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浮生半日
在沈桑辰的幫助下,景陵城的東街很快出現了一家名叫浮生半日的茶坊。
茶坊正前方懸了幾句詩:
「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茶坊的位置很好,每日黃昏時分,斜陽總會掛在茶坊的樓頭,一竿斜陽,立在充滿着滄桑的樓頭上,就像在訴說著已經逝去的歷史往事。
茶坊分上下兩層,樓上被隔成了數個雅間,每個雅間裏都擺上了一盆山裡挖來的蘭草,樓下是可以飲茶的座位,用綉蘭的屏風隔斷,既不太封閉,也保證了一定的私密性。
凌汐池讓工人把以往的樓梯去掉了,在大堂中間以木料為原材料請景陵城最好的木工師父建造了一棵巨大的仿真樹。
樹是盤虯卧龍的姿態,上面點綴着幾片枯黃的葉子,樹榦便是上樓的樓梯。
她又安排人引了活水,在茶坊的大堂中間修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水渠,水渠上搭了木橋,直通中間一個不大不小的戲台,水裏養上了白蓮和錦鯉。
戲台是給說書人準備的,有茶沒有故事怎麼行,每日上午和下午還會有樂師在這裏彈奏,總共兩場,不拘任何樂器。
這樣一來,黃昏時刻斜陽可以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枯木枝上,耳旁有流水淙淙的聲音,枯荷在水中殘立,透出一種時光荏苒之意,伴着裊裊茶香,幽幽琴聲,自有一種浮生如夢的感覺。
枯藤老樹,小橋流水,樓外便是景陵城的西風古道,樓里可就熱鬧了,有風雅的文人,也有落魄的浪子,更有深藏不露的貴人。
茶坊在裝修時,恰好遇上開春。
眼看着新茶就要出來了,茶作坊的事還未談成,凌汐池便將裝修的工作交給了她請來的掌柜陳伯。
陳伯今年四十五歲,為人忠厚老實,和藹可親又古道熱腸,更重要的是算得一手好賬,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將事情交給他,她很放心。
她則約着雲桑村的村長詳談了一番,希望他能允許自己在雲桑村開一個茶葉作坊。
村長一聽開茶葉作坊可以增加全村人的收入,二話不說便同意了,還親自組織着人來幫忙。
李婆婆也將她的老伴兒李大爺從床上拉了起來,兩人風風火火的趕來見她。
凌汐池這才知道李大爺原來是位制茶師傅,過去專門外出幫人制茶的,制茶的手藝已經爐火純青,據說他用手一探就知道溫度合不合適,做出來的茶好不好。
別看李大爺平時病怏怏的,一說到做茶,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也忘記自己兩個兒子不在身邊,兒媳婦又跟人私奔了的事。
由此可見,人活着總要有點自己的興趣愛好才行,這樣活着才有奔頭。
凌汐池立馬就讓阿曜陪着他去找當初跟他一起做茶的師傅們,務必要找幾個經驗老道的人。
不過一天的時間,李大爺和阿曜便回來了,李大爺興奮的告訴她,人已經給她安排妥當了。
在這些工作如火如荼的進行着時,山上茶園的茶已經開始吐露新芽。
俗話說,明前茶貴如金,清明節前的茶葉品質為最好,經過一個冬季的積蓄,茶樹內的養分得到充分積累,取這時的嫩芽製成的茶,味醇香濃,最得茶客的喜愛。
凌汐池讓李婆婆去替她找了好些個心靈手巧婦人,每日帶着她們上山採摘茶葉。
李婆婆和村子裏的婦孺們則負責為她們做飯送飯,大家心往一處聚,力往一處使,很快就做出了第一批新茶。
當第一批茶制出來的時候,凌汐池高興得一晚上都沒睡。
恰好沈桑辰來看她,她給了他一包印着他們茶坊名字的茶葉,告訴他,要在一個適當的場合,用一種最為漫不經心的語氣,把她的茶葉給推銷出去。
要隨意到哪種程度呢?就好像隨口說今天天氣不錯的那種隨意。
她是這樣想的,以如今沈桑辰的身份,想要結交他的人肯定不少,少不得要參加各種宴會,此時他只需要提一下,自有人會上心。
只要有人上了心,就相當於對她的茶葉進行了宣傳。
從古至今便是如此,身在底層的人百般折騰也苦求無門,比不過上面的人說一句話來得有用。
誰料,沈桑辰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特意選了一個月弄寒宴飲群臣的機會,等着大家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把她的茶葉拿了出來獻給了月弄寒,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肆宣揚了一番,腦門上就差沒寫:
這茶坊是我開的,這茶葉是我賣的,你們快去買幾個字了。
參加這次宴會的除了隨着他們大軍一起過來的寒月臣子外,還有不少當地豪強,這些人哪個不是千年的狐狸,大家都看着他不說話。
穆蘇一個勁的給他使眼色讓他收着點,將他拉得坐了下來,小聲的問他:「你是不是有病?這麼多人,有酒不喝,你讓人家喝你的茶?」
陛下雖愛飲茶,你再要投其所好也不該做得這樣明顯吧。
沈桑辰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淡淡的說了一句:「你不懂。」
「我是不懂,」穆蘇哼了一聲,又問道:「你最近不正常得很,你是不是看上哪個賣茶葉的姑娘了,這麼賣力的替人家吆喝。」
沈桑辰白了他一眼,這時,恰好聽見坐在最上面月弄寒說了一句:「是不錯,素聞茶葉解酒,沈將軍倒是有心,怕你們喝多了,還特意備好了茶葉。」
說完,立即吩咐人將茶葉拿去煮了,分給了座下的每一個人。
既然陛下說好,那茶葉自然是好的,眾人飲過之後,紛紛附和讚歎,你一言我一語的奉承起來。
沈桑辰心裏樂開了花,覺得自己總算不負汐姐姐的囑託。
只是宴會過後,月弄寒站在庭院裏,看着沈桑辰和穆蘇遠去的背影,問了謝虛頤一句:「虛頤,軍中的俸祿是不是少了?」
謝虛頤一頭霧水的看着他。
月弄寒道:「你不覺得桑辰他有些不對勁嗎?」
謝虛頤道:「你懷疑他錢不夠用,在外面和人合夥經商?」
月弄寒看了他一眼:「有人來報,桑辰自從那次負傷回來后,就極為反常,經常擅離崗位,無故不在軍中,今晚你也看見了,過去他可不會這麼沒分寸。」
「這你就放心吧。」謝虛頤神秘的一笑,說道:「以沈家的實力,他還不至於淪落到需要經商掙錢,不過,他有秘密倒是真的。」
月弄寒疑惑的看着他,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謝虛頤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確定,但我知道,今晚的茶葉不簡單。」
「別賣關子,有話快說。」
謝虛頤鄭重其事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要我說可以,但是你聽了過後要冷靜。」
月弄寒看着他的神情,心裏已經預料到他接下來說的事絕不是什麼小事,但以他如今的身份,能讓他不冷靜的事可算是少之又少。
除非……
「阿尋姑娘可能回來了。」
月弄寒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
他一把捏住了謝虛頤的肩膀,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說完之後,他的全身都顫抖了起來,臉上掛着一副震驚到無以復加的表情。
他從沒有這麼失態過。.z.br>
謝虛頤瞥了他一眼,暗自嘆了口氣,他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
他道:「我說,阿尋姑娘可能已經回了景陵城,那個茶葉也許就是她的。」
其實,他不能完全確定,那日從他父親醫館裏出來的時候,他就有所懷疑,因為他知道,琴家的火陽訣是絕不外傳的,這世上會火陽訣的人除了琴家人之外,就只有她。
他本想去雲門寺一探究竟,卻恰好遇上了軍中有事,無奈,他只得派出自己的心腹去雲門寺打探,得到的消息是,老和尚並沒有出手救她,而是讓他們離去了。
後來等他忙完了以後,他又親自去了雲門寺一趟,老和尚還是那句話,這段時間,並沒有人留在寺里過,他也沒救過任何人。
可他分明在那裏聞到了一股九陰還魂花殘留的香味。
謝家的人有一個外人不知道的天賦,那就是他們的嗅覺異於常人,他們往往可以聞到別人聞不出來的味道。
而九陰還魂花的香味奇特,對於他這個從小就采百花釀酒的人來說,可以輕易的分辨出來。
他沒有拆穿老和尚,與他寒暄了一番后離去了,離去前,他還特意說了一句,外出多年,他十分想念他的茶,讓他春茶出來后,給他留一些。
老和尚則淡然的告訴他,他已將長徑山的茶園送人了,以後要喝茶別找他。
謝虛頤也沒問老和尚將茶園送給誰了,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扭頭下了山。
再後來,便是沈桑辰負傷消失的那一次,那一晚,他們追尋着他留下的痕迹找到了長徑山腳下,一到那裏,地上的痕迹開始被人有意的清理過,還出現了一個神秘人將他們往反方向引。
他只得讓人先撤了,自己留了下來,就在山腳下等着,果然不出他所料,兩日後,沈桑辰精神抖擻的從山上走了下來,那樣子看起來春風得意的很。
他走了出去,假裝自己是來找他的,這不,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沒想到真的遇上了他。
在他問沈桑辰這兩天在哪裏時,小夥子支支吾吾的說自己受傷太重,在山裏昏迷了兩天,自己醒過來的。
他也沒多問,笑了一聲,帶着他回了軍營。
再然後就是今晚,在沈桑辰拿出那包茶葉后,他一喝就知道那是長徑山產的茶,這樣一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已猜得八九不離十。
能讓老和尚和沈桑辰都撒謊的人,除了她,他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她在哪裏?」
月弄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他發現,他完全做不到。
只有她,才能讓他心弦大亂。
謝虛頤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在問她在哪裏?那你可想過,為什麼她回來了卻不來找你們?」
月弄寒愣住了,「她是……不想見我們?」
謝虛頤點了點頭,說道:「阿尋姑娘不同於普通的姑娘,她既然不想見你們,你就不要貿然去打擾她,否則,她也許會再一次離開這裏。」
月弄寒沉默了一會兒,鬆開了他的肩膀,問道:「那她現在好嗎?」
謝虛頤搖了搖頭:「我也沒去見她,不過有一件事情你猜對了,她的一身武功全廢了,我雖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但我知道她曾經服下過九陰還魂花,這就證明,她曾經差點死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