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求醫

第三百七十二章:求醫

這真是一個讓人感到悲傷的結局。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足以改變一切。

這一刻她意識到,她已經失去了她的惟一了。

或許這世上也從沒有什麼惟一,人的一輩子那麼長,也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幻想着用一個時間段去代表一生,未免太過可笑,她發誓,從今以後,她再不對誰誰誰說什麼你是我這輩子的惟一了。

雖然人難免年輕,那段牽了手就想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時光太美,可人也不是一輩子都年輕不是嗎?

凌汐池最終選擇讓阿曜帶她離去。

對於他,她無怨也無恨。

恨只恨緣分太淺了。

只是離去的時候,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今生有你真好,但是真的要再見啦,希望從今以後的你,葳蕤繁祉,延彼遐齡。」

雪花像鵝毛一般鋪滿了天空,很快就遮蓋住了那個被人遺棄了的木盒子。

她在大街上徜徉了很久,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只能聽見雪落下的聲音和他們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腳步聲。

阿曜一言不發地跟在她的後面。

他覺得她也許會很難過,也許需要找個地方大哭一場。

可她只是平靜的走着,不時抬頭看看四周。

許久后,凌汐池突然扭頭看着他:「阿曜,我們找個地方歇息一晚吧。」

一個不算好的客棧,地段也很偏,但勝在乾淨,住店的錢還是阿曜給的,被擾了清夢的店家罵罵咧咧的帶他們去房間,忽覺身後涼颼颼的,一扭頭,便迎上了兩道利箭一般的目光。

阿曜凶神惡煞的看着他,手上還提着一根拳頭粗的木杖,臉上的面具散發著冰涼的光,尤其是面具下那若隱若現的傷疤,那氣勢,身上沒背幾條人命都散發不出來。

凌汐池連忙碰了他一下,讓他收斂一點,別跟個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盜似的。

店家很識時務的噤了聲,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分別將他們請進了各自的房間裏,點頭哈腰的告訴他們,有事儘管吩咐,別客氣。

凌汐池倒也沒跟他客氣,讓他送了兩桶熱水上來,坐了幾天的船,她現在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

熱水很快送了上來,她泡在浴桶里,心裏反覆思量着,或許她應該想辦法把阿曜的錢還上才是。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她從沒有想過如何去賺錢這個問題,現在,她覺得她是該好好的琢磨琢磨了。

於是整整一夜,她都在想她要如何去還阿曜錢這個問題,無論她怎麼強迫自己入睡也睡不着。

再活一世后,她打算做個有道德的人,不白拿別人的,欠人錢財這件事在她看來簡直就像殺人父母一樣讓人寢食難安。

第二日早上,在和阿曜吃早飯的時候,她支支吾吾的問阿曜接下來的打算。

按理來講,阿曜既不是她的隨從,也沒有必要一直跟她在一起,能將她從深山裏面帶出來,她已經萬分感激了,現在又陪着她千里迢迢的來景陵城找人,更是親眼見證了她的前夫另娶一事,算來他對她已經仁至義盡,她實在是沒臉再去麻煩他。.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去走,阿曜也應該去過屬於他的生活。

同時,她也說道,本來她是應該還他錢的,白吃白喝還得他照顧那麼久,她心裏也很過意不去,救命之恩更是無以為報,但她身上沒有錢,也沒有值錢的東西,不過她還有個哥哥,還有一個特別好的嫂子,她會在景陵城多留幾天,想辦法去找他們,那時候就有錢還給他了。

阿曜一直在埋頭吃飯,沒有理會她,就聽她在那兒自言自語,說了一堆人生規劃,一會兒說要給他打個欠條,一會兒又說自己想開個店,賣點小點心什麼的,問他有沒有興趣入個股。

好不容易吃完了,他抬頭看着她,打着手勢跟她說,他並不需要她還錢,大丈夫本就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錢財這些乃是身外之物,讓她不必記掛在心上。

凌汐池覺得阿曜的境界實在是有點高,這種亂世,她巴不得身上的錢越多越好,與此同時,她也在懊悔,當初她發達的時候,怎麼就沒想着要在地上挖些坑,埋點金子什麼的。

或許是,那個時候,她真的不覺得自己有一天會混到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吧。

不過,她還是一本正經的說道:「欠你的我是一定要還的,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但還是想蹦噠一下,不想完全做個廢物。」

人總是得有點活下去的奔頭不是嗎?

阿曜猶豫了一會兒,用手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數字。

什麼時候還了,什麼時候兩清。

凌汐池看了一眼,數目不算多,完全靠她自己的話,卻也足夠她奮鬥許久了。

她覺得阿曜在獅子大開口,但話已經放出去了,她也只能認了,倍感壓力的同時,心裏卻又有什麼東西好似放了下來。

吃完飯以後,阿曜帶着她出去了一趟,兩人廢了好大的精力才打聽到,景陵城的雲隱大軍里,並沒有一個叫葉孤野的人,至於風靈四將里的靈歌將軍,早在幾年前就失蹤不見了。

凌汐池就覺得上天跟她開了好大一個玩笑,回去的時候,幾乎連路都走不穩。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呢,這打擊一個接一個的都不帶停的,如果知道醒過來會面對這麼多她不願意麵對的問題,她真的寧願當初死了的好。

哥哥和嫂子怎麼就失蹤了呢?他們還在這個世上嗎?

心空得厲害,腦子裏也嗡嗡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反反覆復只有三個字。

為什麼?

為什麼?

前面的路開始搖晃不定,從一條變成了兩條,從兩條變成了三條。

她跪在了地上,哇的吐了一口鮮血,血本應該是熱的,可她的血卻好似比地上的雪還要冷幾分,落在雪地上,連四周的雪都變成了冰碴子。

阿曜皺眉,上前去伸手要扶她。

「阿曜,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安慰我,讓我冷靜一下。」

凌汐池雙手撐在雪地上,就覺得地上的雪比她的手還要溫暖一些,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心臟的部位冒了出來,沿着她的每一條經脈,每一條血管遊走遍全身,從她的手開始,到她的臉上,甚至髮絲上,逐漸凝結了一層淡淡的霜花。

阿曜瞪大了眼睛,不由分說的要將她拉起來。

「阿曜,沒事的,是寒毒。」

凌汐池輕笑了一聲,讓他不要大驚小怪的。

她早就發現自己身體的異樣了,自從出了那個岩洞后,她就變得十分畏寒,她原本以為,是因為自己失去了武功,又昏睡了許久,身體太虛弱的緣故,直到有一天的夜裏,她睡着睡着,突然被冷醒了,手上莫名其妙的凝結了一層冰花,還有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嚴寒,那種寒冷不是由天氣帶來的,而是從她的身體裏散發出來的。

她曾經見過月弄寒雪舞耀陽發作時的樣子,知道那是寒毒,而她身上的寒毒比曾經月弄寒中了雪舞耀陽時的寒毒還要厲害數倍。

那一夜,她幾乎凍得快要死去,在她的手腳逐漸失去知覺后,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吃下了一朵她偷偷摘下來的九陰還魂花,這才逐漸恢復過來。

她這才明白,她身上的寒毒就是九陰還魂花造成的,九陰還魂花當初雖然救了她的性命,可因為她吃得太多,那種可怕的毒性早已沉積在她的經絡百脈中,時不時的就會發作。

而每次發作時,她只要再一次服下九陰還魂花就會起到遏製作用。

這種寒毒或許不會讓她死,卻足以讓她後悔還活着。

它就像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毒藥,讓人從身體和心智上對它產生依賴,從此再也離不開它。

凌汐池不願意做被它操控的奴隸,所以這一次出來的時候,她一朵九陰還魂花都沒帶。

她的全身開始劇烈的發抖,抖得就像風中的落花,單薄的身子幾乎是縮成了一團。

阿曜蹲在了她的面前。

她在阿曜的眼神里看見了一種十分複雜的情緒,恐懼中帶着一點心疼,好似她現在經歷着的他曾經也經歷過。

「對不起,」她哆嗦着,嗑磕巴巴的說道:「看來我要很久才能還上你的錢了。」

傻丫頭,誰要你還錢呀,還是說,這是支持你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阿曜將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披在她的身上,不由分說的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直接找到一家醫館,沖了進去。

醫館的大夫正在用藥碾子碾着葯,一抬頭,便見一個人懷中抱着一個昏迷的姑娘就像一頭凶獸一般沖了進來,還打翻了他一笸籮剛剛切好了準備去晾曬的藥材。

「要死啦!趕那麼急是要趕着去投胎嗎?」

大夫一邊罵著,一邊捋着鬍鬚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剛走兩步,便見一隻大手朝他伸了過來,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人已被抓到了那昏迷的姑娘面前。

「混賬,你是哪裏來的野人,有你這麼求醫的嗎?知道我是誰嗎?」大夫憤怒極了,正要破口大罵,眼光不經意的往那昏迷的姑娘身上看了一眼,驚奇的咦了一聲,也顧不上罵人了,說道:「嘖嘖嘖,好厲害的寒毒啊,看來真是要死了。」

話音一落,一隻手像鐵箍一樣箍住他的脖子,阿曜目露凶光的看着他,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趕緊救她,救不了我就讓你給她陪葬。

「呸,你這小子好沒道理,還不趕快鬆開我,信不信我一針扎死她。」

大夫罵著,手指微微一動,一道銀光從他指尖飛出,直射入了她的穴位中。

阿曜哼了一聲,手上一用力,頓時響起一陣奇異的咯吱聲。

「別別別……」大夫白眼一翻,明顯呼吸不過來了,雙手掰着他的手,急聲道:「我救,我救……鬆手,再不鬆手出人命了。」

阿曜這才鬆開了他。

大夫揉了揉自己脖子,一邊開始把脈一邊道:「小夥子,你這人好生奇怪,有話不好好說,動手動腳的幹嘛,裝啞巴很好玩?」

他的話音一落,又是一道風朝他襲來,他眼疾手快的護住了自己脖子,連聲道:「我保密,我保密,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有,我要開始把脈了,你離我遠一點好不好,你站在旁邊影響到我了,我一緊張,說不定真就把你夫人給治死了。」

阿曜依言退開了幾步遠,只是目光仍沒離開片刻。

大夫罵罵咧咧的開始把脈,手剛搭上脈搏,咦了一聲,眉毛一跳,表情頓時複雜得一言難盡。

阿曜緊張而又擔憂的看着那個時而蹙眉,時而嘆氣,時而搖頭,時而驚呼的大夫,整個人又開始變得暴躁不安。

那大夫邊評着脈便搖頭道:「奇奇奇,老夫診脈無數,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脈象,令夫人的五臟六腑嚴重受損,體內氣血不通,再加上血氣虧損,全身經脈均有損裂,按理說,受如此嚴重的傷,又中了這麼重的寒毒,令夫人應早就……」

話還沒有說完,那大夫便感覺到了冰冷的殺氣,抬起一看,看到阿曜陰沉的想要殺人的眼睛時,剩下的半截話怎麼也說不出來,額頭被駭得有冷汗冒了出來。

阿曜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彷彿在說,我不是要聽你這些廢話的,我是要你救她,那面具下面露出來的每一條猙獰的傷疤都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那大夫嘆了口氣,起身說道:「小夥子,請恕老夫醫術淺薄,令夫人的病,老夫實在是無能無力……」

阿曜握緊了拳頭,大夫見他又要動手,連忙出手阻止:「停,停,停,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家夫人的病,我確實救不了,不過,這世上也並非沒有可救她之人,你帶着她出城去,城外往西有一座長徑山,山上有座雲門寺,寺里有個老和尚,號稱妙手回春,藥師臨世,你去找他,令夫人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阿曜收回了拳頭,也不遲疑,當下彎腰抱起女子就要走。

這時,大夫又道:「不過,小夥子,我得給你提個醒,那老和尚脾氣怪得很,人又小氣,號稱三不救,不救沒快咽氣的人,不救窮凶極惡之人,不救不合眼緣之人,你這麼凶,小心被他轟出來,他可沒我那麼好說話。」

阿曜已經抱着懷中的人走出了醫館,走了幾步后,他的腳步一頓,扭頭看着倚靠在門扉上準備目送他離去的大夫,嗓子裏發出了十分粗嘎難聽的兩個字:「多謝。」

大夫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快走,別妨礙他做生意,直到阿曜走遠了,他才發出了一聲笑:「一個裝聾做啞,一個全身是病,還真是十分有趣的兩個人啊。」

說罷,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九陰還魂花的氣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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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歸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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