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構樹 杜鵑 麻雀

二 構樹 杜鵑 麻雀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這麼大動靜,終是引得人前來查看。

工賜聞聽到這厚重的腳步聲,心中大定,安全無虞了。

一陣敲門聲后,一名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朝着書生拱手道:“先生,方才聽聞這邊似有動靜,是不是小兒頑劣,又惹先生生氣了?”

書生回了個半禮,先秦時代雖然大部分國度還沒開始打壓商人,算不上低賤。但再有錢也只是普通庶人,面對庶人,讀書人普遍都是有點自傲的:

“原來是東家來了,言重了,令郎小小年紀才思敏捷,思維跳躍;只怪在下才疏學淺,耽誤了令郎。今日就此告辭,稍後會使人退回學資,東家還是另請賢明吧。”

言罷,瀟洒地甩袖背手而去。

中年人望着而去的背影,張了張嘴,對方話都說到這地步了,聽着雖然客氣,實則沒有商量餘地,尷尬是在所難免的,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暗嘆一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都被整出經驗來了,瞪了眼孩童:“回頭看你娘怎麼收拾你!”

急忙轉身追去:“呵呵,先生言重了,我兒頑劣那是遠近聞名的,先生肯來嘗試,已是我工家之榮幸,哪有退學資之理呢?先生且慢走,我使人備車馬相送,他日定當帶上我那不成器的孽子,登門賠禮道歉。”

青年書生回首望了眼工賜,頓步對工父擺擺手道:“大可不必了,稚童不肯學詩,何以與人言,不學禮,何以立?東家還是抓緊請人教授詩禮,莫要誤了令郎啟蒙;日前家師傳信,已準備回魯國,由不日也要回去侍奉師長了,再次告辭,東家留步。”

工賜望着二人拉扯客套着離去,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中年胖男人,大夏天的,在家裏還費時費力把自己打扮得一絲不苟,與人客套來客套去,有意思嗎?

明明兩句話能解決的,非要整那麼啰嗦,誰還沒念過幾年書?

自己只是對這個時代的歷史了解較少而已,不然哪用人教啊,若是穿越到熟悉的漢唐時期,哼哼。

可惜了,現下春秋末期離戰國不遠了,這段歷史過於紛亂,秦皇焚書後留存史實殘缺、混亂。據說連這段的官方正史記載,也多有錯誤編年,甚至杜撰之處,最有名的如那趙氏孤兒。

前世正是因此未曾刻意了解這段歷史,只隱約記得這時代的諸侯君王大部分都難以善終。

而自己一個普通商人家庭之子,留下終非長久之計啊,萬一不小心得罪哪個士族之流,被殺了都是白殺,毫無安全感可言,更何況現在的身世還透露着不少疑點,猶記得尚在襁褓之時,是被一隊人馬交給現在父母的。

話說,這時期安全點的文明社會,也就古希臘了吧?

沒記錯的話,古希臘供奉雅典娜的神廟,差不多開建了吧?據說大約500年後的埃及艷后,其實就是希臘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逃離,去一睹古希臘美女的風采。

工賜想着,低頭瞅了瞅露出開襠褲的那一丟丟器官,暗自慶幸:還好是個帶把的,未來可期。

是夜,暑氣漸消。

工賜走完‘聽父母念叨’的流程后,因認錯態度佳,被罰多吃了碗米飯,有點撐着了,打了個飽嗝,漫無目的地在院子裏散步,暗自吐槽這時期的伙食。

突然想起前幾日先生講課時,自己無意間看到窗外的構樹上,一隻杜鵑趁着鳥雀媽媽出窩覓食,偷偷叼走了一顆鳥雀蛋。

當晚自己還偷偷爬上牆查看,

發現窩裏多了一隻體型較大的鳥蛋,想來是那杜鵑留下的。

現下無事,又來了興緻,於是準備前往查看,實在是這個時代太無聊了,要啥沒啥,連自己一個小孩氣跑了幾個先生的事,竟然都被這裏的人們津津樂道。

要說這構樹也真是有夠頑強的,工賜記得剛來這時,院子裏原本是沒有栽樹的。

這顆構樹估計是哪只鳥的鳥糞攜帶了構樹種子,落在石板縫中,這才幾年功夫,竟然就長成了一顆大樹,強壯的根系枝幹,更是將兩塊石板,硬生生地往外擠開,擴大生存空間。

沿着石頭縫爬上院牆后,鳥雀媽媽瞬間驚醒,連忙飛到了樹的另一頭,嘰嘰喳喳個沒完,似乎是打算吸引這頭人類幼崽的注意力。

工賜懶得管那隻傻鳥,自己雖然年幼,但一隻小鳥又能奈我何?

‘啪嗒’工賜感覺開襠褲露出的辟穀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沾上了,下意識伸手一摸,是鳥糞,還是溫熱的....

‘卧槽!’工賜小聲罵了句,用手在牆上蹭乾淨后,並未太過在意,崛起辟穀,小心護住‘未來可期’就好,趴牆上探頭向鳥窩張望。

只見小小的麻雀窩裏,一隻體型跟麻雀媽媽差不多大的紅色幼鳥,早已經率先破殼而出,此時麻雀媽媽已經離窩,這幼鳥醒了過來,單這體型,便佔據了窩內三分,其下還有數顆正常大小的麻雀蛋。

隨後發生的一幕頗為令人唏噓,工賜眼睜睜看着這隻連眼睛都還沒睜的杜鵑幼鳥,撐着雙翅,用背將窩裏的一顆麻雀蛋往外推。

‘吧嗒’一聲脆響,一顆麻雀蛋從樹上跌落在地,應聲摔碎。

工賜恍然大悟,原來白天樹下看到的蛋殼碎片是這麼來的啊。

看着另一頭樹梢上的鳥媽媽,暗道:傻鳥!這下你都看見了吧?這隻外來鳥才是害你孩子的元兇。

麻雀媽媽見工賜撅着身子,趴牆頭上一動不動,只是看看,似乎這人類幼崽也沒啥威脅,遂飛回到了鳥窩旁,瞅瞅窩裏,又瞅瞅地上破碎的鳥蛋,不停轉動鳥頭,似乎是想不通:

都是自己的孩子,為什麼先破殼而出的,要將他的‘血親’推出窩外。

難道是自己白天沒餵飽這‘孩子’嗎?

工賜心裏暗自着急:你這傻鳥還瞎瞅啥!這麼大的差異,難道還看不出他不是你生的嗎?瞎愣着幹啥,趕緊啄死他,為你的親生孩子報仇啊!

然而,人與鳥的心意終究是無法相通的。

果然,那隻杜鵑幼鳥又辛辛苦苦地將第二顆麻雀蛋推到窩延邊上,眼看着就要得逞了。

工賜感覺自己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緊張地下意識咬了咬手指,呸,一股淡淡的鴨屎香。

正這時,麻雀媽媽終於出手了,一屁股坐下,將幼鳥與鳥蛋都壓回到了鳥窩內。

工賜見此,重重呼了口氣。

都說物傷其類,大家都是碳基生物,見弱者無端遭受殘害,心裏着實不好受。

然而,沒多久,麻雀媽媽因為體型過輕,又被那杜鵑幼鳥給頂了半邊身子出來。

工賜見狀,真想將那隻杜鵑幼鳥抓出來摔死,然而想到要當著麻雀媽媽的面,摔死她自以為的‘天賦異稟的長子’。

終究是於心不忍,又用嘴啃咬着食指,暫且壓制了,想着等明天麻雀媽媽不在,再偷偷將這眼都沒睜開,就先學會了殘害‘同窩’的粉紅色幼鳥抓走。

工賜陪着麻雀媽媽,眼睜睜看着杜鵑幼鳥又將一顆鳥蛋推出了窩外,摔在了堅硬的石板地面,吧嗒一聲,應聲而碎。

工賜此時不覺得肚子漲了,看看麻雀,又看看鳥窩,只覺心裏憋着一股邪火,麻了個靶子的,真想一把火將這一切都燒個乾淨。

麻利地爬下牆頭,快速跑回屋內,一陣翻箱倒櫃,找了床被褥出來,根據之前觀測,繞着樹樁,在地面將被褥圍成了一個圈。

工賜重新爬上牆頭時,第三顆‘受害蛋’堪堪到窩邊,同樣被杜鵑幼鳥用背給推了出去。

鳥蛋如工賜所料,摔在被褥上並未破碎,先前已經摔了幾顆,窩裏的鳥蛋所剩不多了,至於完好的蛋殼內,蛋清蛋黃有沒有受損,還能否孵化,就不得而知了,要不打開檢查?

檢查完了再品品?

孩童胡思亂想的幾刻鐘功夫,杜鵑幼鳥又繼續摔了兩顆后,終於是消停了;或許是這一番辛勤勞動累餓了,張着‘血盆大口’作嗷嗷待哺狀。

工賜發現那傻鳥還沒認清現實,都說一孕傻三年,難得鳥類亦如是?

大半夜上哪去給他找食物,真想噻顆鳥蛋進去。想到這,孩童挑眉一笑,爬到樹下撿回那三顆完好的鳥蛋,又給放回了窩裏。

“嘿嘿,小爺晚上還真就跟你耗上了。”幾番爬上爬下,年幼的身軀此時覺着累了,翻身躺在石牆上,仰面望天,享受着習習晚風,漫天星斗閃爍,覺得有些困意了。

就在牆上孩童差點睡着時,旁邊內院傳來聲音:“夫君,你睡了嗎?我睡不着。”

工賜知道父母房間是緊挨着自己院子的,連床榻都搬到了東側,或許是為了方便關注自己吧,他們房間的東窗,基本是常年開着的。

“沒呢,這麼熱天,哪那麼容易睡着,你怎了?”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不是你那便宜兒子,真不知道萬一將他養成了紈絝子弟,可該如何是好?將來你我夫婦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顏面,面對舊主?”工賜聽到這,並不驚訝,普通孩童可能記不得三歲前發生了什麼,自己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晚。

那晚星空,恰如今夜,空曠而悠遠。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賜兒還小,這才多大啊?他的那些族兄族第們,五歲還不會自己走路吃飯的都多了去了。你就放心吧,咱們賜兒聰慧得很,能讓那麼多書生夫子都對他無可奈何,豈是好相與的?現在只是年幼,心性好玩而已。”

“那...既然夫君都說了賜兒早慧,無須擔憂,不如我們也趁現在還年輕,生幾個自己的孩子吧?嘻嘻...”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工賜有點無語,正準備回屋迴避個三分二十秒,又聽屋內傳來工父的聲音。

“不可,我們既然接受了賜兒,當晚也答應了一定會全心全意培養賜兒成人,現在還不行,還是過些年再說吧。”

“哎呀,你這人怎麼死腦筋,難道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對賜兒不好?再說了賜兒將來也需要兄弟扶持,姐妹陪伴,等我們老了或者先走了,你就願意留賜兒一個人孤零零在這亂世?”

工賜覺得母親說得挺對的,雖然自己並非二人親出,但也願意以父母相稱,畢竟是二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五年來多次試探,無論自己怎麼任性頑劣,二人從未打罵過半句,從來都是任勞任怨,耐心以待。

工賜很想沖他們說一句:‘你們要生趕緊生啊,這麼點破事兒,有什麼好糾結的,我也不想被你們天天盯着。’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談論過很多次了,我不想再因此與你爭執,當年若非恩公,我們早就成了刀下冤魂,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都離不開賜予,難得有這麼一個報答的機會,我們必須全心全意培養好賜兒,至於賜兒長大后,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相信恩公已經佈置好了後手,這不是我們該擔心的。”

“哼,你這頭犟驢,我真的是要被你氣死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紀了,現在擁有的這些大部分也都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好嗎…我都是為了你好呀,你這樣的人,不該就這麼絕後。”

“好啦好啦,別瞎想了,賜兒不就是我們的兒子嗎?隨我姓的,怎麼會絕後呢。彆氣彆氣,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咱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不該為這麼點不知所謂的小事兒生氣。”工父見火候差不多了,連哄帶打感情牌。

工賜靜默躺在牆頭,一雙明亮的眼睛望着浩瀚星空,輕嘆了口氣:哎,夫妻之間打什麼感情牌啊,直接順着打會兒撲克不就完事了嗎。

誰也沒發現遠處一閣樓上,皎潔月光的陰影中,幾名黑衣人正靜默地注視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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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生存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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