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不想上學
打豬草的地方就在河溝兩岸，宋宴寧背着竹簍子提着鐮刀跟在宋招娣身後趕過去的時候，就見岸邊已經有了不少人。
放眼望去幾乎都是女孩，大的十多歲，小的個頭跟她差不多，一個個鐮刀揮舞得飛快，忙得話都說不上兩句。
宋招娣帶着妹妹又往裏頭走了走，“盼娣你在這片，我去那片，有事就叫我，小心點。”
宋宴寧點點頭，“你也是。”
宋招娣一愣，笑了笑提着鐮刀走了。
打完豬草天光已經大亮，大家三三兩兩結伴往回走。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道驚訝的聲音，“虎妞，你爹真打算送你去上學啊？”
這一聲引得周圍的女孩子們齊刷刷扭頭看過去。
宋宴寧也不例外。
叫虎妞的那小姑娘被小夥伴們羨慕的眼神看着，得意地一仰頭，“那可不，我爹說了，等過完這個暑假開學，就送我去上學。”
“虎妞，你爹真好。我爹說我要去上學，他就打斷我腿。”
“我爹也是，他說供我哥哥一個家裏就夠嗆了，讓我乖乖留在家幹活幫忙，等我哥哥畢業分配工作，家裏日子就好過了。”
······
“姐。”
宋招娣猛地回過神，閉了閉眼轉過身，“咋了二妹？”
宋宴寧看着她儘力掩飾依舊殘留在眼底的渴望，抿了抿唇，“你想上學嗎？”
“不想。”宋招娣撥浪鼓似的一陣搖頭，“盼娣，女孩家長大嫁人就行了，上學沒用的。你別聽她們瞎說，走吧，咱們回家。”
宋宴寧被她拉着手腕急匆匆往家走，偏頭看向宋盼娣的側臉。
方才那一番話，像是在勸自己這個妹妹，但宋宴寧覺得，更像是她在勸自己。
自己把自己騙住，那麼就不會抱有奢望了。
八十年代鄉下的景色優美恬淡，宋宴寧只感覺心底一陣悲哀。
從小跑到迎着風奔跑，清晨的涼風灑在臉上，胸口的憋悶感也一點點被風吹散。
天光漫卷之下，宋宴寧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抹帶着她跳動奔跑的身影，心頭驀然多了一分明悟。
她想改變這一切。
從改變她們姐妹三個的命運開始！
**
走神的後果就是，她沒注意到腳下多了一塊凸起，一腳踢上去，直接摔了個嘴啃泥。
“呸呸呸！”
“又想什麼呢，這麼不小心？”
被宋招娣扯着胳膊站起來，宋宴寧又連呸了好幾下，總算把嘴裏的泥腥味給呸掉，低頭去看導致她摔倒的罪魁禍首。
那東西之前只是有一個小尖尖露出地面，被她這麼一踢，倒是從泥土裏被踢出來了。
圓滾滾的，咕嚕嚕滾出去老遠，撞上一簇雜草才停下。
“姐，等下。”
宋招娣腳下一頓，順着二妹的目光看過去，“還氣着呢，就一個小陶罐，估計是之前下大雨從老河溝的上游衝下來的，現在水降下去了，這東西就被埋起來了。”
宋宴寧掙開宋招娣握在她腕間的手，“我去看看。”說著她走到那陶罐跟前，蹲下身把那東西給撿了起來。
罐子不大，也就一個成人拳頭大小，不過入手就知道這罐子不是陶的，而是鐵的。
把罐子輕晃一晃，能聽見裏頭沙沙的泥沙聲，還有夾雜着幾道叮叮噹噹的聲音，說明裏頭不光有順着縫隙灌進去的泥沙，還有點別的東西。
宋招娣跟着走過來，看見二妹的動作，忍不住笑：“還氣不過啊，那就撿回家去唄。”
宋宴寧抬頭看她一眼，把小鐵罐往身後的背簍里一扔。
現在的生活實在沒什麼樂趣可言，她得自己找點樂子。
回到家，宋老二還沒起，林桂花正在灶房裏煮早飯。
聽見院子裏的腳步聲探出一個頭來，“盼娣去把來娣叫起來，招娣過來熬豬食。”
宋宴寧把背簍放下，拿出最上面的那個鐵罐子，走到壓水井邊洗了洗上頭的泥，這才揣到衣兜里進了西屋。
來娣賴在床上不願意起床，宋宴寧也懶得跟宋招娣似的哄她，直接強硬地把人給床上拽起來，拿起放在一旁柜子上的衣服往上套。
套完衣服就拉着她出了屋子直奔壓水井前洗了把臉。
“清醒了吧？”
宋來娣被毛巾給糊了一臉，扒拉開就對上二姐不苟言笑的臉，委屈地抽噎兩聲，“清醒了。”
母女四個圍着灶台吃了飯，林桂花把剩下的早飯又放回鍋里溫着，囑咐三個女兒，“我去地里除草，等你們爹起了就把飯盛出來，剩下的刷鍋水餵豬。雞鴨都別忘了喂，後院菜園子的草也都拔了。”
林招娣點點頭，“知道了娘。”
肚子填飽，來娣是一刻鐘都沒得閑，緊跟在扛着鋤頭出門的林桂花後面跑出去找小夥伴們玩去了。
宋招娣開始洗碗擦桌子掃地掃院子，宋宴寧記掛着她的小鐵罐，索性走到牆角開始琢磨着怎麼打開。
洗鐵罐表面泥垢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鐵罐上的小蓋子本來是可以擰開的，但應該是被水泡得太久了，蓋子已經跟罐口銹死了。
想打開光憑她這點力氣，就有點不夠看了。
試了幾下果然打不開，宋宴寧又跑到雜物間，找到宋老二珍藏的螺絲刀。
撬了一會還是沒撬動。
她把手裏的螺絲刀往地上一扔，目光投向了廚房。
等宋招娣打掃完灶房從裏頭出來，她忙躡手躡腳走進去，關上門直奔灶台上裝油的罐子。
潤滑油是不用想了，食用油用起來應該也大差不差的。
鬼鬼祟祟地偷了點油抹到罐口和蓋子的縫隙間，宋宴寧又做賊似的溜回到牆角，看着手上的鐵罐子發了會呆。
這個鐵罐子，倒是讓她找回到一點以前小時候尋寶的刺激感。
又耐心等了一會，宋宴寧拿起螺絲刀耐心地重新把蓋子給撬了一圈，接着搓了搓手，一手捏着罐身，一手牢牢把着蓋子，咬着牙使勁一擰。
鐵鏽和泥沙的摩擦聲從蓋子和罐口的縫隙處傳來，蓋子旋轉兩周，‘啪’地一聲掉到地上。
宋宴寧忙把鐵罐倒轉，把裏面的東西一股腦給倒了出來。
黑乎乎的泥沙在鐵罐里已經變得腥臭撲鼻，宋宴寧拿着宋老二的寶貝螺絲刀在泥沙里撥了撥，撥弄出來幾個黑乎乎的圓片。
她把其中一個圓片挑到一旁的空地上，忍着噁心伸手擦掉上頭泥沙，等摸到圓片上凹凸不平的紋路，宋宴寧動作猛地一頓。
回過神，顧不得臟，她直接放衣角上蹭了蹭，等把上面的臟污全都蹭乾淨，拇指和食指把那圓形方孔的小東西捏起來，對着陽光看了又看后，忍不住勾起唇角。
宋招娣打掃完院子找了一圈才找到蹲在牆角的二妹，掃了眼地上，“你把那鐵罐子給打來啦，裏頭真有東西哇，你手裏拿的這是什麼？”
“這是······”
剛說兩個字，宋招娣突然吸了吸鼻子，“這怎麼還有股豆油香味？”
宋宴寧：“······”這都能聞出來，這鼻子可真夠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