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父親房裏

第十一章 回父親房裏

那時候每星期六上半天課,周日不用上課。我們一放假如遇大赦!

一上學就像木了腦袋,這樣熬過了每天,很痛苦,也很自卑。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黑板上的東西彷彿太深奧了。我懷疑,以後高年級黑板上的東西我還能不能看懂?所以心靈上有一種焦慮,大學黑板上的東西我又能看得懂么?那老師的眼光恨不得把我射穿。

家裏天天吵架,不是嗲嗲和么叔吵,就是嗲嗲和父親吵,反正奶奶總是有得罵。我唯一願意看見的就是爺爺和妹妹的面孔。爺爺如果還沒回來,我就趁奶奶沒看見,跳到妹妹跟前,嚇唬嚇唬她,或者把手在她面前舞動,干擾她。這是我的樂趣!我感覺妹妹是上天賜給我取樂的,供我欺負的。我也很坦然的欺負她,因為感覺她能承受。但每每又生怕她不在,一沒看見她,我就四處找,心中泛着焦慮。不過總能找到她的,見了她我就輕鬆了好多。

放學回來,我第一眼願意看見的就是妹妹,還有爺爺。看見爺爺,爺爺總是滿關懷的眼神看着我,而看見妹妹,我覺得世界上還有一個生命比我更加弱小,也更加可憐。她就在我家裏,供我欺負呢!

奶奶對妹妹的要求極高。她需要妹妹每一個掃地的動作、每一個放掃把的動作、每一個……總之,每一個記性、每一個動作都必須符合奶奶的要求,要求之嚴格估計芭蕾舞老師也不過如此。否則分分鐘的打罵,用竹條往我妹妹頭上抽,用手擰妹妹的耳朵、或者臉包。她覺得妹妹的耳朵有時候聽不見她的吩咐,或者誤解了她老人家的意思,於是就沖了過來,扯住妹妹的耳朵,把她的大嗓門貼近妹妹的耳廓,咬着牙,大聲的叫喊:“你那麼咧么豬她你!你不豬!啊!……”

“你娘當兒就是豬死的!你早斗咪吆!”奶奶罵妹妹,真的是什麼髒話、惡話都罵的出口,她懂得罵妹妹的時候,把我們那死去的娘也一起罵進去,這同時也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為什麼侮辱最深的是自己的家人?

奶奶有時候在灶房屋裏炒菜,么叔不知道在她背後幹嘛,想必偷菜吃。奶奶憤怒的一轉身,就往么叔肩上捶,她使勁兒捶!她邊捶邊罵:“日死嘀!日死嘀……”

么叔竟嘻嘻哈哈的跑了出來,往洋溝下面逃去。奶奶沖了出來,站在洋溝上邊的屋檐下,扯開喉嚨,她罵道:“砍老殼兒死嘀!剁八塊嘀!死歹羊餿嘀……麻屁……狗卵!”

這現象當時很常見,絕對不止一次見過這樣的情景。么叔的頑皮不堪模仿,奶奶噴出來的髒話不堪入耳!

父親每天不歸屋,直到天黑了都在外面。在父親看來,別人家裏比自己家裏溫馨的多。快吃晚飯的時候,奶奶怨憤的說道:“他多半在xx的屋裏,打牌!”

她有辦法,於是她從灶房屋裏走到么叔房前的屋檐下,她敞開大嘴,兩手搭在大腿兩側,頭略抬、挺胸,兩膝蓋略彎曲。於是她一聲喊道:“愛兒!回來吃飯!”我站在塌子裏,抬頭看着奶奶,喉嚨里的m都看得清清楚楚。

奶奶的嗓音估計全柏枝鄉、甚至全縣,一枝獨秀!我目前是無記錄有人的音量超過奶奶的。全木馬組聽的清清楚楚。父親只要在木馬組,不可能聽不見。只聽得父親在木馬組的某個地點同樣使足了力氣回答道:“喂!”但聲音聽起來就沒有那麼洪亮。

不久之後,就見父親靦腆着走了上來,一臉的奇奇怪怪表情。我感覺這個家裏就爺爺一個大人。母子這樣的交流,我深以為恥!為什麼?別人的家裏和和氣氣的,屋頂輕輕的冒煙,輕輕的交談,輕輕的吃飯,然後輕輕的入睡。我們這個家的精神就不得消停。奶奶的表情難受的根本想不通,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會這麼不肖,她壓抑的情緒只好在她子孫身心上宣洩。

父親絲毫不覺得有什麼慚愧,他相反很是愜意的!他的嘴角勾起,兩隻眼睛像是紅大媽,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訴這個家庭:“我這樣你們又能怎麼樣啊!”他怡然自得。

於是,農村裏的這張圓桌周圍,妹妹嬌小的身軀端着菜碗,仰着頭,被奶奶訓斥道:“來!我來幫你夾菜!”

“吃啼!”她又對妹妹喝道。

么叔的表情,彷彿只要有飯吃,這個家的以後就無所謂。

爺爺木納的表情,又有一種安寧,只要他的子孫太平,還健康着,他也就心愿滿足了。

估計把恨唯獨埋在心裏的就是我,日積月累的恨着父親。

有一天晚上,父親與爺爺奶奶又大吵了一架。入夜,我在爺爺的床上聽到父親和妹妹的哭聲,只聽到妹妹哭道:“爸爸!”那聲音傷心已極。父親也同樣歇斯底里的痛哭不已!他嚎的聲音還一漱一漱的,彷彿成年的他和我兄妹同樣幼小。

會想起每每,父親打我,我就撇着嘴巴哭,父親就會威脅:“你還哭?你還哭老子來多!”我便不敢哭了,忍住不哭,然而積累的是心中的怨恨!

現在父親如此傷心的嚎,究竟是要我兄妹安慰他還是怎麼?我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爺爺每天辛苦的幹活,父親就沒有。父親的主要工作就是收電費,他天天收電費,基本不落屋。

我像是記得我在父親的床上,又像是從爺爺的床上被迫喊到他房裏去的。當時父親竟睡在妹妹的床上,他和妹妹抽噎個不停,整個房間充滿大男人和幼女的哭聲!父親倒像是被爺爺奶奶欺負了似的。

我心裏暗道:“父親有什麼資格哭?”

我看見父親在妹妹床上,就往下面原父親床上鑽去,靜悄悄的,一個人蓋了被子。只聽得父親嚎出來的吩咐:“弟兒,挨斗爸爸睡,啊?”

聽那聲音……彷彿他受了天大委屈一樣的。我當然不理,沒想到哀嚎中的妹妹一邊安慰父親:“爸爸你別哭……”妹妹竟又反過來勸我:“哥哥……你就挨斗爸爸睡……聽爸爸的話……”

我心中厭惡極了,回答了一聲:“不。”

我把頭鑽進被窩裏,阿彌陀佛祈禱着上面床上的那兩人別叫我了。

父親喊了幾聲,我不應。但他的聲音接下來就有些嚴厲了。妹妹想必害怕父親發飆,她焦急的勸我:“哥哥!和爸爸來睡!”

我真的不得已,只得從下面床上爬了上來。我往上頭床上走過去,我選擇了父親的腳頭,妹妹和爸在床那一頭。

父親他仍然不滿意,他邊嚎哭邊吩咐着:“來,弟兒……過來,和爸爸挨斗一頭睡……”

我是極不情願和爸爸睡在一起的。可妹妹又在勸我……我就記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屈服?

“沒媽媽噠!哦……媽媽不在噠,哦……來,妹妹,哥哥不願意和爸爸挨斗睡……妹妹個兒願意……來,和爸爸挨緊嘀兒……”

堂屋裏,奶奶打着煤油燈盞,她罵道:“哭!您三吖兒捧逗哭!您門造噠個兒待一邊噔啼!”

聽到奶奶這話,我也傷心,但沒有哭。妹妹和爸爸也不知道哭到什麼時候,我疲倦極了。我忍不住睡著了。

不知何時,父親搞了個電飯煲。他說道:“上面還可以蒸饅頭……”我心裏罵道:他就是個250!我哪兒有興趣和我爸悲嗆?么叔那邊明顯還有個爺爺疼我。我是被迫才回到你床上的!

父親晚上睡覺喜歡把被子一滾,每每半夜我被凍醒。我想必凍涼了,但沒有回到爺爺床上。應該是父親要報復,才不讓我和爺爺睡在一起的。之後我和妹妹睡一個床上去了。筆者寫到這裏,忍不住內疚萬分!妹妹當然不會一滾被子,把我凍醒。可是我卻不像話了!現在回想起來,過去的遺憾、罪孽,何以償還?妹妹的小腳好溫暖,好可愛,可我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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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黎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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