,還小心翼翼的向兩側之人賠笑。

恰有清瀾宗執劍弟子在路口巡查,不過見他們先來後到,加上此前盤詰的印象猶在,並未察覺其中可疑。

……

岔口小店之中,多是來自三城之地的魚販。辛苦半日,唆碗地道的水月米粉,算是對自己的犒賞。

不論是否相識,見面問聲「賣完啦」,各自的臉上,便會浮現出鬆懈的微笑。

座位相鄰者,掰扯些江河魚目、行釣之法,常常相談甚歡。

「差點露餡……」余斗一邊哧溜哧溜的唆着米粉,一邊鬆了口氣。

身邊的邋遢老頭,自然就是老李。恰纔他暗中相助,以靈元之力,亂那幾位村民心神,才幫余斗圓了一謊。

否則哪來什麼「村東頭牛二」?

「虧是清瀾宗高高在上,那位王欽長老眼高手低,不然吶,咱們可跑不掉……」老李語調慶幸。

余斗不明所以:「我被盤問時,未露破綻呀?」

「喔嚯嚯……」卻見老李習慣怪笑,悠悠挑眉,目光示意余斗,去看那木桌之下。

「……」

余斗低頭:兩人腳邊,是各自的木桶,樣式不一。

老李把頭一偏,領着余斗往旁處看。

「嘶?」

余斗不看則已,看則大驚。

驚悟之時,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我懂了!」

——

原來所有散戶魚販,皆是挑擔而來,身側有兩隻木桶。

唯有餘斗、老李二人,僅一桶在側,至於扁擔,更加無跡可尋!王欽等清瀾宗人,哪裏懂得漁家之事?

這才生生錯過了大好時機,讓余鬥成了「漏網之魚」。

「花谷城小港村,距此六十餘里……」余斗反應過來,自能說出其中門道,「一隻木桶連水帶魚,不下四十斤!」

「遠途無輕擔,哪怕戰士之軀,也難以提桶行路六十里,何況普通百姓?」

老李頷首,雖然有此破綻,好在未被識破。這時候論道其中,余斗有所心得,也不枉了一早上蹲攤賣魚。

所謂江湖經驗,便似此點滴積累。此去無為九千里,走的不僅是奇峻山川,更是艱苦人生。

「下一步怎麼走?」余斗將三兩米粉消滅乾淨,就連那酸爽湯汁,都不剩半點。今日離了這河間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吃上地道的水月米粉。

眼前三條大道,並江面水路,皆有清瀾宗佈下的天羅地網。

貿然取徑,定是飛蛾撲火。

老李輕哼一聲,白眼道:「你方才問了好幾個郡城掌柜,是否招聘夥計,當我耳聾眼瞎?」

「嘿……」余斗齜牙,「我一毛頭後生,賣魚得了些盤纏,想去東平郡城見見世面、謀個生計,很合理嘛!你呢?」

「我一把年紀,渾身是病……」老李早有算計,穩坐釣魚台,「請那商隊捎我一段,到郡城尋訪名醫,也很合理嘛!」

一老一少不謀而合,相視一笑。

因為三十餘里后,順着清瀾江勢,大道降而西走,東平郡城並非前往無為學院的必經之路。

那清瀾宗長老王欽,只道余斗要去無為學院,卻不知余斗還敢去鶴山宗!

所以,王欽的堵截重點,不外乎三處。

一處是三十里后,延向西北的小道。

二處是南下之途,以防目標提前繞走西荒。

三處是北上大道,避免余斗進入大圩。

——

「你尋車去東平郡城,謹慎起見,我繞走花谷。明日一早,在南門碰頭。」余斗來這一遭河間集,得以瞞天過海,心間忐忑消除不少。

言語定計,頗為老練,哪像個的懵懂少年?

「萬事小心,若遭不測,先保住性命。」老李叮囑道,「只要你肯低頭服軟,清瀾宗不會下死手。」

眼看余鬥起身,於是撤掉周圍的靈元壁障。

還裝模作樣的道:「小哥好手段,你教的打窩方子,我回去定要一試!」

——

「個老東西,到哪都不忘了釣魚……」

余斗好笑的搓搓鼻子,且尋個無人角落,從藏在衣兜的虛戒里,摸出個木桶扁擔,整好湊出一副擔子。

他挑上空擔子,動作雖不熟練,行走之間卻極難看出破綻。

在岔口市集上買些農家雜用,隨後取徑向南,過了清瀾宗執劍弟子設置的路卡,往花谷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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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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