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滿城風雨16

早朝匆忙結束，楚嬌睜眼就看到了元帝關切的雙眼。

「皇祖父！」楚嬌虛弱地喚了一聲，就要起身，卻被元帝按住雙肩又躺了下去。

「躺着躺着，傷得這麼重，亂動什麼？」元帝眼中關切，嘴上卻是責備的語氣。

楚嬌輕笑一聲：「是嬌嬌讓皇祖父擔心了。」

元帝沒好氣地剜了她一眼：「你這點小心思，若非朕幫你打掩護，你就露餡了知不知道？」

「知道！」楚嬌慘白着一張臉，還在笑，笑的元帝又生氣又無奈。

「對付他，總有千百種法子，何必如此傷害自己的身子？」元帝責備道。

楚嬌吃力地搖搖頭：「思前想後，還是這種法子最是穩妥。」

「皇祖父放心，這個傷我有分寸的。」楚嬌小臉慘白，但還是笑着安慰元帝，看的元帝心疼不已。

「你也不提前知會一聲，若是我沒反應過來怎麼辦？」楚墨臨也走上前來，手裏還端着葯碗。

「我了解二哥，二哥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的。」楚嬌被江葵扶着坐了起來，元帝親手給他喂葯。

楚嬌喝了幾口便覺得口中苦澀不已，扭過頭撒嬌：「皇祖父，有沒有蜜餞啊，這要太苦了。」

「就是要苦一些你才能長記性。」元帝不為所動，硬是逼着楚嬌將一碗葯全都喝完了，楚嬌擰着眉，不情不願地喝下。

「楚景臨一直派人盯着咱們呢，我也不好去東宮，又不敢輕易派人過去。」楚嬌喝完了葯，才接著說。

嘴裏苦味瀰漫，苦的楚嬌一張秀氣的小臉皺成了包子。

這時吉福端過來一盤蜜棗，楚嬌含了一顆蜜棗在嘴裏才覺得稍微好受一些。

「到底怎麼回事？」元帝放下藥碗，又給楚嬌掖了掖被角。

楚嬌笑笑：「昨日我去了秦府，跟那個秦落柔攀談了幾句，她大概以為我是去找把柄的，防範的極嚴，我瞧着她脖子上的玉釧不錯，就多問了幾句。」

「後來她問起秦仲得的情況，我知道她身邊肯定是有武婢和侍衛的，就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他們家下人本就心急，一看我離秦落柔太近，就忍不住動手了，不過我拿捏着分寸呢，傷的不算重。」

「我知道秦仲得會武功，提前防備着，他也不會察覺的。」

「你這死丫頭！」元帝責怪地瞪了一眼楚嬌，「你若是出了什麼事請，你叫皇祖父如何給你的父王母妃交代？」

「皇祖父！」楚嬌撒嬌地抱住元帝的胳膊，「我這不是沒事嗎？」

「你下次要是再敢這麼以身犯險，我就撤了你的職。」元帝嚇唬她。

楚嬌笑着道：「是是是，嬌嬌記住了。」

「那現在呢，你預備怎麼辦？」楚墨臨問。

「秦仲得呢？」

「押回證道司了。」

「可有什麼人來求情？」

「有！」說到這個剛元帝就生氣，「中書省的右拾遺，說太子說的有道理，讓朕赦免秦仲得死罪。」

「那皇祖父預備怎麼辦？」楚嬌靠在床邊上，聲音還有些虛弱，不過比起昨天是好太多了。

元帝沉默片刻才道：「按秦仲得同論處。」

楚嬌和楚墨臨一同斂眸，沉默下來。

「你在設計這件事情的時候，就該想到這裏。」元帝語氣平靜，沒有責怪之意，卻也讓楚嬌心中一滯。

「皇祖父放走文家，留下秦家的時候，不也想到了嗎？」楚嬌袖中的手攥緊了衣袖。

元帝一怔：「是，想到了。」

「他害得明氏一族蒙冤，當初逃過劫難，如今朕也緩過神來了，他自己，也能想到這一天。」元帝如是說，沉默半晌，起身欲走。

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你好好修養，切不可胡鬧。」

「嗯！」楚嬌擠出一抹笑，「皇祖父放心。」

元帝心中這才寬慰些許，放心離開了。

「二哥，那位右拾遺的家眷，能救幾個救幾個吧。」楚嬌看向楚墨臨。

楚墨臨沉沉嘆了口氣：「好。」

楚嬌低着頭，楚墨臨也不再說話，兄妹兩個相對無言。

半晌，楚嬌才開口道：「二哥，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我為了自己的計劃，將無辜的人拖了進來。」

楚墨臨搖搖頭：「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你設了局，是他自己跳了進來，只是可憐他的家眷，攤上這麼一個拎不清的家主。」

「還有許多人在觀望，若是不處置他，只怕秦仲得這顆毒瘤就拔不掉了。」楚嬌說。

楚墨臨點點頭：「你說的是。」

只是這一路走來，手上到底還是沾上了許多無辜之人的血，楚嬌有些累，閉上眼睛。

「二哥，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好！」楚墨臨點點頭，看了幾眼楚嬌，想說的安慰的話語最終沒有說出口，還是出去了。

外面的陽光正好，甚至有些刺眼，楚墨臨的心卻一寸寸涼了下來。

從小他就知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他那時還慶幸，有寬容的嫡母，慈愛的祖父，幾個叔伯也是各司其職，從不會有異心。

可是這樣的和平卻被一點點撕開，把最不恥不堪的場面揭露在他眼前，慈愛的皇祖父也有自己的算計，將他和嬌嬌都算計了進去。

本來應該無憂無慮，金尊玉貴長大的妹妹也有着自己的城府，在黑衣中前行，在最好的年紀背負着本不該屬於她的重擔。

她本該看書遊玩，和夫君幸福美滿地過日子才對，可是如今她的世界只有提防和設計，除了黑暗就是鮮血。

想到這裏，楚墨臨心疼不已，在門外站了許久才離去。

楚嬌在房內，閉着眼睛，念及前世今生，她如今的靈魂已經千瘡百孔了，只有和傅雲歸待在一起的時候才感覺有些人氣，才感覺自己是活着的，一個活生生的人。

接下來的事情他們都清楚，不過是要秦仲得交代出楚寧，讓他們能夠名正言順地對楚寧動手，楚寧藏得太好了，秦州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連私軍私糧藏在哪裏都沒查出來。

楚嬌次日上午就下床了，楚墨臨等在外面，兩人一道去了證道司。

證道司內，秦仲得臉色灰敗，頭垂地低低的，一動不動，就算腳步聲響起也沒有反應。

「秦仲得！」楚墨臨冷冰冰地出聲。

秦仲得耳朵動了動，也沒有抬頭。

「秦仲得，咱們現在可以談談條件了。」楚嬌的聲音響起，比之前日是虛弱了一些。

秦仲得身子一僵，這才抬起頭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楚嬌：「你這麼快就好了。」

「讓你失望了，本宮沒死。」楚嬌淡淡地回應，坐在秦仲前面的椅子上，微微仰着頭看他。

秦仲得諷刺一笑：「我當然想得到，你設局誆我，自己怎麼捨得真死。」

「誆你？」楚嬌嗤笑一聲，「我誆你？」

秦仲得眼神陰冷，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嬌。

「你就沒想過，你自從到了證道司大牢以後，就越來越不對勁了嗎？」

「我誆你？這若是放在從前，你會上當嗎？」

「什麼意思？」秦仲得身體僵硬，看着楚嬌不明所以。

楚嬌招手，黑甲衛拖上來兩個人，一個已經氣絕身亡，另一個是一個小廚娘，看見他就瑟瑟發抖。

「有一種葯，無色無味，吃了會讓人精神恍惚，易躁易怒，連我都發覺你進了證道司有些不正常了，你自己竟然毫無察覺嗎？」

「這種葯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不陌生。」

楚嬌笑着看着秦仲得的反應，秦仲得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帶進來的兩個人，也沒有說話，嘴唇翕動着，眼裏有什麼東西在逐漸破碎。

楚寧真是好狠毒的心，一點點給他下藥，神不知鬼不覺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飲恨離世了，想到女兒，秦仲得心裏一涼。

「雖然你不在乎你的家族，可是他們在外打點了不少想來看看你。」楚嬌笑着走近他，「秦仲得，你現在是必死無疑了，只有我能救你。」

「看看楚寧，再看看楚景臨，你若是對他們構成威脅，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你，你甚至到現在都覺得他們是好的，是嗎？」

「宋祁年是已故宋祭酒的獨子，有些話他說出了口，自然也會成為許多人的借口，你想接着他們脫身的計劃是不成了，秦仲得，你要是不配合，秦氏全族都會保不住。」

秦仲得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秦落柔是楚景臨的未婚妻，是天家兒媳，至於秦氏其他人，好也罷壞也罷，他都不在乎。

楚嬌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秦大人對秦小姐還真是有信心啊，就算她是楚景臨的未婚妻又怎樣，沒有背景根基尚可打拚一番，可是你的存在已經成了她的污點，只要她在，人們就會想起你，是個反賊，公然刺殺儲君，你秦氏一族再難出頭。」

「你還要頑固到什麼時候？」

秦仲得此時就像一支快要燃盡的蠟燭，突然笑出了聲，聲音扭曲詭異：「就算我招了又怎樣？若是楚寧父子成功，她好歹還能活命，若是你們贏了，她能活嗎？」

「以後我不知道，你若是不說，她現在就會死。」楚嬌看着他，眼底寒意翻湧。

「哦對了，你那位在中書省擔任右拾遺的學生在殿外替你求情，他大概率是活不了了，秦仲得，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好好考慮考慮。」

楚嬌說完這句話，便帶着江葵出去了。

留下楚墨臨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秦仲得看向楚墨臨：「怎麼？太子也有話要說？」

「秦仲得，你只有一天時間可以考慮，若是到了明日你依舊是這一副硬骨頭，秦府，一個人都留不住。」

「你不是向來以仁義自居嗎？我還沒有招供，你就殺了秦氏的人，也不怕被天下人詬病。」秦仲得冷哼一聲。

楚墨臨彎了彎嘴角，湊近秦仲得低聲道：「你是丞相，陪伴皇祖父這麼多年，看過那麼多書，閱歷豐富，你應該最能知道，何為帝王。」說完，眼神也沒給秦仲得一個，自顧離去了。

秦仲得征愣片刻，看向牢房外，陽光透進來，卻沒有一絲暖意。

這裏是證道司，不是隨便什麼地方，黑甲衛防範如此之森嚴，誰也不敢輕易動手，除非楚寧父子現在就舉兵謀反，可是天子腳下，做些手腳談何容易，他知道，他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