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章 來了大買賣
南境,嶼州
遮天蔽日的密林中,數以千計的躁動戰馬在騎卒的安撫下,緩緩的前行着。
“看來南魏以後的日子是不會安穩了。”郭鈺盯着不遠處的土坑低聲呢喃着。
在他目光所到的低洼坑洞裏,一位年輕將官正解甲酣睡,能在戰前如此悠然自得的,不是徐溫又會是誰呢。
“你說咱們足足有幾千兵,怎麼老是東躲XZ的做些小買賣。”毛酊費勁的拉扯着自己的護身甲,不滿的嘀咕着。
“還得穿這死人玩意,真晦氣。”說著,又低頭啐了口唾沫在地上。
毛酊身上穿的,可不是自己平日的那身衣甲,而是從某個命不好的倒霉蛋身上扒下來的魏甲。
一道道砍痕密佈在銹跡斑斑的甲面上,肋下還洞穿着一個足有拳頭大小的窟窿,估計這件衣甲的主人就是被這一槍捅上西天的。
毛酊身形壯碩,難有合身的衣甲,縱使這套甲已經殘缺不全,但能有鐵皮傍身總好過光着膀子上陣。
此時一陣冷風從中灌入,把內襯的麻布衣裳吹的鼓漲起來,其中還伴隨着一股子腥臭難聞的怪味。活脫脫的一個喪門神,讓毛酊更覺晦氣。
看着毛酊局促不定的樣子,郭鈺輕笑道“毛酊兄弟,若是論上陣殺敵,舞刀弄槍,那沒說的,我不如你。但要是論行軍打戰,說實話,老哥你還差點意思。”
郭鈺比起毛酊也好不到拿去,此時歪歪斜斜的頂着個殘破櫻盔,盔頂明顯被削砍過多次,傳到郭鈺這很可能已經還過幾位主人了。
兩支已經有些變形的長槍正擺在一邊,比起平日裏的精鐵槍可粗糙得太多了,幸好郭鈺自己還帶着把佩刀,不然也得落得個英雄無用武之地。
看似凶神惡煞的毛酊扭過頭來,露出個憨厚笑臉“咱老毛是個粗人,郭兄弟給咱說說。”
徐溫自回了一趟蘆縣調撥兵馬後,就帶着毛酊和郭鈺一路急行,沒人知道他的作着怎樣的盤算,也不知道他們一行要去往何處。
九月初五,七百多號人輕車簡行的自庚州出發,迂迴到雲州后,便化整為零混,混到了流民隊伍里,直至兩天前才在嶼州匯合。
徐溫挑選的極為嚴苛,所帶的這些人都是經過戰火淬鍊過的老卒,而且個個都有着與魏軍交手的經驗。
其中不乏嶼州本土的士卒,他們熟悉嶼州的險地要道。在這些人的指導下,徐溫專挑那些不為人知的山路小道走,繞過了駐守在官道邊的魏軍。
起初徐溫還偵騎頻出,由於馬匹不夠,自己也充當先鋒探路,率軍一路隱蔽行蹤,小心翼翼的前進。
隊伍接近沛水關后,徐溫命大軍停駐,自己外出查探。
直至九月十一歸營后,隊伍開始不再偷偷摸摸的行軍,而憋了口氣的毛酊等人終於能稍稍鬆動鬆動筋骨。
他們頻頻偷襲路上的魏軍斥候與輜重隊伍,隊伍的衣甲馬匹,全依仗就地掠奪魏軍得來。
一行人在嶼州流竄,徐溫在行軍路線上廣派斥候。他的偵騎綿延足足百里不絕。
若是碰上數千人的硬茬,徐溫便轉頭避開或是就地隱蔽。一面打探着巴州前線的戰況,一面謹慎的偵查着嶼州的魏軍佈防。
“沛水關的曹玉鳴一向怯戰畏敵,那廝瓜慫一個,咱們大人和他又沒什麼交情,”郭鈺說著,面露鄙夷之色。
“給大戶人家作莊戶,還能得幾分糧產,咱們給曹玉鳴搖旗,那就是徹頭徹尾的賠本生意,
大人可不做這種買賣。”
郭鈺瞥了眼徐溫,見後者沒有動靜,小聲的繼續說道“咱們的這幾千兵雖然能把這嶼州攪動的天翻地覆,但沒有周遭的策應和後續的供給,自然也難有大作為,根本於大局無益。”
“況且咱們一支孤軍弱旅。一旦魏軍騰出手來,反倒是自己自身難保。但咱們現在乾的這個就不同了。”郭鈺略一停頓,話鋒一轉:“沛水關的魏軍撤了,一定是在巴州有大動作。咱們在後頭追着魏兵的后腚踢,攪亂他的糧道,燒他的牛馬輜重。”
“魏兵遠道而來,消耗頗多,要是咱們能斷了魏軍的供給,那南魏的三十萬大軍就成了沒牙的老虎,不攻自破了。”郭鈺耐心說著。
毛酊聽得嘖嘖稱是,由衷的恭維道“要不怎麼說大人是當時奇才。”心下暗道“這個人咱老毛沒跟錯。”
“這還沒完,咱們先把水攪渾,曹玉鳴那鳥人見有機可乘,自然會去鑽魏兵的褲襠,若真如此,可就有他受的了。”
郭鈺春風得意之餘,露出了個狡猾的笑容“到時候,咱們大人正好坐收漁利,這才是一筆好買賣。”
聽着郭鈺與毛酊正滔滔不絕的高談闊論,徐溫不置可否的牽動了嘴角。
遙遠的地平線交接處,陡然跳躍出幾個黑點。在斥候的短暫探查后,緩緩走出一列列陣型齊整的魏軍前鋒。
紛雜錯亂的車馬喧囂聲打斷了郭鈺和毛酊的繼續對話,
“呵,看這陣勢,至少得有個兩千出頭吧。”毛酊不由的發出一聲感概,連日來他們只招呼魏軍的百人隊,此時突然要面對數倍於己的隊伍,讓他不覺有些錯愕。
彈指間,浩浩蕩蕩的隊伍映入眼帘,來的是支魏軍糧隊。
郭鈺不經咂舌“今天可是單大買賣,大人也不怕崩了老牙。”
眼前的官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馱運輜重的牛馬,期間不乏大批衣甲鮮亮的押運兵卒,算上民夫,足足有三四千眾。
兩人屏息凝神,仔細觀察着這遠及近的魏軍糧隊,縱使是久經沙場,這時候也對這魏軍的精銳程度感到了不小的震撼。
毛酊與郭鈺都是老行伍,他們一眼就瞧出眼前的都是精兵,僅是一支糧隊就配備如此甲士,似乎有些殺機用牛刀,過於興師動眾了。
“不太對啊,即便魏軍知道咱們會斷橋劫道,也沒必要派這麼多兵啊。”郭鈺面露苦色,有些不解。
容不得他多想,己方的這些騎卒早已在各自將官的引導下,進入了突襲位置,全軍蓄勢待發,已經撤不下來了。
郭鈺瞧了眼身後的密林,鬱鬱蔥蔥的遮掩反倒成了最大的阻礙,若是此時回頭,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一旁的毛酊則開始臨陣磨槍,檢視着自己這些天搜羅的兵器,想從中挑把趁手的,以免開打以後自己馬失前蹄。
徐溫也覺得有些奇怪,自己攪合了這麼些天,他知道魏軍會有所準備,是有備而來。但似乎有些準備過頭了。
他細細數過,區區三四百輛糧車,竟然用兩千精兵押送,難道南魏前線大捷,已經用不上這麼多人了?還是說魏軍前線告急,大軍已經斷糧了?不得不確保輜重運輸。
事出無常,必有蹊蹺。
難保這次能有什麼大的收穫。想到這,徐溫抖擻了些精神。
掃視了整支隊伍,儘管衣甲兵器都是臨時七拼八湊弄來的,可徐溫不能不承認,自己的這支隊伍至少表面看來勉強有一戰之力了,而不是之前那一副流民的模樣。
此番有心算無心,並非全無勝機。
“各隊清點人數,準備上馬。”徐溫穿戴衣甲,低聲說著。
只見他牽着戰馬小心的從隊伍間中穿過,每經過一個隊伍,他都會稍作停留,或是相互搭着肩膀輕聲低語,或是仔細打量隊列中的騎卒裝束,讓他們盡量將這些不合身的衣甲穿戴齊整。
徐溫已經走到隊伍的最前列。他小聲的朝毛酊與郭鈺二人下達着最後的指令。
短暫的沉寂后,徐溫躍鞍上馬。略微將左手舉高。他身後的旗手立時舉起帥旗,劇烈的晃動起來。
這個戰鬥的舉動立刻象一個信號傳遞給所有的騎兵。
郭鈺與毛酊也迅速上馬,七百餘騎依次躍鞍。
每個騎兵看起來都像感受到了一股即將血戰的殺意一般,連那些久經戰陣的戰馬都不由的躁動了起來。
騎卒們已經做足了衝擊前的準備,隨着徐溫左手放下,隊伍開始緩緩向前移動。
徐溫也揚起了他手裏的長槍。催動起戰馬。
整個隊伍也跟着他慢慢的跑了起來,隨着騎兵們的速度逐漸加快。