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講故事

第十二章 講故事

小時候,父親有項責任倒是從來沒有推辭過,就是給我和妹妹打防疫針。那時候凡是學校通知的,他都會支持。記得有一針是70塊錢,我和妹妹都打了。打針的地點就在上姚家往羅家組的那條路上,這戶人家裏,主婦就是鄉村醫生。她家一兒一女,兄妹都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們比我們兄妹年紀要大。

父親的好事迹屈指可數,所以寫《回憶錄》的時候,我絕不會吝嗇不寫,因為這花不了多少筆墨。

幼兒園一期結束了,我好高興!真希望這寒假慢慢地過。其實在家裏又何嘗好過?不過能看見爺爺,又有妹妹供我欺負,來到這世上還是有樂趣的。如果是陰天,到了傍晚,如果連續這種天氣的話,我就會懷疑太陽永遠出不來了。

我愛看動畫片,我要看動畫片,精彩的時候,么叔他就喜歡擰電視,跳台,這種厭惡很有印象。那電視有時候在么叔房裏,有時候又在堂屋裏,有時候又到了父親房裏,經常更換位置。那些動畫片的內容經常發出人痛苦的喊叫,有時候又會出現小人得志的聲音,我真希望聽到被侮辱者終於戰勝魔鬼的吶喊聲!電視台喜歡播放日漫,那種激烈的喊叫、痛苦、詛咒,還有嚇人的打鬥場面……

我記得動畫中,那人渾身被金光籠罩,轉身,然後身披華麗的鎧甲,他的臂膀給力極了。可老是在一集動畫中的前大部分被虐!以至於我感覺他太弱了,多半傳來敵人得意的笑,笑夠了之後我在電視機前焦急的等待着他贏。他有一個標誌性的動作,把一個像是木棍又像是狗骨頭,雙手拿住兩端,然後握住不放、調轉兩頭,嘴裏喊到“咦不啦撒!”跟着人就升天了,一頓金光繞過之後,他身披鎧甲,大着圓圓的眼睛看着敵人。於是,我找了個木棍類的東西,學着他的動作,嘴裏也喊到“咦不啦撒!”可我就飛不起來,試了好多遍。我渴望力量啊!

後來我得知,那部日漫叫《天空戰記》。我在寫這篇《回憶錄》的時候,可能會出現一些記憶時間上的誤差,自己也乾脆把一些記憶放在這時候寫,日後怕忘了。我得歇會兒再寫,這時候晚上8點34分。

8點55分,接着寫。

早上,打霜了,外面的太陽總算衝破阻撓,要贏得勝利!

堂屋裏火坑上燒着火,那釘耙嘴的屠夫問我:“弟兒,您幾時上學啊?”

真噁心,人家年還沒過,他居然就問我什麼時候上學,難道寒假就快沒了?我回答:“不知道。”

大年30晚上,爺爺忙個不停。燉豬骨頭,又是加柴火……我在想,做大人真累!這麼累,做什麼大人?可不做大人又該怎麼辦?一想到自己大了,也跟爺爺一樣累死累活的忙碌,我不知道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思?不過爺爺的臉上總是任勞任怨。

父親和叔叔就沒爺爺那麼忙。

正月,晚上依舊烤火。我渴望爺爺和奶奶給我講故事,於是他們講了幾個。但是父親如果晚上在家的話,他總是坐在火坑旁邊一聲不吭,我也害怕他吭聲。他壓根兒就不答腔。我從未聽過父親一個故事,他總是陰沉着臉。

和父親比起來,么叔似乎更加享受被火取暖的滋味,他沒有奶奶激動的表情,也沒有爺爺的憨厚,但也不會像父親那樣總是拉着臉。他從不發表意見。

兒時的我對故事有着出奇般的渴望!也正如此,我會自己幻想故事,但這是滿足不了之後的結果。我並不善於此。有兩年,在這個家還沒有發生變故的時候,就在火坑邊,我挨着爺爺和奶奶,我總是哀求着他們二老能給我講新的故事。爺爺顯得很無奈,講來講去,他們根本就沒有新的故事了。那種得不到滿足又十分渴望的感覺,至今猶新!

爺爺和奶奶講的幾則故事,也還記得,我寫下來吧。

①野人的故事。

奶奶說道:“從前有個野人,偷偷的從別人屋後面挨着牆過來,打算從屋後門進來,或!人家屋裏的人個兒發覺嘚。屋裏的人只是不做聲,偷偷的燒了一鍋水……然後就把那鍋水抬到屋頂上。等那野人偷偷的從後門進來,一鍋滾水倒下去……哈哈哈哈!把那個野人哦……哈哈哈哈!”我沒笑,但奶奶她自己笑得前俯後仰!

這好歹是個故事。只是當時晚上聽起來,我感覺那野人或許正從我家后牆邊上,正在偷聽,或者也打算進來,所以這故事聽得我後背發毛!

奶奶她又說了個故事,她說:“有個強盜……他一個人摸起進來噠……屋裏的人早就發覺了,給他使了個‘翹包’(計)……繩子一拉!把那人吊起來噠……”她還沒說完,便哈哈大笑!她忍住笑,接著說道:“把他一弔起來噠……你一皮鞋、我一皮鞋、他一皮鞋,一人一皮鞋把那人打得……哈哈哈哈!”奶奶笑得後仰!我微微一笑,好歹是個故事。我偷偷看了一眼父親,他的嘴角也勾起來了。

②雪人龜的故事。

最精彩也最豐富的是爺爺說的兩則故事,一個是雪人龜(薛仁貴)的故事和陳世美的故事。

爺爺有個小茶壺,他每晚睡前,在火坑邊烤火,邊喝完一壺茶,看電視晚些的話會再添一壺。其中有一個故事是“雪人龜”的故事(後來我才知道所謂“雪人龜”其實是薛仁貴)。他不緊不慢的說道:“雪人龜家裏很窮,一哈都瞧不起他。小時候給地主屋裏放牛……”爺爺說的很豐富,我認認真真的聽,生怕漏掉一句話、一個情節。他接下來說的勾起了我的心思,他繼續說道:“雪人龜變得好大,他一頓要吃一蒸!他的力氣也大……”於是我立馬想像:原來吃得多就能長的大,力氣也會很大?我小時候的胃口也很好,吃的多,莫非我跟雪人龜很像?甚至說不定我有雪人龜那樣的潛力!

我自己不清楚自己童年和少年時暴食症的來源,但是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兒時的我以為,多吃就會長的快!這導致日後胃病的發作誘因。我吃飯不挑食,至今三十多歲未變。但是吃飯有幾點厭惡也是至今未變,一是厭惡餐桌前吃飯說話不停的怪現象;二是厭惡喜歡有人把一盤菜或者一爐子菜用筷子翻來覆過去。父親爺爺奶奶還有親戚都有這種怪現象,他們解釋說這是為了把菜的上下裡外都沾滿油,均勻些。可我厭惡至極!奶奶在做飯的時候也有個怪現象,她的破口大罵絕不會因為做飯炒菜而消停些,在這個老嫗的體力還沒有衰竭到油門已經踩不上去的時候,她就沒變過,她主觀意識上也不會改變。我只要從她炒菜時經過土灶或者給她蕞火,我就提心弔膽,生怕她的唾沫星子飛進鍋里!那樣的話,那碗菜就算是豬肝,我也不會吃了。我對奶奶病態式的嗜罵——體會之深,終身難忘,也痛恨至極!

③陳世美的故事。

這個故事頗有曲折性。內容很長,但說起來爺爺說的頗入情入理。這個故事說來家喻戶曉,這便是大名鼎鼎的“陳世美”故事。他說道:“陳世美家裏窮,靠了老丈人一家供他讀書,又把自己的丫頭嫁給了他……他後來入京趕考,考中了狀元,當了大官。”爺爺說故事的內容和注入的感情,比我現在簡略式的文字,要豐富的多!我只是沒那個寫作本領,彷彿也精力不足,一些情感豐富的段落,缺乏渲染和修飾。

爺爺說道:“皇帝的女兒,也又叫公主,想嫁給他。皇后就問陳世美‘你弄了姑娘沒?’陳世美個兒回答,講得‘沒有。’或!就么又和皇帝的丫頭結婚嘚……陳世美原先的姑娘在屋裏聽得陳世美考了狀元,又當了大官,想起陳世美臨走時講的‘我這一去,考了功名,我會回來。’後來,老丈人個兒死了,那姑娘就一人在家撫兩個孩子,久等了這麼幾年,還沒等得他回來,孩子也長了那麼大了。於是,她就一個女人動身去找陳世美……”

爺爺這則故事能講好久,講的父親和叔叔都去睡了,奶奶扭了扭身子,她在椅子上重新坐好。我卻聽得絲毫不困,我坐在椅子上又好像是趴在爺爺的大腿上,爺爺每說完一個情節故事進入下一個情節時,我便“嗯”,表示我還在聽,我也確確實實在聽,想接着聽完直到故事的結局。

爺爺又喝了口茶,我以為他會接著說,他說道:“要睡去了,明天再講。”那火坑裏面的火早沒了,火齒也剩下點點星星了。

第二天,我可沒忘記,接着央求爺爺繼續昨天的故事。他於是講了起來,聽得最認真的是我。

這則故事的結局,就是陳世美被殺頭了。爺爺要分兩個晚上講完這則故事。

還有一則故事也是爺爺講的,是朱元璋盜牛的故事。這則故事奶奶也會。因為我記得爺爺和奶奶說道:“朱元璋夥同其他孩子把牛吃剩下了之後,光剩個尾巴,故意埋在土裏,就和地主扯皮。朱元璋就跟地主說道:‘那牛自個兒栽進土裏,我幫您拉出來!’結果,或!牛尾巴個兒被拉斷嘚……”說到“牛尾巴拉斷”,奶奶又是哈哈大笑!我倒不覺得牛尾巴拉斷好笑,不過對故事的渴望是真切的。回想起來,真是童年的遺憾!

但願今天的孩子,在他們也對故事充滿渴望的時候,長輩們能無限制的滿足孩子們對故事叢書的渴望。因為這是十分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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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黎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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