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我以寫作為生

一十九.我以寫作為生

假期的最後一天,李哲和尹凡從棋牌室打完麻將,然後哼着小曲兒穿過大街小巷。同行的還有尹凡來縣城探親的妹妹謝天,以及李哲的女朋友王曉珂,

“哥,你這個朋友是不是有點問題?”

“要不我們把錢還給他?”

在路上的時候,謝天曾悄悄問過尹凡,這一下午的時間李哲輸了二百多塊,但看起來比尹凡還高興。

“他就是喜歡玩。”尹凡對她說,“你讓他摸一摸那個小方塊他就開心,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嘴巴上不在意結果的那種偽君子,他啊,他是真的不在意。”

“怪人。”

“是挺怪,所以還挺有魅力。”

確定李哲是一個“怪人”,是這對兄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達成共識。

到達清醒bar的時候正是黃昏,夕陽如血,洇紅了大半片天空,謝天往吧枱一坐,抬手就要了一杯日落。

“我們一般坐那兒。”

尹凡指了指角落,她這個表妹很早就在美國留學,社交方面有些開朗,其實這在一二線城市也沒什麼,只是這裏是縣城——一個年輕,但是老氣橫秋的縣城。這裏的酒吧很封閉,是熟人社交的場所,偶爾也有搭話聊天的,一般情況下都會被拒絕。

坐進熟悉的角落,李哲用力地舒展身體。

“以前也不告訴我。”

王曉珂在他身邊坐下,用力地戳了戳他。她是在說麻將的事兒,李哲以前沒對她說過這個。

李哲撓了撓頭,他不知道王曉珂這個年紀就會打麻將了。他家裏對這些東西提防得很嚴,凡是有可能涉及到賭博的東西一律禁止他沾。

來自生活的經驗會欺騙你。

因為每個人的生活都很狹隘。

李哲再一次提醒自己。

“聽我哥說,你是個作家?”

謝天也坐了下來。

“作者罷了,有時候連作者也不是。”李哲應着,勉強地笑了笑。他手頭有很多工作,除了自己的小說外,他有時還會接一些傳媒行業的稿子,那些稿子一般不署名,所以連作者也不是。

“寫過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有趣的東西最難寫,我還沒寫出來過。”李哲搖了搖頭,以“有趣”這個維度來說,文字實在很難做到這一點,它不是音像製品,能以直觀的方式展示形象,塑造趣味,它本身是很枯燥的,正因如此,追求嚴肅性和深刻感是它的使命。

不過,那也是落伍、過時的使命了。

李哲是在工作后才明白,其實寫出來的東西和口頭上的言語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一樣的,它們構成了許多人內心的安慰劑,以此來提升自身的認同感和成就感。

其實就是**,群體性的內心**。那玩意叫工作,不叫寫作。

女人們罵男人,男人們也罵女人。

有的女人假裝男人罵女人,也有男人假扮成女人罵男人。

最後大家都感到心滿意足。

從唯物的角度來看,除了**沒有什麼事能做到這一點。

李哲看着眼前的謝天,收回了自己的話,“偶爾也會寫一些,只是生產有趣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幫別人**肯定不怎麼有趣。

這是肯定的。

謝天點了點頭,韓超端來了她要的日落,她猛地喝了一口的,然後無比痛快地舒展着自己的身體。

“今天運氣好,結賬讓我來吧。”

一直沒說話的尹凡開口說道,

李哲有些驚訝,點了點頭。

“你打麻將的風格變了。”

尹凡接著說,不管什麼做完什麼事都要復盤,這是他的習慣,“以前你更激進一些的,現在開始棄胡了。”

李哲掏出煙來丟給尹凡,“是啊,也算是找到了新的樂趣。”

“什麼樂趣?”

“取捨。”

尼古丁讓李哲來了談興,他坐直了身體,狹長的雙眼裏有了一點精光。

“你有沒有思考過麻將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遊戲?”

“沒。”尹凡打開了自己的手機,笑着把轉賬記錄給李哲看,“我只關心胡牌。”

“你這就俗了。”

李哲擺了擺手。

“你想想,人類有600萬年的歷史,從早期猿人到晚期智人,從學會使用工具到依靠法律、道德來規範舉止,維持秩序。宏觀地說,人類的進步和發展是一個從混亂和未知中發現規律和秩序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人類不斷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有些理想至今也未能達成。”

“當你去想麻將的遊戲過程和過程中的各種因素,你就會發現這裏面的內核是一樣的。我們要去尋找合適的牌組成牌型,也會因為錯誤的選擇而付出代價,最後,當你聽牌了,你也未必能胡得到。”

“我們是在牌桌上重複人類社會。”

三人看着李哲,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來。

“你們……還沒習慣?”

李哲也有點驚訝,他知道自己喜歡胡扯,日子久了,他以為身邊的人都習慣了。

“有個問題。”

謝天皺了皺眉,“如果人類社會和麻將一樣,那怎麼樣才算胡牌呢?”

尹凡和王曉珂來了興趣,他們想看李哲還能說到什麼程度。

李哲擰着眉頭思考了一會兒,手裏的煙生出長長一截屍體。

“我覺得已經死聽了。”

“高手胡零張嘛,人類這種高級動物天生會把自己搞得沒有出路。”

李哲笑着說道,他似乎很滿意自己的答案。她身邊的王曉珂也對他吐了吐舌頭,她知道他是個悲觀的人,即便他在自己面前很愛笑。

“你這樣就有點像個作家了。”

謝天笑着對他說。

“作者。”

李哲也再一次糾正她。對於一些詞彙,李哲對他們帶着崇高的敬意,這其中自然是包括“作家”這個詞。在他的觀念里,小說家和作家不是一個東西,托爾斯泰是作家,塞林格是作家……世界上小說家很多,作家很少。

“我不是故意找你的茬。”

李哲捕捉到了謝天臉上閃過的微小表情。

“很多事情,如果不夠崇高和偉大,那它就會丟失所有的魅力。”李哲給她解釋着,他出過書,也加入了作協,身邊有不少人叫他李作家,但他心裏知道自己不是,並且還差得遠,可能一輩子也成為不了。

“他是個認真的人。”尹凡指着李哲對妹妹說道,只不過他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像是誇讚。

“有點太認真了。”王曉珂也下意識地應和了一句。

李哲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為自己辯駁。

放縱和剋制都會傷害我們自己。

我和其他人一樣,只是在選擇傷害自己的方式罷了。

韓超很快調好了三人的酒,交談在酒精的澆灌下緩慢生長,很快,他們的話題又聊到了麻將上,這次並不是和人類社會這麼宏大的東西相關,而是人生,這也算是青年最愛聊的話題,李哲對此很是擅長。

“你剛才不是說我打麻將變得保守了嗎?”

“其實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李哲撓着自己的頭皮,這樣有助於他組織語言。

“人生跟麻將是一樣的,起手十三張牌,看似公平,其實呢,有好牌有爛牌,而且差距大到讓人沒法想像。”

“然後你會不斷得到對自己有幫助的一些東西,又要不斷放棄一些自己不需要的東西。”

“這中間有很多選擇,你會犯錯,每個人都會犯錯,但有些錯誤是無法彌補的,有些東西錯過之後就不再來。”

“然後你看,牌桌上有四個人,能贏的只有一個。他要麼有更好的運氣,要麼捉到了別人的疏漏,讓自己圓滿。”

“然後他就贏了,就這麼簡單”

“不過令人悲觀的是,有時候做了所有正確的選擇,也未必會贏。”

李哲的語速飛快,尹凡抽煙、喝酒,謝天眨了眨眼,她現在開始適應李哲講話的方式,朦朧之間,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

麻將和人生,麻將和人類……

有那麼幾個關鍵詞在她腦海里浮動着。

“別說出來。”

尹凡拍了拍妹妹的手,悄聲提醒她。

李哲曾在一次醉酒的時候跟他說,自己最大的幸運就是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東西,但不幸就是,隨着年齡的上漲,他意識到自己開始排斥其它東西。

李哲管那套東西叫內核。

他運用一套內核理解所有的事情,這讓他與眾不同,但也讓他自己承受着枯燥和乏味。

“你妹妹很聰明。”

李哲說了一句,給自己點了支煙。

觀察是寫作的基本功,他寫了這麼多年,還是有點基礎的。

“那是。”

謝天可不謙虛,順嘴就接了下來。

“你是個令人開心的女孩,這可真不容易。”李哲說著端起酒杯,杯沿向下壓了壓。

“敬開心。”

“敬開心。”

杯子碰在一起的聲音依舊很廉價,只是聽起來歡快了許多。

“很不容易嗎?”

放下酒杯后,謝天問道。

“很不容易。”

李哲說著點點頭,指尖輕輕敲點這酒杯,這個問題觸及到了危險的邊緣。這個年頭,任何提及異性的話都需要格外小心,需要很多的限定詞來消除誤會和可能引發的敵意。

“放輕鬆,她不是女權主義者,至少不是國內那些。”

尹凡拍了拍李哲,李哲看了他一眼,稍稍放鬆了一些。

他們不會用太過粗鄙的詞彙稱呼某些令人費解的群體,這已經是他們對多元化社會最大的尊重了。

得到來自表哥的認可,謝天滿意地點了點頭,她續上剛才的話題,接着問“為什麼很不容易呢?”

李哲的食指掠過酒杯光滑的表面,有些話沒法說,有些話不能說。這中間有一個巧妙的區間,以往他的方法是講故事,打比喻,但眼前的這個問題,他似乎找不到什麼合適的故事。

“算了算了,還是喝酒吧。”尹凡擺了擺手,他時常和李哲爭吵,只不過是喝過兩三杯之後,那時的李哲妙語連珠,擅長拆解對方語言中的邏輯並找出漏洞。他可沒想到清醒時的李哲看起來會這麼猶豫。

沉默中,李哲的手掌扣在了桌上,他撓了撓臉,說:“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女性向來是比男性早熟一些,成熟意味着自我意識的覺醒,從個體的行為上來說,她們做事的目的性會更強。”

李哲點了支煙,目光看向謝天,“這個邏輯,能講得通嗎?”

謝天思忖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

李哲笑了起來。“我不喜歡和目的性強的人在一起,不僅是女性。”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對他來說,這是一次巧妙的躲避。

“什麼啊,這可說服不了我。”謝天撇了撇嘴,顯然對這個回答感到不滿。

“你第一步就錯了。”

尹凡拉住了妹妹,敲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

“你不能承認他第一段的表述,雖然那聽起來很合理。”他緩緩吐出白煙,目光卻似X光般照射着李哲。

“只要你承認了他第一段的邏輯,你就進入了他預設的條件下,這個時候,他利用這個邏輯產出任何結論都是合理的。”

李哲和尹凡都笑了起來,他們對對方太過了解。

“所以說,從你點頭的那一瞬間,你就問不到答案了。”

謝天看了看尹凡,又看了看李哲,嘀咕道:“你們大人的世界真是無聊。”

上學真好,她不知道這種無聊的生活也是要拼盡全力才能維持住的。

有時候生活也像麻將,或許打出那一張廢牌就能聽牌,但是別人胡了,你失去的就不僅僅是這場牌局了。

所以,能保持這種無聊就很好。

“我是個以寫作為生的人,寫作嘛,本身就是光明正大的行騙。”

李哲替自己辯解道,他很擅長這個,而且從不掩飾。

“你是個好騙子。”

謝天說著,喝完了杯中的酒。他看了看李哲和尹凡,“你們剛才點單了嗎?”她才注意到這件事。

此話一出,其餘三人都笑了起來。在她嗔怒的注視下,尹凡才給他講了這家店的奧秘。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看起來老練一些。

但這種意識會讓你出糗。

李哲笑着看了遠處的韓超的一眼,他聽到這邊的交談,自然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只是那個女孩……他第一時間想到了許昊宇,他們身上有着相同的鬆懈和慵懶,也有同樣飽滿的香甜,這是一杯很難調的酒,要足夠濃烈的喜悅和興奮,核心是生命中永不凋謝的樂觀。樂觀這一部分,他沒給許昊宇,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用酒精去表達。

於是他點了支煙,對着自己的酒櫃發獃。

“你需要一些耐心了。”

李哲對謝天說道。

“沒關係,我還年輕。”謝天燦爛地笑了起來,她今年只有20歲,正徜徉在一生中最好的年紀里。

“千萬別錯過了。”

李哲收起往日的嬉皮,說得格外認真。

20歲,是將幼年和少年階段緩慢收束的年紀,浪漫的幻想和現實的殘忍攪拌在一起,既會催發出天才般的創造,也會激發災難般的毀滅。

“他啊,就喜歡說教。”王曉珂笑着說道,她看了看李哲和尹凡,站起身來,“餓了吧,我出去買些吃的。”

她記得那天尹凡有還沒說出口的話,於是目光落在謝天的身上。

“我也去看看吧,好久沒在國內待了,都快忘記有什麼好吃了。”謝天也說著起身。

李哲和尹凡對視一眼,說了一長串自己要吃的東西。

“打麻將的時候也沒聽你們說餓。”

王曉珂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拉着謝天往門口走去。

看着兩人的背影,尹凡眨了眨眼,對李哲說:“你們看起來已經像老夫老妻了。”他擺出一副極力壓低嗓音的姿態,但發出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讓王曉珂聽見。

她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兩人,然後笑着拉着謝天出了酒吧。

“她想不想嫁,心裏早就有答案了。旁敲側擊是沒用的。”

李哲說著敲出兩支煙,酒吧的這個角落看起來像是着火了。

“這麼說,你知道她怎麼想的?”

尹凡的話伴隨着一團白煙撲到李哲的臉上。

李哲搖搖頭,說:“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只是不那麼關心。”

“你太悲觀了,這樣不好。”

“抽煙也不好。”

沉默適時地填補進來,兩人的身體都需要安靜地享用尼古丁的刺激。

這一支煙抽完,李哲才再度開口。

“除了家人和生命,沒什麼不能放棄的。”

“這種心態讓我感覺生活格外順遂。”

一團白煙中,尹凡沒看清他的表情。

“寫作呢?”

“給我一千萬,我馬上就不寫了。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砍掉我一隻手。”

李哲說著把手伸了過去。

尹凡一怔,旋即笑了起來,“你可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他瞪起眼,本就不多的頭髮都要豎起來,“電影裏的黑社會砍個手也就幾十萬,你這一張嘴就是千萬,你這什麼手,金子做的啊?”

“那不一樣。”李哲眉頭一皺,“我這是自願的,黑社會砍人,人家那是被動的。”

尹凡剛要張嘴反駁,突然手指一扣,化掌為拳,他好像意識李哲不止是在說手的事情。

“你這個人。”

他沒好氣地靠在沙發背上,從李哲的煙盒裏又取來一支煙,他這次抽得很快,那點燃燒的紅光似乎暗示着他腦海中的鬥爭。

二流的小說家一定會費盡心思描述這點火光還有掉落的煙灰。

我不會,因為我根本就不入流。

李哲安靜地注視着他,他知道尹凡有話要說。

“你真不是個好人。”尹凡把煙掐滅在煙灰缸里,稍稍坐直了身子,“你總是讓別人親口說出那些最難說的話。”

李哲笑了笑,沒說話。

這不就是朋友的意義嗎。

說出來吧,至少我還能成為一個垃圾桶。

“我們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尹凡十指交叉,雙手壓在了桌上,他垂着頭,看起來有些沮喪。

他不是李哲。

這種事李哲在一開始就知道。

“她不是漢族,我之前沒跟你們說過。”尹凡喝了口酒,開始嘀咕起來。

“互聯網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裁員、降薪,破產,經濟下行讓消費驟減,那些實體大佬們不願意投廣告了,這是互聯網的核心收入。再加上版號的嚴格限制,許多中下游的遊戲廠商也開始倒閉。”

“這些雖然看起來暫時和我們沒有關係,但早晚有一天會影響到我們的。”

他負責的是廣告推送業務,不是那幾個頂尖的大廠,但好在業務穩定。

“也沒有什麼地方能去了。”

尹凡的語速快了起來。

“遊戲行業風險太大,能在爆款團隊裏固然好,但是因為版號沒能發行的遊戲每年成千上萬。”

“網購,這玩意早就已經見頂了,是直播行業讓它們煥發了第二春。”

“直播平台倒是可以考慮,不過現在已經晚了,野蠻生長期已經過了,這會兒進去大半是拿不到股票的。”

他需要錢,需要在BJ立足安家的錢,那不是一筆小數目。

尹凡吸了口氣,“其實錢的問題倒還是其次,不在BJ其實也沒關係,但是這裏有個問題。”

他咬了咬嘴唇,指尖輕輕敲着桌子。

“她其實完全可以留在BJ的,對吧?”李哲說道。

李哲沒見過她,但聽聞她是個高挑、端莊的漂亮女人,即便是在BJ也格外出眾的那種。

“你說話太不留情面了。”

尹凡小聲嘀咕道。

“已經有了男朋友”這件事,絲毫沒能減少她身邊的追求者,這其中包括已經做到中高層的精英們和手握幾套房產、擁有大量人脈的本地土著。

“這事其實也能往好處想。”李哲又說道。

尹凡當然知道這事能往好處想,也許她看中了自己的潛力,或者說從心底愛着自己,哪怕再俗一些,尹凡是個對自己性能力很自信的人。

或許,正是這方面取悅了她。

“我和你不一樣。”尹凡看着李哲,“我沒法那麼冷靜地接受失去。”

“我也不是從娘胎里出來就習慣失去的。”

李哲嘆了口氣,很多人總把他性格中的這個部分當作一種能力,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種創傷。

對那些愛到骨子裏的人和事做好放棄和失去的準備。

這有助於我的身體健康。

李哲心裏嘀咕着,抽起了煙。

很快,王曉珂和謝天回來了,她們看起來很興奮,尤其是謝天。她在國外生活有五六年時間了,每次回來待的時間也不長。

“買什麼了這麼高興?”

尹凡看向兩人,自己也點上一支煙。他和李哲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其實就是訴訴苦,沒什麼特別的。

只是隨着年紀越來越大,能聽自己訴苦的人越來越少了。

明明還不到三十歲。

“嗯……我看看,烤冷麵,鍋盔,小籠包,螺螄粉……”

兩個人手上滿滿當當的,李哲和尹凡沒聽謝天繼續報菜名,趕緊起身把東西接過來放在桌上。他們對視一眼,鼻翼翕動。各類小吃的氣味混在一起,其實並不怎麼好聞。

李哲突然想起他以前看過一點百科知識,熊貓的糞便是清香的,因為他們只吃竹子。他看了看已經迫不及待的王曉珂和謝天,把話咽了回去。

“別想七想八,吃點東西。”

尹凡把筷子塞進李哲的手裏,剛大學畢業的那段時間李哲有嚴重的厭食症,從那以後他吃飯時的任何異常都會被人注意到。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關於糞便的冷知識。這不會影響我的食慾。

人才會。

李哲心裏嘀咕着接過筷子,挑了一份小籠包吃了起來。

節假日的最後一天,酒吧里的客人不多,韓超好不容易得閑,在吧枱后懶洋洋地玩着手機,李哲看了他一眼,提醒自己下次要記得問問他有沒有什麼收穫。

一個開酒吧的男人,想來應該是有許多關於情愛的故事。

四人吃吃喝喝,夜很快深了,兩個已經有些醉態的年輕人這時從門外進來,摔進吧枱前的座椅中。

“來兩杯酒。”

他們的呼吸顛簸不平,像老城區年久失修的路。

“明明是我做的最多,效果也最好,竟然告訴我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到頭來,那個經理的位置還是留給他們徐家自己的。”

“你不該爭那個位置的。”

他們說著,角落裏四人的目光看過去,都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

技術敵不過運數,運數敵不過千術。

麻將和人生,都是如此。

李哲想着看了眼時間,對三人說:“吃飽喝足,時候不早,我們該撤了。”

“嗯,該撤了。”

四人起身,尹凡快走兩步,去結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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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杯裝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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