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躺醫院裏(一)
父親聽到了我的叫聲,隨着腳步聲已經過來了。
我已經開了房門,然後癱坐在椅子上。
他推開房門,一看房裏的情景,他問道:“哪么嘀呦?”
我想,不用我回答,他看見房裏的血跡,也就知道絕非小事了。
“底下來血哪么嘀?嗯——咧哪么搞嘀!”父親的眉目擠壓成了烏雲,神情又不知所措。
“咧趕緊到醫院裏!”他說道。
他下去了,呼喚奶奶,“弟兒不哪么嘀!下頭來好多血!”
“唉呀,哎呦!天哪、天哪!咧又哪么搞喂!”
我聽到了老人的聲音。
“而今趕急送他到醫院裏!”
父親走上來,對我說道:“等哈呵好不好?”他皺緊眉頭,“這為么嘚呦!”
我心中覺得好笑,你現在還問我“為么嘚?”
我就是死了,又有多大關係?你做父親的不是老早就說過:“沒得您咧些呀,我嘀日子幾的好過哦!”
一個賭徒,一個不顧家的人,一個完全不顧以後和兒子將要成年的父親,你的兒子死了,對你可是大大的好!
不然,恨總是要傾瀉的。
我沒有覺得痛了,我沒有覺得後悔,沒有覺得有絲毫的負疚。相反,竟有一種報復的快意。
他叫來了一輛中巴車,和xx還有叔叔把我抬上了車上,我看見了灶房屋裏的奶奶。我沒法坐在車上,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只好半躺在車座位中間。
我們先是到了柏枝街上醫院,搬來一把睡椅,抱我到椅子上躺着,我用塊布捂住**。
醫院一個工作人員叼着煙,走出來一看,他搖搖頭,說道:“這種情況我們搞不了,趕緊還是到縣醫院裏去。”
父親沒辦法,他問我,我不再作聲。
我們上了車,我還是半躺在座位之間的位置。這時候,流下的血不見少。原先在腹部和大腿那裏的血凝固成了血塊,就像豬血一樣散落在四周。一路上,就是這番情景了。
我們終於到縣人民醫院了,我躺在病床上,後背感受到了墊背的暖和。
一名醫生問我:“哪么嘀呦?”
我不肯作聲,我希望醫生自己判斷,我難以開口。
他接着問道:“么嘚回事?流了這麼多血?講!”
“……”我說道。
這名醫生去了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在電話里說道:“……”
“么噠?”這是父親的聲音。
“他把……”醫生說道。
周圍一下靜的出奇!
“老子**嘀!”聽見父親衝過來的腳步聲。
“哥!哥!唉呀你不打娃!看醫生哪么搞!”這是大么的聲音。
他們都來了。
我聽聲音,父親應該是快衝到我床邊了,很近。但是被大么勸到外面去了。
我聽見外面傳來“啪!啪!啪!”的聲音,某人一個勁兒的把巴掌扇在自己臉上!
“哥!哥!你不打個人……”大么在勸慰父親。
“弟兒?咧為么嘚嘢?”大么責備我。
“爺爺屍骨未寒嘍!”
這時候護士推來車,她像是拿了一把火鉗……她迫不得已把臉轉向一邊,一看渾身一抖!她像是從未見過世面,發出“哎嘢!”的聲音。
我渾身發冷,原先自己帶過來的被子已經被抽去。
許久之後,聽見嘭嘭放文件夾的聲音。
我聽見伯伯的聲音,她坐在了我的跟前,她問我:“弟兒,咧為么嘚嘢?爺爺剛死啊!”
我不做聲,沉睡過去。
又有一名護士推車過來,相貌不同。她同樣拿着火鉗一樣的東西,她試圖給我換紗布。
瞧她的樣子,就像這邊有個蛇洞,她正拿着個棍子準備搗蛇。她眼睛看都不敢看,作為一名專業的護士,她應該勇敢!
這名護士逃了之後,聽說沒哪個護士願意來了。
“你……丟哪裏嘀?”父親問道。
醫生說道:“咧趕緊找回來,我們開了個會,意思是……就算不能原裝回去,也可以**切片……我們還是儘力。”
“弟兒?你把丟哪裏嘀?”父親輕聲問道。
“丟在機部坑裏了。”我如此說道。
我居然這般對自己的身體無情無義!
又靜了。
“哥!哥!哎呦!咧娃……你不那個……”
大么在旁邊焦慮的勸父親。
我心想,打嘛!我不會還手,我心灰意冷,引頸受戮。
“嘖!哎……”父親此時的心更冷!
“在我的房裏,床旁邊,窗戶底下,用一張紙蓋着的。”我說道。
爸爸聽到了,連忙說道:“咧趕緊趕緊!我而今喊哈xx……”
我心裏一驚!
得到的信息卻是沒有。
父親再問。
我重複了位置,並說道:“就在那裏……”
父親焦急的說道:“咧要哈xx和xx兩個看看多……”
我心裏又是一驚!
父親為何不親自回去?讓伯伯和大么在這裏。此時身上奇冷無比,蓋着的被子已經沒有溫度,我如同掉進了冰窟窿。
我渾身開始哆嗦,腹中開始如同火飄。滾燙難受!抽搐的更加頻繁了。
聽見父親說道:“咧羅伯伯看你來啊……姚x來看,問哈,跟我給啊……”
我心裏大罵:“*!”
我寧可死,我怎麼能這樣破壞自己?讓他們看笑話!
我後悔了,真希望時間回到那個晚上揮刀子之前。我竟生出了悔意!
我心道:“不後悔,事已如此,後悔何意?不後悔,自己的路自己走下去!”
我心裏的決心在錯誤的決定之後和血吞回肚裏。
“我的四肢還健全,我還可以勞動。等我把下面的傷處理了,我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不後悔!”我的心裏這樣想到。
傳過來消息,沒有看見。
我的肚子裏像是火在烤,忍受着酷刑。不是昏睡能逃避的了,苦不堪言!隨他身體怎麼抽搐,抽死了也就解脫了。
她們開始對我搶救……
一名護士用針扎我的手,給我輸血,結果沒效果,於是又扎我的腿……
(略)
她終於在我的頸部找到了突破口,成功的把針扎進去,開始輸液。
我開始變得大口大口的喘氣,隨着腹部的燃燒,胸口不自覺的大口呼吸,這比長跑之後還要喘氣不過來!
護士推送過來氧氣瓶,把一根管子的口對準我的鼻孔,貼好。
我感覺氧氣都歪到一邊去了,告訴她:“對正,我得不到氧氣。”
我感覺氧氣也好多都跑到外面去了,我需要它們,我還是在大口喘氣。她重新把管子的口插進我的鼻孔,管口剛好碰到我的鼻孔邊緣,這樣珍貴的氧氣就不會外跑。我感覺清涼的氣體直接進入到了我的腹部,儘管腹腔裏面仍然很不舒服,鼻孔那裏又有些冷,但相對而言,比剛才舒坦了些。
“咧要不幹脆手術,考慮……我們已經等了這麼久噠。再等下去也沒有好大個意義噠,咧么搞起他個人也難受,要不您就乾脆想開些。”一名醫生說道。
父親對我說道:“弟兒,咧你就後悔一輩子啊!”
後悔一輩子?我不會。我的想法你們怎能知道?要麼就乾脆別救我,讓我死了,一切也就到此為止了。不然,這個少年四肢還能動,頭腦還能思考,日後,怎肯干休!
伯伯坐在旁邊,親戚們來看我,感到吃驚、譴責,伯伯對我說道:“弟兒?你咧就後悔一輩子啊,咧么想不開呦,咧為么嘚嘢?對爺爺看哪!”
伯伯的聲音很小,我看着天花板。
終於決定,縫合。
我被推向了手術室。
……肚子上把個棉被摺疊之後蓋在腹部,背上墊着被子。比起之前,我的狀況好了很多,腹部的燃燒輕微了很多,不再抽搐。只是身上冷。我睜開雙眼看着上面,許多個燈向需要做手術的位置照着,所以我不刺眼。
兩個醫生,一個護士。這個護士有些年紀了,她的眼神缺乏溫柔,但她很勇敢,沒有發抖。兩個中年手術醫生問了我兩句,我有氣無力,記不得回答沒回答。他兩個又譴責了我幾句。
其中,一個醫生,聽見他的聲音說道:“錄起!”
他們開始忙活了。
我有些不放心,說道:“別忘了打麻藥。”
“那是肯定呢!”
我感覺一針針刺痛,我心想,家裏沒錢,所以注射的麻藥也要節省,所以就忍住沒吱聲。
不過這扎的沒完沒了,他們究竟想怎麼搞?
“你們究竟會不會打麻藥!”我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不打麻藥你忍得住么?咧娃真的是!”醫生回了我一句。
我便不做聲了。
聽見老護士說道:“嘖嘖……天哪,咧哪么下的心嘍!”
“么娃沒得?么娃都有!”
我的意識很清醒,時間總是會過去的。
“用火燒哈!”這個女的說道,她看我的眼神一臉的蔑視!
用火燒?我心想。我忐忑不安,只聽見像是吹風機的聲音……好在能忍受的程度。
我漸漸的,像是要睡過去了一般,有些困。忍不住……失禁了!可我不是故意的。
“揩哈!”醫生罵道。
老護士找來紙巾,幫我揩了。
我終於困了過去,雖感覺針扎的痛,但輕微了好多。我心裏唱着歌,感覺輕鬆了。
我睜開眼,醫生看見了我,說道:“咧不疼噠噻?睡醒噠。”
我的確睡醒了,我想,血已經止了,縫合之後癒合就不成問題,我很快就能動了。
醫生給我插尿管,他插的好慢。
“啊!”我疼的只差沒喊出來了。
插進去了,我鬆了口氣。下面不知道究竟什麼情況了?反正沒流血了,我的身體只是感覺疲憊,有些發冷,某種不適。沒大問題,我就等着被安排吧。
我躺在病床上,手術已經結束。醫生查看我的情況,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